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雪 第83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东方玄幻 甜文 玄幻灵异

  以前,一星点石头相撞的火,都能让孤独的怪物,割开自己的胳膊,将火藏进去。好暖一暖自己的血管和骨骼。

  何况,如今它的阿尔兰,比所有的篝火,都来得更暖和,也更绵柔。

  空气在洞窟中剧烈流动。熊熊燃烧的火把,被卷起一道道漆黑的烟。妖魔在吞噬它引诱来的圣子——素白的少年成为它掌中的画布,肆意涂抹上明亮的红、苍青的藤、桃色的粉……绮丽、神秘。

  就像仪式里,巫师以油彩在羊羔身上描摹各种的图纹。

  断断续续的哭泣……

  上一道泣音还没发出,就被下一波更难以接受的更粉碎了。

  窄绸再也吸收不下一滴泪水,紧紧贴着,勾勒出秀美的鼻梁,漂亮的眼睛轮廓。

  “阿尔兰,后悔吗?”

  图勒巫师吻去自窄绸边沿滴落的晶莹泪珠,问他答不出话的阿尔兰。

  ……后悔吗?心疼他这样的怪物。

  仇薄灯根本听不清图勒巫师问了什么,只本能地,颠来倒去地喊,一会儿阿洛,一会儿胡格措——他绝对是世上最天真的小少爷,明明是被图勒巫师这样束缚,这样剥夺视野,残忍对待,竟然还一声比一声可怜地向他求救。

  ——分明罪魁祸首就是他。

  ……又在招惹。

  拨开少年被汗打湿的头发。

  图勒巫师俯身,用力咬住他的阿尔兰……微冷的齿尖钉在纤秀的骨节上,叫他的阿尔兰无法发出令他心软的哀求——

  重叠在一起的精神罗网,骤然爆出一片无比璀璨的光彩。由图勒巫师的精神凝成的雪原,所有白雪,所有晶枝,彻底在仇薄灯的精神触梢上炸开……炽白的光芒、淹没一切的火焰、山呼海啸。

  所有极端的、偏执的、可怖的情绪,彻底摧毁小少爷的一切理智和意识。

  无声的呼喊淹没在精神的尖啸里。

  每一个精神元核、每一道深层潜意识、每一道自我认知都被对方的气息粉碎……自里向外,灵魂与躯体,都在同一瞬间,被吞没了。

  他被爱,也被毁灭,被拯救,也被撕碎。

  湿透的窄绸终于被解下。

  迷蒙的视线里,一个个石窟被火光填满,一尊尊远古的原始石刻,祂们的面容生满青苔,模糊不清,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仿佛诸神复生。流动的风呼啸而过,洞穴的回音,漫天神佛在齐声发问:

  ——世人都说因果,你信哪个无妄的佛?

  “……阿洛。”

  “我在。”

  图勒巫师揽起神智不清的阿尔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吻他被泪水浸得红彤彤的眼睛。

  他哭得有够凄惨的。

  浓密的睫毛沾成一缕一缕的,薄薄的眼皮跟花旦抹了胭脂一样,鼻尖也红得可怜可爱……他被巫师可怕的爱意淹毁后,再也找不回自己的理智——被欺负得骨头还在发抖,结果还一个劲儿往图勒巫师怀里粘。

  视网膜残留刚刚漫天神佛齐声发问的谵诞幻觉。

  “我信你,”仇薄灯不成语句,“我只信你……”

  ……我不信无妄的佛,只信你这个魔。

  替他擦拭泪水的手指一顿。

  接着,他被翻了过去,图勒巫师一手固定他,一手撑在他的脸颊侧……招惹,年轻的图勒巫师缓慢地亲吻阿尔兰清丽如山脊的骨线,自上而下,一节一节……总是招惹他,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的小少爷将哭得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

  有点委屈,又有点讨好:“阿洛……”

  图勒巫师顿了一下。

  禁锢他的手最终还是移开了,只剩下几条藤蔓,松松垮垮挂在伶仃的腕骨上。

  “坐起来。”图勒巫师垂眼,“自己坐起来。”

  “呜……”

  仇薄灯小小低泣了一声,努力支起手肘,几次想坐起身,可指骨掌心都在打颤,刚刚撑起一点,就又落下去……最后一次,额头贴在湿漉漉的手背,全身已经控制不住发栗发抖,还努力想要听恋人的话坐起来。

  图勒巫师伸手。

  将他捞起,重重压下。

  一下子从跪伏到跪坐,少年猛地向后仰头,张开口,除了一声短暂的哑了的音,什么也发不出来。

  指节与指节相扣。

  几枚系在发辫底端的红珊瑚、绿松石、黄玛瑙摇摇曳曳,与印照在青石祭坛上的粼粼水纹混杂在一起。

  仇薄灯别无选择,只能虚脱地靠在恋人身上。

  正对面巨大的鹿首眼窟中的火,在模模糊糊的视野里,一上一下,跳动,摇曳

  ……这是原始遗存的祭坛。

  初民将纯洁的少年献给栖息在洞窟里的妖魔,作它们的新娘。黑暗流逝,被妖魔污染的祭品,生下拥有半人半魔血脉的孩子。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代代相传的叙事长诗中,有的成为英雄,有的成为怪物。

  “阿尔兰,”图勒巫师将下颌抵在少年的头顶,低垂眼睫,“是不是也怀了我的妖魔?”

  小少爷被他拉着手,迷迷糊糊问:“那……要生下来吗?”

