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淼如是
许海盛大体上已经将他记忆空白时发生的关键节点说了出来,关于江临光的部分虽说没有摆在明面上,然而一个有联想能力的人都能脑补出个因果关系:他会应激到这种地步,恐怕发生车祸的时候,他跟江临光在一起,事故原因且不论,但结局是一死一活,并且他只受到了头部撞击,很有可能是安全气囊弹出导致的。
再之后,就是他一边面对自己身体上的病痛,一边回国照顾父亲,两重压力之下他力不从心,甚至加重了病情,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下滑,迫切需要帮手,沈缚或许就是在这个时间趁虚而入,打开了一个他们若干年后能够再次沟通的口子。
那三幅画以此对应的时间段也就清晰明了了,只是这样想的话,第二幅《玻璃》是他内心最为压抑的时刻,那么排在最后的《雪野》则昭示他状态的回升,他的沈缚的婚姻没有强迫,反倒是婚后他被照顾得越来越好。
……这算是冤枉沈缚了?
林疏下锅水煮了个溏心荷包蛋,又给自己热了杯鲜牛乳,盯着锅中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乳白出神。
但那个戒指是什么情况,替身理论又是从哪来的,他总不能真的把沈缚当代餐吧……
没人告诉过他牛奶配煮蛋会很腥气,林疏吃了口蛋加奶,顿时口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令人作呕。
嗯,想想也很令人反胃。
所以说,他还是想要恢复记忆。大的谜团得到了解决,可无数小问题还在留白,大的小的共同构成了林疏缺失的人生,是不能说割舍就割舍的,旁人站在第三视角绘声绘色地描述再多也无济于事。
他也是这么跟许海盛说的。
办公室里,许海盛听完他惊世骇俗的要求,严肃地提醒:“两权相害取其轻,失忆对你真的是好事,那个谁说的话你听不进去很正常,但我现在站在医生的角度跟你说:不要再想起来了。”
林疏同样认真:“大海,我都想过了。当时我年纪小,对无法预料的灾祸缺乏应变能力,所以走不出来。你说的一键清空确实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但我不想一辈子逃避下去。没有证据能证明我的失忆是永久的,与其在未来的某一天毫无心理准备地想起来,不如主动引导干预,让我真正面对,接受发生过的一切。”
“其实我也没有你们印象中的那么娇气。”林疏说完,飞快地摸了下脸。
“……唉。”
许海盛道:“目前没有‘一键恢复’记忆的方法,但可以尝试结合药物、记忆训练和心理治疗,可能会付出很久很久的时间精力,也不一定有效果……你愿意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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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状完美的荷包蛋上被倒了点酱油醋,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林疏用筷子夹着吃了,仔仔细细地漱过口后再去喝他已经变得温热的牛奶。
空了一下午的胃里有了粮食,人便有了精力去做别的,林疏慢慢舔掉嘴边沾上的一圈奶胡子,接着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抹掉嘴边的残渣,最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锁手机打开通讯录,三下五除二地将同一个被他拉黑的人放出了黑名单!
木木:dd
木木:1
木木:离婚这个事可以暂缓一下了,我违约了。
木木:你可以开始高兴了。
第46章 【正文完】
要不要发出这些消息, 林疏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便开始思考。
一怒之下全平台拉黑在当时只是拒绝跟沈缚沟通的权宜之计。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之间还夹杂着无数人和事,总不能全都拜托别人隔空喊话。今天不加回来, 迟早有一天也得加。更何况, 抛开他们的误会不谈,他还有用到沈缚的地方。
林疏又回到了街角的咖啡屋,那离他现在所住的房子最近,方便又僻静。他提前了十分钟到,进去的时候沈缚已经在窗边坐着等他。一杯冒着热气的榛果拿铁和一块黑森林蛋糕切角放在空桌一侧, 而沈缚面前的浓黑咖啡已经见底。
林疏推开门,脚步不停,径直在沈缚对面坐下。满打满算一个半月没见, 不知跟最后一面是不欢而散有没有关系,他竟然感觉对面的人有那么一丝陌生。
沈缚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下颌线愈发清晰, 颧骨的轮廓在窗外的光线下投下一道浅淡的阴影。眼窝比从前深,眼下浮着淡淡的青, 像是很久没睡好。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沉默而疲惫。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 面面相觑,相互观察对方最近状态的环节结束,沈缚率先道:“你说的——”
“等一下, ”林疏五指并拢指尖朝上,掌心冲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我知道你很想问离婚的事情,但让我先问。”
“首先前情提要,很遗憾, 你想用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为代价让我接受现实,保持失忆的计划失败了。我没有放弃了解真相,并且有人已经把你不愿意说的都说了。”
沈缚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照做。”
林疏皱眉:“欸,别插话呀,让我说完。”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是还是不是就行,不要说别的,也不能不回答,这决定了我要不要收回昨天的话。”
“我在A国出过车祸,造成了脑损伤,后遗症很多,还出现了心理问题,是不是?”
