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小迷
查客醒突然双手捧住郑姚的脸。
他们的距离很近，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
郑姚焦躁的表情柔软下来，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低低哑哑地叫了声：“阿醒，你别说气话，我们好好说……”
查客醒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消瘦脸颊，轻声问：“Melody这样捧着你的脸，给你贴树脂贴片的时候，她有没有哭？”
“……”郑姚柔软的表情僵在脸上。
查客醒张开手臂，轻柔地将单薄的身躯揽进怀里，平静地问：“严令玲给你开锁之后，有没有拥抱你，说舍不得你走？”
“……”
查客醒的下巴搭在郑姚嶙峋的肩膀上，伏在他耳畔，用气声问：“你上船的时候，和Julie姐……吻别了吗？”
“没有！”郑姚立刻按住查客醒的手臂，拉开两人的距离，急切地反驳：“没有吻别——”
“所以前面两件事情有发生？”
“……”
“Melody哭的时候你有没有哄她？严令玲抱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回抱她？朱莉送你上船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告别的？”查客醒的声音很轻，问得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到，郑姚觉得打断他都是自己在心虚的程度。
于是他等查客醒全部说完，才抱住他的腰，晃了晃，恳切地说：“阿醒，你说的那些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不存在——你相信我！”
查客醒闭了闭眼睛，他也知道那些画面是自己的想象，可是他怎么能控制住不去想？
“郑姚，你明明知道我在意，你明明知道我会胡思乱想，你却给了我这样的机会，你是带着对我的怨恨，故意这么做的，对吗？”
查客醒突然想起，他今天忘了上眼药水。
他的结膜发炎了，没有按时上药的后果就是状况越来越严重，此时视线一片模糊，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看不清郑姚的脸。
“你别哭啊……”郑姚的声音慌乱起来：“我没有怨恨你了啊……”
“你联系她们的时候是怨恨我的，你刚刚承认了啊！”
“我承认什么了？”郑姚一脸迷茫，几秒钟后不可思议地低吼：“我说那些话的重点是我现在不怨恨你了——”这个小混球儿怎么吵架之前先挖坑啊！
“郑姚，你是在规训我吗？”
“啥意思？”郑姚听不懂。
“你有没有幻想，你醒过来，我哭着跟你忏悔，为没有全力支持你而痛苦万分？”
“我没有——”
“你用这样的手段，展示你的魅力，是想引发我的危机感，把我变成唯你是从，无条件支持你的一份子？”查客醒干脆将起雾的眼镜摘了下来。
“阿醒，你每次发现我有魅力，你可从来没有争，你都是直接跑！我又不是傻逼被你甩了这么多次还不吸取教训！”郑姚说着，又愤然起来：“你跑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你甩我的时候犹豫过一秒吗？！”
查客醒吸了吸鼻子，又问：“那，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哪件事？”查客醒新升级的这种打地鼠的吵架方式，郑姚第一次招架，每吵一段就得翻翻进度条。
“故意联系她们三个来助你脱困，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我，让我在她们面前尊严尽失，让我成为你们爱情故事里的小丑？”
“这个绝对没有！”
“可你就是这么做的！论迹不论心啊郑姚！你的心我看不到，我只能看到你的行为，你的行为就是在告诉我你有多恨我——”
郑姚后悔问了，捏住查客醒的下巴直接亲了上去。
然而，这屡试不爽的一招，今天没能得逞。查客醒下意识伸手去推，郑姚竟然破天荒地失去平衡向后倒。
“姚姚！”
查客醒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迅速迈出一大步搂住郑姚，一手托着他的后颈，一手扶着他脊椎突出的背，紧张地将他拥进怀里。
“你没闪到腰吧？脖子呢？有没有事？”
“没事……”郑姚回抱住查客醒，嘶哑的声音充满委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Julie姐恰好在CN，玲玲是季升宜的缘故，Melody就更是唯一人选，时间紧迫，我去哪里找其他会做特效化妆的人啊？我没有那种想法，我知道你最看重你的尊严，我绝不可能有那种想法！”
查客醒把头埋进郑姚的颈窝，没发出任何声音。
“阿醒……我不恨你，我爱你！我爱你阿醒！”
半晌，查客醒抬起头再睁开眼，郑姚身上那件病号服的后领，已经湿了一大片。
扶着郑姚，轻轻将他放回椅子里，查客醒蹲下身，挽起他的裤腿，仔细检查覆盖伤口的纱布有没有渗液。
失去平衡时他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条腿受力了。
目测没有什么问题，查客醒微微松了一口气。用手背蹭了一下脸，他仰起头，又问：“郑姚，你爱我，是因为我跳了三楼吗？”
第55章 创伤应激状态(下)
郑姚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查客醒蹲在他分开的双膝间，仰头凝望着他，泛红的眼睛里，透明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外涌。
