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海筠
宋临俞头也不抬。
可任昊然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恕我多嘴,老板,今天谈的项目应该掌握在我们手里,冯济舟去谈判只是做个样子,绝不能让宋问捞到好处。”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但您现在因为傅宴容,把最好的那部分考虑让出去……是不是不太理智?”
“这两年,您已经在他身上花太多时间了。”
他话音落下,空气骤然死寂。
任昊然的心猛地提起,指尖微微发凉。他垂下眼,毕恭毕敬地看着地上晕过去的林之远,不敢抬头去看宋临俞的表情。
黑色地面上,鞋尖一点一点靠近,踏入视野。
莫名的压力慢慢靠近,任昊然喉结微滚,咬了咬牙,迅速补救:“不,我的意思是——”
“和傅宴容有什么关系?”
宋临俞慢条斯理地打断任昊然,声音极轻,却能密不透风地把人裹进某种可怖的暗箱中,让人几乎透不过气。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一样,继而缓缓道:“宋问要,就给他好了。”
“总有十倍吐回来的那一天。”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林之远身上,眼底漠然至极。
然后宋临俞勾了勾唇,声音平静得近乎柔和。
“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人,被别的东西碰。”
他斟酌片刻,又慢慢重复了一遍,好像说服了自己一般,笃定地点了点头。
“仅此而已。”
这场闹剧在这里快讲到了尾声,而唯一的观众没有耐心再多看一眼,只是目光轻轻掠过一地狼藉,径直转身没入了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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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程谈判结束得很快,冯济舟带着文件刚走,宋临俞就及时赶了过来。他靠在门缝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哥。”
罕见地,傅宴容没和他说话,只是随手把桌上反扣的玻璃杯翻过来,连冰桶里的冰块都没夹,指骨抵着杯沿斟了满杯龙舌兰。
桌上的空酒瓶堆叠在一起,宋临俞看到后皱起眉,走进房间一把握住了傅宴容的手腕,低声说:“喝太多酒不好。”
傅宴容偏过头,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宋临俞,半晌,才用一种有点遗憾的语气道:“但我喜欢。我不喝,不如你喝给我看?”
宋临俞一愣,竟然真的点头端起酒杯,把那整杯龙舌兰灌了进去。他这样做一看就是从没碰过酒的喝法,任由辛辣滚烫的酒液直愣愣剜进喉咙深处,半点都没溢出来。
下一秒,他眉心拧紧,喉结猛地一滚,立刻便被呛得咳了出来。酒液反呛回鼻腔,火辣辣地烧得发酸。
宋临俞低声咳喘着放下杯子,微微偏头,指尖抵在唇畔,极短暂地吸了口气,眼尾因这股窒息般的刺激泛起一丝薄红。
然后他转过眼,看了看什么也没说的傅宴容,自己主动捧着酒瓶倒了第二杯,一看就是真的把傅宴容那个毫无头绪的说法当了真,还要仰头替他喝第二杯。
这样自虐式的喝法绝对不会好受,宋临俞却一副完全不在意自己感受的样子。傅宴容盯着他的脸,头一次觉得太过听话也是令人心烦的原因之一。
酒杯抵上唇沿的那一刻终于被他伸手截住,傅宴容指尖捏着杯壁,手腕一转,琥珀色的液体便顺着倾斜的弧度缓缓倾倒,沾湿了宋临俞的衣领。
微凉的刺激顺着领口蜿蜒而下,带着浓烈的酒香侵染衣料,也渗入温热的肌理间。
这样动作的暗示意味已经足够明显,宋临俞愣了片刻,很快就低下头,抬起手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扣。
濡.湿的、贴着皮肤的布料被剥.开,傅宴容握着玻璃杯没有动,而宋临俞已经错开膝盖跪在了他腿间,原本挺得笔直的背默不作声地塌下,绷出一道漂亮的弧。
傅宴容被他环着腰贴近,没什么神色起伏地垂下了眼,狭长的凤眸带着泪痣要弯不弯地笑了一下,掐着宋临俞的脸慢条斯理地打量着。
真是神奇,这么看,他就是又乖又懂事,床上也好玩,和之前看到的场景判若两人。
如果只是床伴、情.人或者玩.物,宋临俞做出这副表里不一的样子,傅宴容现在就应该让他滚了。
那现在为什么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之前又真的毫无察觉吗?
傅宴容垂眸顿了片刻,目光落在了地上无言散落的衣物布料上。宋临俞从织物中离开,趴在他怀里,像件素白瓷器胚胎。而身上还没消去的釉痕叠加描绘,是匠人烧错的那一笔。
傅宴容不说话,只是搂着他的腰往里拽了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宋临俞没忍住哭了出来,但他如今已经学会了安心在傅宴容怀里哭,于是脸烧得发红,朦胧不清地伸出指尖拽着他叫他等一等。
但祈求并没有什么作用。
傅宴容单手撑在沙发边,另一只手还缓缓握着那杯没倒完的龙舌兰。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杯壁,修长有力,沾染上一层辛辣刺激的冰凉。他垂着眼,睫毛低掩住眼神里的情绪,懒懒地将酒杯送到唇边。
灯光落在他身上,长发松松束着,几缕发丝滑落耳后,模糊着冷白的皮肤与锋利的轮廓。他微微眯起眼,目光从酒杯移到宋临俞脸上。
春光暗涌,琥珀般的眼睛失焦泛红,池水无边荡漾开来,只留下一个人的倒影。
宋临俞没有了力气,死死贴在傅宴容胸前,紧实的腰间随着低声闷哼有了一点凸..起,正咬着唇死死忍着,看起来不太明显,但紧紧靠着的时候总能感觉到。
片刻后,傅宴容放下酒杯,按了一下发抖的腰线,叹了口气:“不舒服就说。”
“没有。”宋临俞绵软地蹭了一下他的脸,轻声说:“你是不是不开心……?不用忍着……”
不用?
