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塞日记
说完,他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扭身冲到浴室里拿了块棉毛巾,出来以后往辜镕怀里一扔,随即丢下辜镕一个人待在屋里,逃命似的踩着木屐跑了出去。
辜镕眼睁睁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游鱼似的从门缝里掠了出去,那么恼羞成怒了,辛实还不忘把门死死关上了,像是生怕他耍流氓的场面让别人撞见。
被抛在原地,该恼火的,辜镕却没生气,反而哑然地笑了笑。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块还带着辛实体温的棉巾,不是笑辛实的生涩,是笑自己自作多情,笑自己想得太美。
辛实一走,那股香气也散了。这时候,但凡要点脸面的也不该再想那档子事,该平静下来了,可辜镕非但没觉得好一点,呼吸反而更加地急促。
那截细腰,天真的俊秀面庞,水红的嘴,不住地在脑子里晃。辜镕这才终于发现,跟什么香味都没关系,压根不是那回事,他就是想要辛实了,换个别的人,再香他也没这个念头。
没有香气做幌子,辜镕再也怪不着别人,就只能怪自己。
他伸了一只手进裤腰里。由于此刻不是个好时机,做这事时他是紧紧蹙着眉的,动作也十分粗鲁,是个速战速决的意思。
可没多会儿,他情不自禁地就想到,辛实就在一门之隔的外头,大概正红着脸局促地在外头走来走去等他完事。
一想到这里,他的面孔上突然泛起一股潮热的兴奋。
第29章
辛实在檐下等了能有一刻钟,等得简直有些焦急。
他很少碰自己,夜里燥得睡不着的时候才会偶尔干一次,就是有,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外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林的飒飒声,但辛实心虚,一想到一墙之隔的僻静里屋正在发生什么事,想到那双写字翻书的大手正放在哪里耸动,他感觉自己也热了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乱蓬蓬的,好像能从风声里听到辜镕粗声喘息的声音。
半晌,辜镕心满意足的低哑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辛实。”
刚做完那事,他出口第一句话就是喊他的名字。
辛实有些心惊肉跳,简直替他害臊。他轻轻推门,拘束地进了屋。怕辜镕没穿裤子,他的眼睛都不敢抬,招呼更是没打一个,缩着肩膀直接冲到浴室里拿毛巾,投到水里,颤着手打湿了,拧干。
拿了湿毛巾,他踩着虚浮的步子正要往外走,路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脸红得不像样,就好像替辜镕做那事的人是自己似的。
他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帕子,掬了一捧凉水使劲拍了拍脸,接着拿衣裳下摆擦干脸颊,等脸上热气退了,才匆匆忙忙出去,走到辜镕面前。
谢天谢地,辜镕还有点人性,没露着两条光腿在外头。
“擦擦手。”他闷声哼哼,将手上的热毛巾递到辜镕面前,故意不去看地上那块被人用过以后揉得乱七八糟随意一丢的棉巾。
舒坦完了,辜镕锋利的眉眼间有种宁静的疲倦,辛实瞟了一眼就不敢看了,站在一边看他擦手,辜镕的两只手十分修长,不像拿枪的手,更像拿笔的手,每次他拿着黑色的钢笔慢慢地在纸上写,辛实都能看入迷。
辜镕的手指很洁净,没看见什么他不该看见东西。
意识到自己居然想在辜镕手上找到做坏事的痕迹,辛实觉得自己也挺不要脸,匆匆扭开脸,连辜镕的手也不敢看。
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仔细地把每根手指都擦干净后,辜镕懒懒地把湿毛巾递还给辛实,若无其事地说:“饿了,想吃饭。”
发泄完就饿了,好像做了多大的体力活似的。辛实在心里发牢骚,嘴上却老实,说:“我先收拾一下。”
他蹲下去,利索地把地上那块脏棉巾拿起来,转身,拎着棉巾往浴室走。
辜镕看他那架势,像是打算把棉巾洗一洗留待下次再做使用,立马有点不忍直视,扬眉制止:“都弄脏了,还留着做什么,扔掉。”
辛实低头看了看,没忍住犯了穷酸毛病,这些棉巾都是好料子,比做衣裳的料子还软和,用一次就丢,太可惜了,“洗洗就干净了,又不是毒,你自己的东西你还嫌弃……”
辜镕眼珠子往辛实手上瞟,一只细长的白手,就那么拎着擦拭过他身体的毛巾,他一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他又有点要起来的意思了,他太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一次,简直有点惦记上那种滋味,辛实在外头,他在里头,中间横亘着他不可见人的秘密,越是见不着,越叫人想。
