作者:池海筠
苏唐愣住,脸上掠过大片阴沉的尴尬,把他那张脸衬得更加好笑。但苏唐还是没忘自己闹这么一出的目的,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将视线迅速落在傅宴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是个聊天页面,对话框那头的头像是个穿着白大褂摆出“专业团队”姿势的人,那么大概就是傅宴容的私人医生?
苏唐看得匆匆,只看到傅宴容好像打了一堆药的名字,而对面的回答也是一闪而过,依稀应该是:“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一定要……”
创伤后应激障碍?
苏唐拧起眉头,在问了万人迷系统,得知这是某种精神类疾病时,整个人都有点震惊,随之而来就是某种狂喜。
他喜道:“系统,这是不是什么隐藏支线?太好了,那我岂不是也可以救赎傅宴容了吗?我最擅长救赎了!”
苏唐对救赎之道早有经验,毕竟他自认为自己之前就是这样拿下宋临俞的。
这种阴暗人设只需要配一个天真善良烂漫无邪的小太阳就好了,苏唐笃定,爱上小太阳后他们的病就会马上神奇地消失,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么想着,苏唐正准备全方位地对傅宴容来一番恰到好处的关心,却听见傅宴容感慨似的对自己说:“苏老师,听说成年了还总是平地摔的人,好像是……”
好像是小脑没发育好……?
傅宴容话说一半留一半,不过苏唐这时候倒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笑意僵在脸上差点没挂住。
他磨了磨牙,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可傅宴容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系统……”苏唐气得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发誓自己今天绝对不会放过傅宴容这个死毒舌,可是下一秒,傅宴容却又轻轻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托着脸,笑眯眯地对苏唐说:“我只是开个玩笑,苏老师下次可不要再摔了,伤着脸怎么办?”
本来就丑。
在傅宴容脑海里的自救系统轻轻松了口气,虽然它不知道宿主这次为什么这么配合的说了几句软话,但好歹把剧情拉回来了一点
不好的态度前期表现得太不明显,很容易让万人迷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
苏唐愣了愣,没分清他到底是真的嘴硬心软还是纯粹在讥讽自己,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对剧本可以啊。”傅宴容偏过头,轻飘飘地换了话题:“不过有来有往,苏先生也得给我帮你的理由吧?”
这话被他说得有几分意犹未尽,苏唐一顿,然后心里立刻狂喜。
他就知道傅宴容不是对他全无意思!
于是苏唐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大方道:“那我今晚就来傅老师房间请教……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傅宴容看他那副欲语还休的表情,眼皮微微一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他没说什么,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想给苏唐,只是随意地换了个坐姿,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扶手,懒懒笑了笑:“别说的这么奇怪。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是比较好奇……苏老师和宋临俞是怎么认识的。”
“……?”
没想到他的问题居然是这个,苏唐本能地觉得有几分奇怪。
但他思索片刻,很快就想明白,这不过是修罗场最基本的手段罢了,傅宴容这么问,不就是在争风吃醋吗?
于是,他故意懵懂无知地说:“临俞哥?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一直是同学和朋友,傅老师怎么问这个?”
苏唐满心满眼都期待着傅宴容为这句话破防的样子,可傅宴容却根本没看他,只是低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半晌,才淡淡地说:“好奇而已。”
“好奇二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
“顺便好奇,有没有人……欺负过他。”
“比如苏老师,对吧?”
傅宴容问话的声音低缓,甚至还有点玩笑的意思,却仍然透着种漫不经心的冷意,听来让人觉得像踏上了封冻的冰原,整个人都有点发怵。
片刻后,苏唐才从那种不适的感觉里抽身,他把傅宴容嘴里的“欺负”理解成了暧昧的调情,低声含笑道:“我们是朋友,才没有那种事。”
才怪,当然还是有的,打是亲骂是爱嘛,一切脱口而出的冰冷话语都只是傲娇罢了!
苏唐回味了一下,想起自己以前指使宋临俞给自己跑腿带饭的时光,竟然还有些怀念。
宋临俞以前成绩太好,从小就一心学习不好接近,高岭之花人设太不好救赎。
不过苏唐早就熟读了几百本万人迷系统给他的优秀教材,清楚这种时候就应该带头欺负宋临俞吸引他的注意,让他陷入孤苦无依之中,自己再出来拯救。
只要后面再羞涩道歉说:“我只是太在意你了”,并且加倍体贴,他就会坠入爱河了。
“是吗?”
傅宴容盯着他的眼睛,也像听到了玩笑一样,轻轻笑了起来。
只是在笑声中,苏唐好像听见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最好祈祷没有。”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不是警告,也不是戏弄,而是一种已经笃定了结局、只是等待时机的压迫。像猎人已经放下了弓箭,只等猎物最后挣扎一番,然后亲手扼住它的喉咙。
苏唐蓦地绷紧了背脊。
他想反驳,喉头却干涩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种本能的危险感从何而来。
好奇怪……
苏唐攥了攥指尖,突然听到一声轻响。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寂静被打破的瞬间,苏唐猛地一颤,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探出水面,仓促地吸了一口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却在看清来人的同时,顿住了呼吸。
“苏唐。”
脚步声在死寂的空气里停下,宋临俞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冷得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壁。
片刻的沉默后,冰凉的嗓音缓缓响起:“你在做什么?”