郑姚觉得心脏要被阿醒的泪水腌渍得不会收缩了。
他在船翻解体，身体被卷入巨浪，深入深海，离水面越来越远，伸出手努力想抓住浮木却总是失败的时刻，都没有这种感觉。
查客醒低下头，在他腿上蹭了蹭脸，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郑姚，其实你也不高兴吧？你觉得我太冷漠了，你醒来之后，我一句关怀你的话都没有说。”
“我没有不高兴，我……”他妈提心吊胆！
郑姚的手扣上他的后脑勺，按了两下又收回来。
查客醒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下巴搁在他湿了一大片的大腿上。
郑姚咽了咽口水。
查客醒轻声问：“其实，这几天，你一直在期待我和你说，郑哥你好厉害吧？”
郑姚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想让我问你行动的细节，让我承认你的Plan C可以成功，是我决策失误低估了你的能力，对吗？”
“那没有！”郑姚立即否认：“没有你我回不来！”
“你想让我表达对你的崇拜之情，是吗？”
“是！”郑姚果断承认：“我想当你的大侠！”
查客醒苦笑起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享受这种崇拜吧？你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有那么多人为你前仆后继，永远有人无条件地支持你，你从来都不缺追随者……还需要多我一个吗？”
郑姚皱着眉，认真地说：“阿醒，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我的确不一样。”查客醒点点头：“你这样传奇的人生，要是永远一呼百应多无聊，必然得出现一个心胸狭窄因爱生恨的反派跟你作对才完整。你看，角色都齐全了，这剧本不就攒起来了吗？”
郑姚想了想，说：“阿醒，你这剧本得加一场戏。”
“加什么？”
“跳楼的戏！”
查客醒无奈地笑：“怎么？你要说，反派为主角跳了三楼，主角被感动，爱上反派了？”
“那不是，你得写清楚——”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护士小姐推着护理推车走了进来：“108床的郑先生，量血压——啊——对不起！”
年轻的护士小姐吓得差点跳起来，幸好蹲在地上的家属转回头，她才看清楚，眼前这一幕，不是她以为的那种限制级画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过……这一幕……
护士小姐眨了眨眼睛，先看向坐着的，一脸委屈的帅哥病患，再看向缓缓站起来的，满眼泪水的美人家属。
这是在吵架？！都怪病房的隔音太好了，她进门前什么都没听到啊！
“来，量吧！”郑姚缓缓起身，坐回床上，伸出胳膊。他昨天上午撤的监护仪，现在要一天量三遍血压。
垃圾袋很结实，被甩一下也没有破裂，查客醒捡起来，提着出门。
他不想和郑姚起争执，最起码今天不想，郑姚出院前不想。郑姚身体素质好恢复能力强，但不代表他受的伤可以忽视。
他们返航时擦过风暴边缘，船没翻就有两个人受重伤。郑姚独自驾驶一艘游艇，完全被风暴摧毁，他的小腿还有枪伤，他只会承受更多的痛苦。
他五天前还命悬一线，他两天前还下不了床，他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可能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疼痛，他只是不说而已。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为难郑姚。
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滴了两滴眼药水，查客醒打开走廊的窗户，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回去必须得补个觉。
遇到来安全通道抽烟的主治医生，又聊了两句郑姚的恢复状况。看护士小姐推着车出来，查客醒重新回到病房。
郑姚坐在床上，头微微低垂，眼睛从下往上看，神色疲惫，声音更加嘶哑：“阿醒，你再不回来我就追出去了。”
查客醒走过去，拿起挂在床头的血压数值记录本，照例看了一眼。郑姚状况平稳下来后血压一直很正常，今天早上那次也没问题——看到刚才量出来的数值，查客醒瞪圆眼睛，声调拔高：“怎么回事？！”
郑姚偏头看着他：“你说呢？”
查客醒抿了抿嘴唇：“过一个小时，再量一次！”
“你要是再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剧本，一个小时后会更高。”一条纤细的手臂勾住了查客醒的腰。
查客醒不想靠过去，但下一刻，就被拽得单膝跪在了床上。大概，只要是清醒的郑姚，就拥有绝对压制他的力量。
“阿醒，我不想让你哭的……”郑姚仰头看着他，目光天真又深情：“虽然你哭起来很好看，哭得我心痒痒。”
查客醒无力地垂下头。
其实，不仅是今天，不仅在医院，整件事，他都不打算深究的……如果郑姚不提，他打算和以往每一次一样，浓墨重彩的展开，轻描淡写的揭过。
是郑姚非要问他，非要逼他表态。
他可以绝口不提，把愤懑、屈辱、嫉妒都咽进肚子里，但不代表他可以装出大度无所谓的样子来。
他跟谁都在装，但他不想和郑姚装。
查客醒终于开口：“算了，忘了吧。”
郑姚却突兀地说：“阿醒，你看过那种搞笑动物视频吗？宠物狗被拴住的时候，嚣张地挑衅猛兽，一旦解开链子，宠物狗就会夹着尾巴逃跑。”
查客醒不解地看着他。
“阿醒，你现在知道了，你的牢笼困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