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海筠
第24章
会议室内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椅子挪动的摩擦声,小声背诵剧本的低语,还有三三两两的交谈,交织成一片轻微而不凌乱的背景噪音。
导演同任昊然聊着天走进房间, 语气认真而洪亮:“小傅演技好、能吃苦、又上镜, 我们剧组必须得对他负责。投资的事, 我还是把他叫过来聊——”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地转过头,话音未落,手腕却被任昊然一把拽住, 硬生生拦了回来。
“对, 周导, 其实我们也是这个意思……”任昊然的笑容称得上和蔼可亲, 余光却死死盯着那一片火红色的花束后交谈的身影,生怕周让大大咧咧的吵到了他们。
任昊然生怕自己打扰了老板的“好事”, 导致明天进公司时因为左脚先迈进去而被直接开除。
听到任昊然的声音,宋临俞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心底浮起一丝懊悔。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这实在是很容易让人反感,宋临俞并不想让傅宴容讨厌自己。
他想往后退两步, 主动拉开距离,让傅宴容起身去找导演。
然而, 傅宴容好像早就预判到了他的动作,连眼皮都未抬, 与他交握的手就猛地一收, 轻而易举地将人往下拉了一寸。
宋临俞下意识失去了重心,往前倾去,下一秒, 腰侧就被一只手稳稳扣住。
紧接着,傅宴容微微偏头,在他脸侧落下个一触即离、轻若蜻蜓点水的吻。
这个吻快得像错觉,稍纵即逝。但雨后森林般的木质香调倏然将宋临俞包围,让他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从现实跌入了某个遥远的回忆。
这一下动静不小,旁人或多或少都投来了目光。傅宴容却不紧不慢地笑了笑,手上微微一用力,将宋临俞扶正,语调松散随意:“宋总,小心点,别摔了。”
宋临俞眼睫微颤,耳尖泛红,半秒后轻声道:“谢……谢谢傅老师。”
傅宴容微微侧头,眼底神色依然散漫,睫毛长而直,轻轻一眨,漆黑的瞳仁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他话说得得很慢,音色清润得像文艺片的念白,带着几分恶趣味的意思:“不用谢,宋总……我现在心情不错。”
谢和不用谢的东西是什么,他们都清楚。
傅宴容这么说完,懒洋洋地握着手腕伸了个懒腰,腕骨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慢慢向周导走去。
宋临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宋临俞眼皮很薄,被刺激一下就很容易有点红,看了一会儿后,只能低下头,任凭发丝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抑制不住地收紧了怀抱。那束玫瑰花躺在他怀里,也听见了他无法控制地,加快起来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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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宴容忙了一整个下午,搞定完剧本围读又和导演聊了一下造型与台词的设定,忙得晚饭都没吃,就又把自己塞进了健身房。
这次要演的角色体脂率很低,傅宴容不太能乱吃东西,且需要一直保持高强度运动。他把跑步机的档位调高了两个档,顺手将一直在脑海里休眠的自救系统拎了出来。
自救系统看了看他全天无休的行程,突然觉得原小说剧情有点太不人道。
按设定,傅宴容今晚回去还要手把手给苏唐讲戏补课,两个人孤男寡男地在房间里,第一堂上的居然还是激情戏……
莫名读出了一种无奈上班的心酸感。
傅宴容拿过剧情看了一眼,思索片刻,总结了今晚剧情的几大要点。
首先是苏唐夜访。文章里为了突出那种若隐若现的暧昧感,叙述手法非常简练。只说苏唐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带着未干的头发站在了门口,而只穿了一件浴袍的傅宴容打开了门。
其次是对戏。很显然,原小说只是苏唐的万人迷爽文,对傅宴容的工作事业刻画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自然不会真的写他正儿八经地对什么戏。
原作者只半遮半掩地描写房间里传来一两句台词声,接着就是暧昧又刺激的呻吟,导致对戏的两个人差点都没把持住,最后以苏唐狼狈地落荒而逃结尾。
想踩到这几个点,其实不难。
傅宴容思索着和自救系统聊了两句,两个小时后刷卡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远远地,他就看见房间门口旁站着人。
酒店这一层只有他一间套房,用来在拍戏期间长期居住,不存在走错的可能。那道身影很眼熟,此时正不耐烦地侧过身,皱着眉头戴着耳机打电话。
酒店地毯很吸音,几乎没有脚步声,傅宴容不说话,慢慢地往门口走了过去。
宋临俞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没注意别的事。傅宴容听见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几声,冷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没有亲自教人做事的耐心,学不会就没必要……”
傅宴容抱着手臂倚着门看他,等他话训到一半,才悠悠开口问:“你好像很忙?”