语调平稳,却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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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临俞穿西装一向显得冷淡锋利,微垂的额发遮住半点他总是恹恹看人的眼睛,显得格外阴郁,而余下的五官白得几近透明,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会割伤自己也割伤别人的玻璃。
苏唐总觉得他太冷,只是今天宋临俞怀里却别出心裁的抱了一束火红的玫瑰,露出一截的青白指尖掐着捧花紧紧搂在怀中,有种别样的糜艳。
这样的反差让苏唐愣了很久,直到宋临俞走过来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抬起手真心实意的感谢道:“谢谢你今天来给我送花……我没事……”
他笑着撑起身,手指几乎要碰到堆叠起来的花瓣。
下个瞬间,花束却猛地一下就被拉远。
宋临俞明显地退开了半步,他避得干脆利落,甚至那束玫瑰还被他往身后藏了点,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根本不想让苏唐碰到这束花。
苏唐的笑意僵了僵,勉强撑着表情,手又一次晾在了空中,他心想,宋临俞这是什么意思?
门口并没有完全安静下来,反而再一次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显然,是休息完的演员们都要回来了。
宋临俞看了苏唐一眼,垂下眼,语气平淡:“我来找导演有事,你去整理一下,别让别人看到这副样子,不舒服就回房间待着。”
明明意思应该是关心,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苏唐最讨厌宋临俞这副样子,他想发火,又碍于傅宴容和其他人在场,只能作罢。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搞什么剧本围读,而且再说晚上还能和傅宴容对戏。
苏唐这么安慰自己。
他觉得今天哪里都不对劲,可最后的目的又都达成了,一身疑惑发泄不出来,万人迷系统又只说需要再看看,最后还是只能咬着牙,干脆回房间收拾自己,再好好休息。
苏唐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瘸一拐走得很不情愿,傅宴容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视线就投到了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宋临俞身上。
宋临俞看他的时候眼睛总是很专注,眸光清润含蓄,好像永远带着点乖巧的笑意。
傅宴容被他这么看着,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宋临俞有点邀功似的意味。
于是他微微仰了下头,眼睛因为顶上晃过的光线轻轻眨了一下,片刻后,才散漫地问:“不是找导演吗?怎么不去?”
他这样的动作,从下颌喉结到锁骨的流畅线条就暴露无遗,宋临俞目光本能停留了一会儿,忍不住抿了下唇。
然后他又看了一下陆陆续续进来的人群,踌躇片刻后,十分认真又严肃地叮嘱道:“离苏唐远一点,哥,只有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做到。”
傅宴容看着他,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宋临俞有点着急了,才饶有兴趣地问:“命令还是请求?”
“请求。”
宋临俞话说得特别轻,苍白的下颌靠在那束花后面,多了几分化不开的艳丽和脆弱。
傅宴容盯着他潮湿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看到了他眼下碍事的淤青。
他思考了一会,朝宋临俞抬起手,宋临俞慢了半拍,但仍然很顺从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接着俯下身来听他讲话。
其实本来不应该这么做的,毕竟会议室人多眼杂,那么多走进来的工作人员和演员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放低了声音,用不可思议的视线看着长桌对面说话的两个人。
交叠的双手被桌沿遮挡,被宋临俞抱在身侧的花束又半遮半掩地将两个人几乎没有错开的距离挡住……好像亲密无间,又好像隐有距离。
之前到剧组到得早的人,还发现那束玫瑰和开机时送给傅宴容的那束主花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傅宴容手上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原来他们认识……?
是这种关系吗……?
众人的猜测与遐想他们都不得而知,宋临俞弯下腰的时候,只知道傅宴容并没有说话。
直到他忍不住颤动了一下漆黑的眼睫,傅宴容才极轻地碰了碰他的眼尾,缓缓说:“那就给我点好处考虑一下吧,宋总。”
宋临俞愣了半拍,突然感受到自己手里的那束花被傅宴容握住,并且压过了一点,直至将脸遮盖得严严实实。接着,在馥郁浓烈的香气中,傅宴容不紧不慢地按住了他发红的唇珠。
以前傅宴容很喜欢宋临俞的唇珠,无论是亲吻还是其他。甚至在某些时候,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暗示和条件反射。那时候傅宴容会不紧不慢地摩挲过这里,紧接着宋临俞会顺从地分开唇瓣,濡湿过他的指尖。
于是这一次,宋临俞也这么下意识地做了。
而对于宋临俞这样的反应,傅宴容看起来好像很愉悦。他极轻地勾了一下眼尾,抬手抽出了自己口袋里的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塞进了宋临俞的齿间。
金属卡带着凉意轻轻冻住了口腔里的温度。宋临俞怔怔垂眸,看见唇间本能叼住的金属房卡上,有着东锦逸居为每个VIP客户专属定制的花纹。
宋临俞当然知道傅宴容的这张房卡长什么样子,因为那是他亲自叮嘱后画出来的一丛白玉兰。
所以,给我这个的意思是……?
宋临俞的心飞快跳动了起来。
傅宴容看着眼前人听话地咬着房卡,眼睛湿润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刚刚面对苏唐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一点。
他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松开的手十分温柔地摸了摸宋临俞苍白的脸侧,很轻地说:“乖。”
宋临俞瞳孔本能地睁圆了一点,乌黑的长睫因为过大的刺激一动也不敢动。片刻后,他唇间叼着的黑色房卡无声落入浓烈的玫瑰丛中,沾湿了娇嫩的花瓣。
宋临俞就这样有点笨地看了傅宴容很久,久到房间内的人已经太多,不可以再这样下去的时候,他才缓缓启唇,得寸进尺地,很小声地冲表扬自己的人撒了个娇:
“那……那可以再亲我一下吗?拜托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