可他没脸再把辛实赶出去一回——这么下流的失态,要是发生在夜里,蠢动的夜里,谁能说什么。可这青天白日,畜生才不分时间地点地乱发泄。说实话,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真就这么纵容自己弄了一回,这简直是猪油蒙了心。
他在外头一向是个威严的角色,说一不二,冷静从容,别人都怕他,敬他,拿他当阎罗当金刚,像这么窘迫的时候,真是很少有过,说难堪吧,还有那么点兴奋。
一想到这些失控都是因为谁,辜镕心里头又爱又恨,有点恼羞成怒,忍不住冲始作俑者嚷嚷:“叫你扔就扔,废什么话。”
辜镕注意到辛实瞥了自己一眼,似乎看出他是虚张声势,脸上并不怎么害怕,但也没再坚持,嘀嘀咕咕:“算了,反正糟蹋的也不是我的东西。”
说完,辛实朝外走,是去丢棉巾,扔完回屋里,把手一洗,推辜镕往饭厅走。
外头天朗气清,正是个和煦的冬日,微风轻轻地拂过面孔,十分舒服。
方才吼了辛实一句,随后一路上辛实都十分沉默,辜镕想不出他有什么可沉思的事宜,便认为他应当是仍为方才的争吵而低落。
有心想哄哄人,经过湖心那片莲塘时,辜镕忖度着开了口:“辛实……”近日林祺贞那边忙得差不多,他可以抽出时间来教辛实认字。
辛实也正有话要同他说,嘴巴还没张开,忽然听见他喊自己,茫然地“啊?”了一声。
辜镕顿了顿,正要说话,就听见脑袋上方传来辛实打商量的话:“回来我备点纸放你床头吧,回回都用毛巾的话多浪费啊。”
辜镕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居然是在琢磨这件事,脸色青青白白一阵。他又气又笑,忍不住低声骂了句:“你非得在外头说这个?不开窍的家伙,没脸没皮。”
大白天当着人面发春的人,也好意思骂别人没脸没皮。辛实喉头一顶,想嚷嚷反驳,低头瞧见辜镕的耳根居然有些发红。
盯着辜镕的红耳朵呆呆看了片刻,辛实有点想笑,今日辜镕害臊的次数也太多了点。他彻底闭上了嘴,很包容地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下午,辜镕午睡,辛实赶紧又跑去装贴最后的一扇蠡壳窗。
他磨的这些蠡壳,最大也就巴掌大小,一扇窗却有等人高,辜镕每日固定只睡上一个时辰,说是睡多了头疼,他得提防辜镕提前醒,必须半个钟头在辜镕房门口守着,因此每天几乎只能抽出半个时辰来做事。
今天,因为总忍不住去想辜镕独自在房里做的那些男人事儿,他有点心不在焉,一扇窗就只起了个头。后来的几天,为了赶工期,他没能闲下来,忙了一个礼拜,总算是把最中间那块刻了“寿”字的蠡壳也贴了上去。
这就算是彻底完工了。
日日瞧着他雷打不动地去做事,手上都划出好几道口子,辜镕其实不大高兴,要他别再去做,还骂他傻,工是给别人家做的,伤了手疼的是自己。
詹伯也说,不必着急,有的是日子做。
他谁的话都没听,还是做,还是受伤,伤了也没管,让它流血让它结痂。怎么能不急,进辜家前就跟詹伯说好了,他是来修窗户的,眼看着他很快就得离开,可这些日子,正事干得那么少,光顾着照顾辜镕去了。
他要是专门被聘来做仆人的,他也就不那么心虚了,可他既然是来做木工师傅的,不把活计干好,他压根没脸领工钱。
现下终于把该做的做完了,辛实松了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也轻了些。
等到把最后一扇窗户也装上通往内院的那条长走廊,辛实自己走到廊里廊外看了,透光,晶莹剔透的,极漂亮,又泼了水,并不漏水,这就算是合格了,赶紧喜滋滋地去向詹伯报告。
詹伯笑眯眯地就跟着他过来看,辛实做这几扇窗不容易,因此他看得很仔细。他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可辛实做出来的窗还是叫他吃了一惊,窗沿的兽吻都栩栩如生,狰狞威严,仿佛下一刻就要脱窗腾空。
詹伯啧啧称奇一番,拍拍他肩膀,赞叹说:“光凭这手艺,你也可扬名立万了。”
出不出名,辛实根本没想那回事,他自己也才刚出师,红着脸蛋忙摆手:“詹伯你别总夸我,夸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我这点东西,能挣口饭吃都很了不起啦。”
詹伯说:“跟着你家辜先生这么久,你真没学到他半点好处,他小时候打枪中靶,得了老爷太太的夸,下巴就高高地扬起来,可神气了。”
辛实早猜到,能养成那么一个唯我独尊的霸道性格,辜镕一定是在花团锦簇中长大。他抿着嘴浅浅地笑了,脑子里甚至能想到一个萝卜大点的雪团子昂首挺胸地拎着把杀人的武器在这座大院里横冲直撞,身后跟着一堆仆从着急忙慌保护他的模样。
没头没脑地笑了会儿,辛实的脸色露出一些怅然,他扭过头,犹豫了片刻,平静告诉詹伯:“窗户做完了,我也该走了。”
詹伯的笑容戛然而止,“要走?走去哪里啊?”