“是。”
“江临光,他在这场车祸中去世的吗?”
“……嗯。”
林疏顿了顿:“他出车祸之前,我跟他分手了吗?你说分了,还是没分。”
“……分手了。”
这倒是大大出乎林疏意料,导致他已经含到嘴边的下一个问题受到了干扰,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整理思路。眼瞅着沈缚手指微动,似乎要抓住这个空挡说什么,他迅速将小蛋糕一推,盘子在桌面摩擦出刺啦声,停在了沈缚面前:“你别说话,吃点东西。”
他厌烦道:“再跟我兜圈子咱俩就彻底完了,朋友都没得做,知道不?”
沈缚:“……”
林疏:“知道还是不知道,说呀。”
“……知道了。”
短短几息之间,林疏重新确定好方向,继续道:“分手了为什么还会在一辆车上?”他皱眉,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不,不一定是一辆车,难不成是我跟他互相撞的?”
“是同一辆,”沈缚沉声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你没有提过,我也不会主动提。事发突然,爸妈接到你朋友的电话才知道你出了车祸,我知道的就要更晚了。”
“事故报告上写着,你们是在A国高速发生的意外,后车司机因为吸食毒品产生幻觉,跟你们车发生了剐蹭,由于速度过快引发了连环车祸,这件事发生在四年前的九月十号下午,国内的主流媒体均有转报……我没有骗你。”
林疏碰了碰陶瓷杯的把手,里面的液体太烫,看上去就无法下嘴,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好。下一个问题:一开始你编谎话骗我,是跟我爸妈商量后决定的吗?”
沈缚痛快道:“是。但是我提出要骗你的,他们只是接受了。”
林疏点点头,试着抿了口杯中的液体,抬首唇瓣上留下一点浅棕色的印。沈缚看到了,下意识从摆在桌上的纸盒中抽出一张,而后才想起他们当前的窘迫的关系,柔软的纸巾也略显窘迫的停在了手中。
林疏用余光发现他要给自己递纸,同样下意识伸手去接,还配合的说了声:“谢谢。”
结果手伸出去了,纸没来,林疏等待中顺便又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头顶缓缓浮出一个问号:“什么意思?你要用?”
沈缚:“……”
他沉默着把那张布满褶皱的餐巾纸放在一边,拿了一张新的给林疏。
“抱歉,走神了。”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林疏已经把黏在嘴巴上的液体用舌尖卷走了,无语的抹了把嘴,“不管你想什么,现在都别想,你编的瞎话让我一个失忆的人都戳破了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水平不行吗?”