“……哥?没有,我没有。”
宋临俞听到他的声音很明显被吓了一跳,马上回头按关机键挂掉通话。可能因为紧张,宋临俞的指尖有点抖,导致手机按键时间太长,直接进入了关机页面。
宋临俞赶紧把手背到了身后,因为不确定傅宴容刚刚听到了多少,只能幅度很小地吸了口气,盯着地板很乖地说:“我不忙的……我平常也,也不是很……”
也不是很凶……
傅宴容喜欢听话的,喜欢乖的,喜欢温柔的,这些宋临俞早就清楚。但他也知道自己本人跟这些特质截然相反,岂止不柔顺,相反还十分睚眦必报。
所以他不想在傅宴容面前展示这一面。宋临俞觉得只要傅宴容喜欢,他演一辈子听话的助理就好了,反正,听傅宴容的话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当然,宋临俞并不知道,很多年前自己就已经暴露。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傅宴容的神色,却见他只是刷开房门,很随意地嗯了一声。
“不是给了你房卡吗?”傅宴容点亮房间的灯,抬手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往套间里走,径直拉开了浴室门。
宋临俞愣了半拍,才别过眼,小声说:“我怕你……”
怕你改变主意,怕你看到我不开心。
他的声音模糊在了窸窸窣窣的水声中,傅宴容没有听清,但也没有再问,好像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个问题。
宋临俞在房间里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根据身体的本能记忆,去房间里把傅宴容还没来得及收拾、放在敞开箱子里的衣服抱了出来。
他跪坐在地上,分门别类地按照颜色和材质把衣服整理好,再挂上衣架放进衣柜里,整个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也丝毫不觉得无聊。
不仅不无聊,宋临俞其实还有点开心,因为这个工作显然是可以被生活助理代劳的,但傅宴容并没有让小孙做。
虽说早在季承为傅宴容选助理的时候,宋临俞就用了点手段,默默剔除了里面所有会对傅宴容有什么不好想法的候选人,只留下了绝对安全的孙嘉阳,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小孙没有冒出过嫉妒的念头。
他这么想着,指尖有些重地在傅宴容的衬衫上攥出一道折痕。宋临俞微不可察地愣了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傅宴容的声音。
没什么起伏,甚至还带了点疑惑:
“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可以不做,宋临俞,我现在不需要你做这些。”
宋临俞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捏紧了,刺得酸疼又喘不过气来。他慌乱地回头,看见傅宴容正低下头懒懒地系着浴袍带子。
他皮肤白得晃眼,露在浴袍下的小腿笔直修长又有力,长发垂在肩头挡住神色,整个人看上去淡漠又疏离。
顿了一下,傅宴容又很贴心地对他说:“你可以把刚刚那通电话打完,别人找不到你会很苦恼吧?”