辛实挠挠头,还没做声,詹伯的脸色发白,面孔上的微笑也有些僵硬,急促地追问道:“怎么,怎么突然说这个?”
仔细看,面色甚至有些慌乱,“头家又欺负你了?我不是同你说了,不要当真,他无心的。”
辛实没想过詹伯能有这么大的反应,说惊讶吧,更像是听到什么噩耗,赶紧解释:“辜先生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你做什么还要走?”
辛实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来辜家就是来做窗户的,一直没做完,我都快急死了,现下做完了,我不就得走吗。”
詹伯像胃里吞了块铁,心脏直直地向下落。
这时候,好多他忽略的,没去确认的事情,他全想起来了,辛实进辜家时,确实是以木工师傅的身份进的门。
那时,他一心想为辜镕找个忠仆,看中了辛实,也不管是个什么借口,木工也好,跳大神的也好,他就看中辛实这个人简朴赤忱,一厢情愿地把辛实往头家面前送。
辛实,那时候也很忐忑,是在全然无知和投靠无门的情况下,被迫做了头家的仆人。
头家一开始对辛实非常不客气,詹伯还记得,辛实失落地找到他,说觉得头家并不喜欢他,他不想再伺候头家,想要一心一意去做自己的窗户。
他那时开解了辛实,让他耐心,让他不要怕头家,大胆地去看看,去看辜镕到底是个什么人。
辛实信了,鼓起勇气又继续做了下去。
詹伯也并没看错,他多疑敏感、阴晴不定的头家确实接纳了辛实,并且,出乎他的意料,甚至看上了辛实,那时时刻刻离不开的狂热劲儿,简直有点非辛实不可的意思。
詹伯闭了闭眼,只觉得眼前一黑,连他都无法接受辛实离开的事情,传到辜镕耳朵里,他会怎么样?说是晴天霹雳大概都浅了。
“为什么非要走,工钱可以涨,还是想家了?这全是小事,家里的人全接来马来亚都行,都住这里。”詹伯强撑着笑容,简直有些六神无主了。
“工钱已经很多了……”就不是钱的事,辛实扭头解释。说完,他又撇开头,詹伯的视线看得他发虚。
他快步走到一边,倚在窗户边,深深呼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背对着老人涩然开口:“詹伯你知道的呀,我大哥在暹罗丢了,我得去找他。”
辛实还有个大哥?詹伯愕然说:“你还有个大哥?你从没提过家里的事。”
辛实心里一跳,也有些茫然,他没说过吗?
是,确实没说过,他脸色一白,想起来了。
辜镕为了谢他那片遮阳的叶子而请他吃饭的那日,他心里又慌又乱,光想找个地方避开陈耀祖那些人,求詹伯的时候, 他只说了想进辜家做事,关于家里头,他以为自己全说了,可他没说。
后来,也没人问。
辜镕倒是问了一句,没问他家几口人,只问他结没结婚,有没有相好的姑娘。
他说没有,后来再没人问过他的家事。
辛实心里一凉,他是为了等船才来做短期工,哪有木匠会在主人家里待一辈子的,他以为辜家知道这件事,彼此应该都有数,活做完了,尽管他舍不得辜镕,可也得好聚好散。
难道辜家所有人都以为他进辜家是冲着做一辈子仆人来的?
辜镕也这么想?
以为他会伺候他一辈子?
难怪辜镕那天说“以后”。
原来辜镕是真的认为他会长长久久地待在他身边。
那他还要怎么开口说走?
原本辛实心虚是因为迟迟无法完工,觉得对不起辜镕,对不起辜家给他发的工钱。做完这些活计,他总算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一些,却又突然发现了这个天大的误会。
一想到这里,辛实的脸色突然有点发青,并且再次地心虚了起来。
第30章
詹伯最后说:“同意你进辜家的是头家,你要走,也得让他知道。”
还没到辜镕醒觉的时候,辛实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屋,床上还堆了几件换下来的衣裳没洗,这张床,除了他被辜镕叫人抬回来那天睡过一次,后来压根就没碰过,那么多个夜里,他都是在辜镕屋里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