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雪 第84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东方玄幻 甜文 玄幻灵异

  如果说一开始的石窟,是阴森又可怖的怪物洞穴,那么现在的石窟,却像是一个精致无比的华巢。

  ——是怪物用来小心翼翼,藏起它容易破碎的纯洁新娘。

  图勒巫师走到绿萝编织的巢床前。

  床帘自动向两边卷起,两条暗金的蜥蜴弹出长长的尾巴,充当挂钩,勾住藤条。里头,一枚荧光石被暗褐细条变成的罩子笼在其中,光线柔和。巢床用某种荒兽褪下的羽毛被铺得又蓬松,又温暖。

  图勒巫师将仇薄灯放下。

  青丝如蝉翼般散开,只露出小小一张泪红未褪尽的脸蛋。

  图勒巫师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自己却没有躺下来。

  只坐在旁边,单手按在蓬松柔软的枕边,注视藤条编织的脉络。

  荧光石的光不亮,他的脸半隐没在阴影中。

  与其说是图勒的首巫,倒不如说是居住在洞穴里的怪物——离开密窟后,他渐渐学会,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但那个怪物依旧在内心深处。

  日复一日,拖着血淋淋的猎物,渡过寒冷刺骨的潭水,冰冷沉默。

  他其实可以在一开始,就将石窟收拾好。

  可出于某些扭曲的念头,他在周围的环境,维持蛮野、阴冷、可怖的情况下,将阿尔兰放到了祭坛上。

  他卑鄙地、贪婪地想要阿尔兰接受这个他。

  ——这个生活在黑暗,形如怪物的他;这个与兽骨、与骷髅、与血淋淋的食物为伴的他。这是他十六年的过去,强大神秘的图勒首巫能赢得阿尔兰的依赖喜欢……孤独的怪物少年也想要。

  若时间再倒回去几年。

  图勒巫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愿意随他来到这漆黑可怕的地底洞窟——哪怕是习惯蛮野搏杀的图勒族人,对洞窟都满怀畏惧……可东洲奢华靡丽中娇惯大的小少爷,白玉一样的阿尔兰,却真的跟他来了。

  不仅来了,还心甘情愿,任由他以自己的血肉为巢。

  有那么一瞬间,图勒巫师真的想把他的阿尔兰直接活生生吞食进腹——他怎么敢这么纵容一个怪物?

  让它再也无法忍受一丝一毫与他分离的可能,让它对他的温暖与热忱痴迷得病入膏肓。

  柔和的荧光下,仇薄灯忽然蹙起眉。

  图勒巫师的视线自藤萝移到他脸上。

  不知道梦中梦见了什么,仇薄灯习惯性蜷起身,细瘦的手指缩在脸颊边。图勒巫师掀开被子,侧躺下来,朝他伸出手,蜷缩成一团的小少爷在他进被窝后,本能地凑了过来。挪了挪,找到个舒服的位置后。

  图勒巫师吻了吻他的眉心。

  仇薄灯的脸庞陷进枕头里,无意识地重复:“只是阿洛的……不生了……”

  ……只能做他一个人的祭品,做一个人的血肉巢穴。显然,在睡梦里,小少爷也还记得图勒巫师要他记住的事。

  这么乖,图勒巫师却捏了捏他的脸颊,低声指责:

  “不乖。”

  被欺负得这么狠,到最后居然也还是只会一声一声喊他……不知道明哲保身,不知道让他变得正常点,只知道纵容他,放任他,让他这一刻比上一刻更偏激,下一刻比这一刻更扭曲。

  不乖。

  被指责的小少爷已经听不到他说什么了,只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便习惯性把脸颊贴过来。

  ……是真的学不乖。图勒巫师想。

  将人揽进怀里。

  仇薄灯在他的气息中沉沉睡去,梦中只剩下一片永无止境的雪。

  ………………………………………………

  “我感觉鹤姐姐要气死了……”

  醒来后,仇薄灯趴在藤萝编织起来的巢床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揪枕头里的羽毛玩,一边瞅自家胡格措往石壁上刻新的彩绘壁画。

  应该是什么开启密洞的天生萨满,必须给后来者留下新传承的传统。以掺了金粉的彩漆绘的叙事画,图勒巫师画得不算复杂——估计是在他眼里,许多事情根本不值得记载,更不值得夸耀。

  寥寥几笔,灼灼生辉。

  还蛮好看的。

  小少爷做出评价。

  并完全出于私心,觉得比东洲那堆士子文人的丹青大作,都好看。

  看着看着,仇薄灯忽然差点一下把半个枕头的羽毛全揪出去:“喂!你刻、刻……”刻我做什么!

  图勒巫师站在石窟的暗影里,侧首看他。

  银灰的眼眸隔了很远的距离,依旧清晰。

  “……刻就刻吧。”

  仇薄灯红了耳尖,莫名不敢再看,抱着枕头,翻身把自己埋在羽被里。

  ……也不知道下一个进入密洞的天生萨满,看到最后一副竟然是个中原人会不会一头雾水。这算不算以后万年,都会有人知道……等等,他有数吧,不会把什么不该画的,也画上去了吧?