下一秒,说这话的人整个人都僵住了,脊背如同琴弦一样反弓出过激的弧度,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坐好点。”
傅宴容按着他乱糟糟的脸,手扣着人的腰不停收紧,宋临俞在一片朦胧间闷哭两声,随即又乖乖坐好,哆哆嗦嗦地靠过去,想讨要今天的第一个亲吻。
但是傅宴容轻飘飘地躲开了。
……
房间内逐渐升高的温度突然因为傅宴容的这个动作而瞬间冰到了谷底,宋临俞撑在他肩上愣了好久,才俯下身摸了摸他的眼睛。
暧昧不清的光线下,傅宴容眼里的神色根本看不分明。不合时宜地,宋临俞想起了媒体对他出道时演技的评价。
他们说好的演员就要像傅宴容这样,你永远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到底有几层,到底是哪种,你只会随着他的笑而笑,随着他的哭而哭。
宋临俞的手上都是湿润的薄汗,在眼尾晕开一片水色。傅宴容停了一会儿,听见宋临俞很小声、很委屈地问自己:“怎么了?”
“到底是谁让你不开心?”
宋临俞这么说着,原本含.情潮湿的眼睛在黑发阴影里多了几分晦涩。他执着地追问这个问题,好像一定要找出一个人为此负责。
“冯济舟,还是那个小远?”
宋临俞执拗地追问他,很快又自言自语地回答:“肯定两个都有。”
“下次不要来了。”傅宴容听见他说:“对不起。”
他这样没头没尾的道歉,傅宴容本应该觉得好笑,可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呼吸都被闷住。
是因为不透风的房间,还是因为宋临俞?
过重的思绪像未熟透的青果,囫囵咽下掉进胃中,酸得发苦。傅宴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淡淡道:“都不是,我挺喜欢这里的,想来幕后老板应该经营得很用心。”
宋临俞蓦地僵住了。
他接着说:“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傅宴容说话的时候正眼珠不错地看着宋临俞的表情。他演过那么多剧本,所有对手戏也可以从容应对,可是宋临俞的演技太天衣无缝了,天衣无缝到傅宴容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理由。
宋临俞现在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的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他嗓音发酸,死死按着指尖,用那种无措的语气哀声恳求着傅宴容,说:“不要这么说。”
他强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又说了一遍:“傅宴容,不要像对我一样对别人,求你了。”
宋临俞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落泪,只是原本因为情.欲泛红的脸变得惨白而冰冷。
傅宴容抬起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轻拭掉宋临俞的眼泪。
他剩下的话就怎么也没法说出口了。
“……开玩笑的。”
傅宴容垂下眼,最后只说出了这句话。
他慢慢靠近,在宋临俞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同时修长的手顺着宋临俞瘦削的脊背轻轻滑下,把人圈在了怀里。
这是个极尽温柔的抚摸与拥抱。
宋临俞的眼泪很烫,而傅宴容在这个被烫到的吻中很轻、很轻地想:宋临俞,其实我从来不等人。
所以……
所以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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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昊然对傅宴容那种客气的微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晚到了快两个小时的苏唐终于姗姗来迟,一打开门就打破了原本安静的氛围。
“帮我放在这边……对,全部拿进来就好了。”
苏唐边说边侧过身,伸出手指挥着身后鱼贯涌入的外送员们把带进来的大包小包零食放在每个人的座位前。
原本正在安安静静看剧本的演员们被这一遭打断了思路,抬起眼四处看的时候,人都有点懵。
紧接着,极其甜腻的蛋糕芬芳就传遍了整个房间,奶茶和咖啡堆在一起,杯壁上湿漉漉的水汽不停往下掉,把桌子变得湿淋淋的,笔记本都不太方便往上放。
苏唐叉着腰,用洋洋得意的语气邀功似的说:“大家辛苦啦,今天是我生日,这些是我请大家喝的下午茶,不用客气!”
他这么说完,却并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欢呼,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后,空气里传来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导演欲言又止了一会,最终还是轻声问:“苏老师的生日不是明天吗?剧组准备的生日礼物放在明天了。”
苏唐神秘地笑了笑,好像故意在等他问这句话,也不解释,只是腼腆地拉开座位,带着做作的幸福笑容在傅宴容旁边坐好,大声说:“这是我和某个人的秘密。”
傅宴容礼貌地开口:“秘密可以不要大声说出来吗?你有点吵,苏老师。”
苏唐脸上表情一僵。
傅宴容脑海里的自救系统马上蹦出来,谨慎地说:“宿主,现在已经进入剧情阶段了,以防你忘记,我提醒你一下原文。”
它调出小说原文,学着演员们对台词的样子,声情并茂地念了出来。
【许久不见苏唐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哪怕淡定如傅宴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一片恍惚。】
【那样一张清新脱俗、胭脂沁粉的小脸,因为喜悦而缓缓撅起的红唇,让傅宴容喉结微动,心里恶念催生。】
因为系统的读书速度过快,当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的傅宴容:……?
他面无表情地捏紧了纯净水瓶,喉结此刻确实是配合剧情所说的微微滚动了一下。
但成因是反胃所导致的咽反射。
——简称:恶心吐了。
待傅宴容喝了口水压惊后,自知又创到宿主的自救系统连忙找补:“宿主,接下来念的一定是有效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