第76章 石刻

  潮湿的青苔滴落的水打在潭面,发出空冷的声音。

  苍白的鹿首、阴森的神佛、爬满藤萝的祭坛……橘焰将洞窟的一切照得越发幽深,高眉深目的年轻巫师,在周围堆积如山的骷髅衬托下,越发像个强让纯洁祭品为自己诞下肮脏血魔的怪物。

  偏偏被怪物困在怀中的小少爷连骨头都快被嚼碎吞下去了,还满心信任。

  完完全全被以卑鄙手段蛊惑得一点神智都不剩。

  哪怕真被筑成血肉巢穴,也只会抽泣着,在黑暗中替自己的怪物恋人,生下一个又一个肮脏的妖魔。

  “要吗?”他迷糊糊的,被拉手去摸,就信以为真。

  有点害怕,但还是小声说:“你要……就生好了。”

  扣住手指的力道忽然加大,火光一摇,带得石窟壁上的黑影猛地一晃。少年呜咽一声,猛地仰起头,脸颊无力地紧贴施罚者,溢出的泪水再一次打湿浓睫,精致的脸蛋横七竖八满是泪痕。

  “不准。”

  什么呀……

  仇薄灯挣扎着想听清楚他说什么。

  可思维、视野全又散又乱,受不了得简直犯起委屈。吸着鼻子,想要指责恋人,却压根没有开口的机会。

  他被抬高脸,露出漂亮脆弱的线条,向下狠狠咬住。

  微冷锋利的齿尖如野兽的牙刀,锁在横骨上,让他除了含糊的泣音,再吐不出半完整的句话。

  堆在旁边的斗篷被直接推到边沿。

  叮叮当当。满缀的青铜、黄金、白银图腾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拖垂着,掉到地面,震起一片烟尘。

  火焰被气流狂卷腾上半空。

  热浪将色彩扭曲成一幅抽象的原始壁画……黛青近黑的光滑祭台在暗红的火光中矗立,浓碧的绿松石、血红的玛瑙石撞到石面,黑发在素净的白玉上垂散,如雪地里一湾流动变幻的河水……

  火浪模糊了图勒巫师的眉眼。

  巫师贴着阿尔兰的耳侧,一下一下重重亲吻。

  如果他真是怪物,那也绝对是怪物里的异类。

  ——那种极端扭曲的怪物。

  假若真有什么妖魔在它的阿尔兰脏器里孕育,它绝对嫉妒得非以最脏污的手段,将那妖魔彻底毁掉不可——它的贪婪永无止境,占有欲也扭曲得早已畸形:温暖的、柔软的阿尔兰,只能是它一个的血肉巢穴。

  容不得其他妖魔侵染。

  晃动的暗红火光中,一只秾白的手自昏暗中艰难伸出,抠住祭坛的石头缝隙,指尖泅白,掌骨丘却透出一层烟红……像是想要逃开——天真的祭品总算是意识到招惹怪物到底是有多危险。

  可已经晚了,晚得不能再晚。

  另一只手覆了过来,一根一根分开少年抓住石缝的手指,将它们压进自己的指骨间。

  ——纯洁祭品被怪物拖进黑暗。

  永无止境。

  …………………………………………

  热雾在温泉面弥漫、氲氤。

  一支火把插在温泉边的石头缝隙里,水珠折射火光,晶莹剔透。几条结着红果的藤萝自岩石洞顶披拂而下,垂在水面,摇摇晃晃。解下来的珊瑚珠和绿松石,一粒一粒落在泉边一块小小的凹石片里,被泉水半浸半泡。

  小少爷昏昏沉沉,任由图勒巫师抱着自己。

  他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洗干净了,两排又浓又密的睫毛,湿漉漉盖在余红未褪的脸颊上,但薄薄的眼皮、脸颊、唇……全都红红的,透出十足的可怜意味。或许是被欺负得太过,他昏睡中还时不时含含糊糊,喊自家胡格措两声。

  明明眉眼间还余留有几分委屈,嗓音却细哑而甜腻,说不出来的依赖。

  “……阿洛。”

  “嗯。”

  图勒巫师靠在温泉边的石头上,替娇气的阿尔兰梳理散开的黑发。浓密柔韧的青丝一丝一丝,从他手指间流出,随泉水起伏。梳理好后,他将窝在怀里的阿尔兰抱起,让他背对自己。

  沉沉间,隐约听见恋人的回应。

  仇薄灯安心下来,又往图勒巫师怀里埋了埋。

  他累到极致,反而一时半会没办法真正彻底睡着,难受得要哭不哭。图勒巫师替他擦干头发后,拿过柔软温暖的细羊毛毯,将他裹住,抱起来,穿过藤萝绿帘,返回石窟祭坛。一路上,黑暗中各类荒兽脚步响动。

  石窟祭坛已经变了个模样。

  深红的、晶蓝的、青金的、翠绿的……各色璀璨至极的晶石从洞窟各个角落运来,堆放在沉黑的寒潭周围。远古的原始神像在五光十色的晶石晕照下,不再狰狞,如赞卡壁画的天神一样,神秘庄严。

  祭坛周围的兽骨被清理掉了。

  浮在寒潭中心的青灰石台铺满厚厚的雪白兽皮。正中间的祭坛,祭坛边沿的藤萝向上盘绕,编织成一个精致的鸟巢状床蔓。绿玉似的新条垂落,披拂成苍翠的帘子,将明亮的火把和宝石的光隔绝在外。

  就连苍白的鹿首,小树林一样的巨角上,也缠绕银色的藤,开出绚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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