不知道为什么,宋临俞突然感觉眼睛有点涩,他费力地眨了一下,慢慢把手里的衣服褶皱抚平,放在了箱子里,起身很认真地看着傅宴容,说:“我喜欢做这些,从来没有觉得不耐烦过。”
他很喜欢碰傅宴容的东西,很喜欢看带着傅宴容痕迹的物品被自己安放得整整齐齐,这会给他带来一种别样的占有欲,和莫名的安心感。
傅宴容和他对视,看见宋临俞的眼睛慢慢红了,又有点要掉眼泪的趋势,脸上的神情却仍然固执,只能叹了口气,转过身,说:“随你吧。”
其实他说这些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话都说开了,宋临俞就没必要再装成乖巧助理的样子,对他来说也是麻烦。
宋临俞不再说话,过了很久才用手捂着脸轻轻蹲了下去,闷闷的急促呼吸了一会,紧接着,才故作平静地把傅宴容的衣服放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根据他以前的习惯,把常搭配的几套单独摆了出来。
做完这些,宋临俞走出了主卧的门。
他看见傅宴容靠在客卧的沙发上小憩。
傅宴容大概是太累了,改剧本上的笔记改到一半就转而去闭目养神,他鼻梁上戴着的半框防蓝光眼镜往下滑了点,露出那张睡颜很恬静的脸。
宋临俞没有吵他,只是从床上抱了个枕头轻轻塞到他身后,然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很轻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哥,晚安。”
刚刚傅宴容的话突然把宋临俞拉回了现实,他意识到,无论傅宴容如今再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他们之间的裂痕也没办法突然弥补,过去的时光也无法回去。
除非自己把该处理掉的人处理掉,才能换来足够重修旧好的筹码。
宋临俞这么想着,转过身准备直接走开,可是手腕却被人很稳地抓住了。
他一怔,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直接被拉到了傅宴容的腿上坐下。
“哥……?”
“没让你走。”傅宴容懒懒睁开眼,偏了下头,示意他拿掉自己脸上的眼镜,低声说:“说了帮个忙。”
宋临俞不知道为什么手又有点僵,他轻轻捏住傅宴容脸上冰凉的镜框,认真取下来放好,犹豫了一会儿,才曲起腿,小声说:“那……我……我处理过了?”
傅宴容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用某种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宋临俞不确定自己的回答对不对,只能小心谨慎地把苍白的腿从布料里抽了出来,尽量不太惹人烦。
他圆润的膝盖下还有一片今天不小心磕到的淤青,正好暧昧地同以前跪.下的痕迹重合在一起。
清瘦修长的手握住了青白的肌肤,傅宴容眸光停了半拍,才随意拨弄了一会儿,接着缓缓退开指尖。
水光潮.湿,宋临俞确实没有撒谎。傅宴容不轻不重的碾过黏连的汁水,看着脸色发红、眸光湿润的宋临俞,片刻后,很轻的笑叹了一声。
第25章
宋临俞下意识想去缠傅宴容的腰, 却被他轻轻摁下不得再动。他瘦削的小腿上只有一点起伏的弧度,但抓紧的那一刻,傅宴容还是能感受到熟悉的肌肤触感,和有几分纤细脆弱的线条。
傅宴容没说什么, 只是手上用的力气微微重了些, 把宋临俞彻底桎梏在了怀里。
而宋临俞本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会和以前一样顺理成章地发生, 无论是疼痛还是温柔,只要是傅宴容给予的。他都很乐意全盘接受。
可在那声叹息之后,傅宴容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书桌上阅读灯的光线很温和,浅黄的光泽迟缓地倾泻, 在一片朦胧中宋临俞看清了傅宴容染上光晕的小臂肌肤, 如同光滑的暖玉一般晃眼。
他没忍住闭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整个人就天旋地转——傅宴容搂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然后温软的薄被盖住了宋临俞的身体, 傅宴容把他塞进了舒适的被窝里,接着直起身, 漫不经心地抽了张纸,擦干净了指骨上淋漓的湿润。
宋临俞呆滞几秒,原本因为情.动而润泽的眼睛突然红了。他指尖攥紧了雪白的布料,有些僵硬地发问:“哥?……怎么了?”
傅宴容看着他, 整理了一下措辞,尽量用温和的口吻说:“宋临俞, 我说的帮忙,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他很久没用这样的语气和宋临俞说话, 听起来就与以前哄人似的温柔别无二致, 可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浑身发冷。
“只是今晚会有人来烦我,所以需要你帮个忙而已。”
宋临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下头, 抬起手捂住眼睛,低声说:“这样,不好意思。”
他指尖攥得发白,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挡住了额头上裸.露的肌肤,看起来显得格外年轻,让傅宴容很容易想起他三年前的样子。
傅宴容沉默了片刻,又听见宋临俞很绝望地问:“所以是讨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