几个问题你来我往的回答下来,一切尽在不言中。林疏从来都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偶尔别扭一下但不会一直别扭,有问题就沟通解决。这跟沈缚有什么话都闷着光做不说的性格截然相反。一如当年矛盾产生,他第一反应就是怒气冲冲的坐车跨城跑去质问,而沈缚却想着能抓住仅有的当下才有资格想以后请君入瓮。
又是先斩后奏的提亲,又是囚禁强迫,又是自作主张撒这种“善意的谎言”,种种行为罄竹难书,完全屏蔽了被安排的那个人的意见,看着无比强势,可每件事情的结果却全部弄巧成拙,事与愿违。
归根结底,是因为沈缚比他拥有的权力多,可心理上却始终怀着一种难言的自卑,他期待着经年累月的照顾能使得他在林疏眼里与众不同,同时也在暗中剔除着林疏身边越来越多的爱慕者,担忧他们会成为自己潜在的威胁。然而,控制欲越发增长,林疏对他的反感也水涨船高,这份焦虑便日益剧增,恶性循环下去,最终迫使他放弃与林疏在感情上平等的交流,转而滥用自己的权力。
林疏自认在感情上不算敏锐,奈何他想明白了,好像比他成熟稳重很多的沈缚还困在死胡同里,林疏不想去当这个老师引导沈缚走出来,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知道有个词叫‘善意的谎言’,我也能理解你的出发点,之前就算我误会你了,但还是那句话,你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他抬抬下巴:“咱们两个算算账,还是你错的更多,跟我道歉吧。”
沈缚顺从道:“对不起。”配合的微微低头。
“嗯,离婚协议就现在我那里放着吧……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还没说完。”林疏觉得很好笑,虽然脸上并无一丝笑意,“反正该分割的都分好了,要不要去民政局办手续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找上你是因为需要你:我要去试着恢复记忆,可能需要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来刺-激,你得帮我。”
“具体要做什么还得看许……医生怎么说,”林疏拖着下巴,开始慢条斯理的吃沈缚一口未动的蛋糕,“你不是还给我建立了基金吗?别辜负这个名字,让我接着去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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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已成定局,再去问已经发生的事就显得没有意义,沈缚没问林疏是怎么摸去HHL基金的,也没像林疏想的那样劝说他,把许海盛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而是选择了接受,甚至主动邀请林疏现在就上车去看病。
每回来见他的时候,沈缚都会亲自开车,林疏久违的坐在副驾,目光望向窗外,开口道:“忘了问,你那个替身理论是怎么回事?”
他说出“替身”这两个字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
沈缚言简意赅道:“就是字面意思。”
“……那公司里那个江铭生呢……?”
沈缚依旧简洁:“嗯。”
林疏:“……?”
“不可能,我要是还想着他就不会跟你结婚了,”林疏额角抵住窗户,没好气道,“你拿刀架我脖子上都不会。是你自己非要模仿他,然后自己脑补出来的吧。”
沈缚居然反问他:“那戒指?”
林疏:“?”
“我……反正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林疏疲倦的叹了口气,不忘再次抨击沈缚的想法,“所以说,还是要想起来,让人一口气放弃几年的记忆你想的到好,这堆烂摊子怎么办?”
“是这个意思也无所谓,你不用因此有负罪感,”沈缚目视前方,缓声道,“向受你喜欢的正常人学习也是我变好的过程。”
林疏:“.........”
“……那看来你学了几年还是没学成啊。”林疏无话可说的闭上眼。
临近下班时间他们一前一后出现在青梧脑科学中心,差点把失眠了一晚上的许海盛吓得当场猝死,眼睛险些瞪出眶:“你们这是??”
林疏被他夸张的反应吓得后退一步,挑眉道:“怎么了?不是昨天你说需要接触一些熟人让他们配合吗?还有比他更熟的人吗?”
“我那是——不是祖宗,你们到底离婚没啊?”许海盛掌握的信息实在少得可怜,完全是个局外人,他想过林疏会带着父母来都没想过会带着前夫来。
林疏不懂他的逻辑:“离婚就不能说话了?我们现在是关系不太好的朋友。”
许海盛:“。”
“好吧,好吧,是我擅自以为你们老死不相往来,不好意思。”
投资的老板跟前老板一块到场了,机构的负责人——许海盛的老师——头发趋近于无的外观值得所有患者信任的一位老专家亲自迎接。
老专家笑盈盈的跟林疏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疏。”
这就是他失忆前的主治医生,许海盛虽然有自己的小小办公室,但最终能够给林疏治疗方案的还得是他的老师。
他们一行人坐进了比许海盛办公室大N倍的办公室,林疏从老专家熟稔的态度推断自己该是什么态度,笑着点点头:“您好。”
老专家摘下眼镜擦了擦,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治疗方案。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边,显然被翻看过很多次。
“其实这套方案我们三年前就制定过,只不过现在还要考虑到你失忆的情况,我们不能确定是否根治后遗症就能治好你的失忆,所以还需要补充新的治疗手段……”他用圆珠笔点了点其中一页,“目前我决定的是渐进式记忆唤醒,配合小剂量的神经修复药物。”
他看向林疏:“简单来说,你主要负责张嘴吃药,能做到吧?”
林疏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许海盛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以前给你开的药太多,你老不按医嘱吃。”
林疏:“……”
然后看向沈缚,老专家削减了笑意,放慢语速,一下子公式起来:“前不久您通知我说小疏近一段时间内没办法亲自来检查,是为什么?”
许海盛在一旁眼神乱转,林疏找上门来前后间隔的时间太短,又涉及私事,他来不及向上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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