  仇薄灯面上发热,胡思乱想,听到床帘被掀起的声音。

  图勒巫师俯下身。

  抽走被祸害得不像样的枕头,将险些自己把自己闷死的阿尔兰解救出来。仇薄灯犹豫了一下,还是纡尊降贵伸出手,做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半残废。

  理所当然的事,他一点儿也不羞愧地想,毕竟都是某人干的好事。

  被抱出巢床后,仇薄灯想看一眼,图勒巫师到底刻了什么,又不好意思,只好故作不经心,随意打量这个大变样的石窟祭坛。

  一眼过去,就看出几分端疑。

  “这些,”仇薄灯看着重叠好几层,充作地毯的兽皮,迟疑地,“都是荒兽?”

  ——传闻中,极原最嗜血最暴戾的凶兽……?

  作者有话要说:  艰难调整了作息_(:з」∠)_

  娇娇,因为太乖又太娇,被欺负得很惨呢。

  阿洛:一生最值得夸耀的,抢回了阿尔兰。

第77章 圣地

  东洲第一世家的小少爷对荒兽不算太陌生。

  毕竟,仙门顶级的天兵兵魂、兵骨,都来自荒兽。

  荒兽兽皮、角筋骨等材料,在东洲钱庄,已经无法按黄金竞价,而是直接以晶石矿脉进行竞价。价格如此高昂,和荒兽的凶悍,稀少有关。如今十二洲,除了西洲极原外,绝大部分荒兽都消失了。

  唯独雪原特殊的环境,将它们保留了下来。

  刚到雪原时,飞舟失事,接住小少爷的红凤,以及与图勒部族共生共存的猛犸,都算其一。除此之外,雪原还有大量的荒兽遗种,因为性情暴戾嗜血,所以又被称为凶兽。

  它们是在雪原生存的巨大挑战。

  英雄王库伦扎尔要求各部各族团结,便是源于此。每到冰季,食物短缺,凶兽就会袭击牧民群聚的营地,推翻栅栏,对牛马羊大开杀戒。部族的勇士们一旦不团结,就无法应对凶兽的进攻,帐毁人亡。

  一些小部族,总人口不到二三十帐,独自难以对抗荒兽的袭击。

  他们就会联合临近的部族,形成一个小型的结盟。比如青马木部与查玛盆地南部地区的一些小部族组成的“查南十三部”。这些结盟的小部族,平时分散开,各自放牧,等到冰季到来,就会东迁到一起。

  《四方志》中记载的“格萨歌”,唱的就是:

  一个勇士,一匹骏马,永远无法单独和可怕的凶兽对抗。

  快快联结你的兄弟姐妹们,大家一起拿上弓箭和长枪。

  可图勒巫师在密窟里,显然可不能会有协助者。

  怪不得图勒部族将密窟封印了这么多年,自库伦扎尔以后,再未开启……是,嗜血暴戾的凶兽,不可能再对如今的图勒首巫构成威胁,可当年独自活在黑暗洞穴里的少年呢?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天生勇士。

  有的只是一场又一场的厮杀、挣扎。

  “……失败的人,最后怎么样?”犹豫片刻,仇薄灯抱着图勒巫师的脖子,小声问。

  图勒巫师平静回答:“祭品。”

  仇薄灯一怔。

  随即理解了他的意思:选出来的孩子,如果不能自己活着爬出密窟,那他就不是天生萨满,而是部族献给荒兽的祭品——就像远古的蛮野时代,人们把战败的俘虏钉在树干上,献给山神。

  火光照着石壁。

  一尊尊生满青苔的原始时刻面目模糊,介乎天神与妖魔之间。一幅幅彩绘壁画的金漆灼灼生辉,介乎经文与诅咒之间。

  原始野蛮,血腥圣洁。

  这就是雪原的生存法则,透出长篇叙事史诗的残忍风格。

  仇薄灯想起图勒巫师一身暗沉的伤疤,想起他赤裸上身坐在火光下,像一块经由风雪打磨过的苍白岩石,唯有火光照上去,才能反射出一星半点的微光——他自己好像习惯了,像雪原的部族接受风雪一样,接受磨砺和艰险。

  “可我不喜欢,”仇薄灯把头埋在恋人的身前,“它那么多次……那么多次,置你于死地。要是你没活着走出来,我上哪找一个我的阿洛,我的胡格措呢?”

  他轻轻说出一个数字,图勒巫师停下脚步。

  少年贴在颈侧,呼吸出来的微弱气流,羽毛一样,落在大理石般冰冷坚毅的肌肉上,又暖又热……一次又一次的迷乱与浑噩,阿尔兰不知何时,记清了他的伤痕——沉沦的不止他一个人。

  仇薄灯安静了一会儿,开口:

  “我想做一件事,阿洛。”

  石窟寂静。

  只剩下少年轻而坚定的声音。

  祭坛的火把熊熊燃烧,照亮图勒巫师苍冷的手,手背的青色筋络——他站在原地,紧紧扣着自己的阿尔兰,用力得几乎像要把阿尔兰活生生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仇薄灯却环住他,脸庞贴着他的心口,清晰地感受布料底下硬悍精韧的肌肉。

  以及剧烈到可怕的心跳。

  沉默许久,图勒巫师掰过他的脸。

  “别拒绝我,阿洛,”明红的火光晕在少年精致的脸庞,黑曜石般的眼睛无比明澈,“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图勒巫师一言不发,以带着刀茧的指腹按上说出那些话的唇瓣,来回碾磨。

  随即重重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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