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第222章

作者:楚云暮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当晚篝火围宴、论功行赏,果然独拓跋绍打猎所获丰,比鲜卑人中勇猛青壮年打到猎物还多多,小山似堆场中,拓跋绍得意洋洋地瞥了哥哥一眼,就等着拓跋珪重赏,贺兰宓是场女眷中地位仅次于皇后,而胆色又过之,此刻换了一袭窄袖束腰织绣锦衾,袖口领口满缀凤毛,显得猿臂蜂腰身段婀娜,是全场为瞩目焦点。她环视四周,场诸人无不眼露艳羡,唯有坐拓跋珪身边任臻目不斜视,像是没见到她一般。贺兰宓心中不免嗔怒,只是不好发作,面上则对皇帝笑道:“绍儿真不愧是我鲜卑男儿,神勇肖陛下!”

拓跋珪拥着一件狐裘坐正中,目光两个儿子之间扫了一圈,只端起酒樽抿了一口——因为今日围猎任臻并未下场,拓跋珪估摸着是因为右手有残拉不得弓,便特意场外陪了他一日,并不知道场内情形,然而一看这光景却也猜出了大半,只是因为自己有言先不好当场发作,此时羽林将军上前来拓跋珪耳边说了几句,惹他当即脸色一沉,将酒樽重重一放,转头冲拓跋绍冷笑道:“果然神勇——你叫人撒网聚猎也就罢了,居然还霸道到不让人闯进来,否则放箭射杀——有两名羽林军侍卫因此伤于流矢,眼看就要不治了!你箭就是用来对付咱们大魏儿郎?倒教朕如何赏赐才好!若按朕治军之法,你已经人头落地!”

拓拔嗣赶紧跟着一脸忿然弟弟一起跪下,生怕父皇觉得他有幸灾乐祸嫌疑,等拓跋珪训斥完毕,方才敢出声解释道:“林间流矢无有准数,二弟一时不察,必不是有意伤人性命,请父皇明鉴。”拓跋珪冷笑道:“这不察只怕不是一时,都是你们这帮人一味娇惯纵容,才会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拓跋珪宫中对拓跋绍就是动辄责骂,有时候火气上来还要动手,但当着这么多大臣面被骂狗血淋头还是头一遭。这话表面上冲老大发火,实则另有所指,敲山震虎,贺兰部族长贺兰讷与大贺夫人留平城,贺兰隽驻守西疆都不曾来,场就剩一个贺兰宓如坐针毡、颜面无光,暗中瞪了一旁晁汝一眼,只盼他搭腔助言,晁汝只做不知,自顾自地低头小口小口地啜着酒水。

全场气氛顿时一僵,众人都领教过拓跋珪震怒时可怕,全都大气不敢出,一时场内只能听见篝火燃烧柴枝劈啪作响之声。

坐下首第一位拓跋仪看眼里,心底暗自一喜——虽然皇后凤印抢不到,若能争得太子之位也不错,将来还怕没有自己掌权时候?照现情形来看,老大可比老二赢面大许多,拓跋珪就算再不喜自己扶持刘氏,也不能拿储君事当筹码。这时候正是该他出面圆场,便捧着酒樽起身敬曰:“大殿下说有理。何况阴山狩猎本就为了展示我拓跋鲜卑尚武之风,二殿下情急冒进也是有,陛下便恕了他这一回吧?”

这话一出,拓拔嗣不由心中叫苦——场谁都能帮腔,就是这卫王不该帮他说话还顺带踩老二一脚啊。果然拓跋珪眉头依旧深锁,神色丝毫不见缓和,宗庆赶紧低头上前,将满樽美酒高举奉上。

天寒地冻,夜中围宴上自然还是雄黄烈酒,拓跋珪瞥了一眼任臻——任臻本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此时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抬眼望去,二人恰好四目相对,俱是想起北征高车庆功宴上喝下雄黄酒后一整夜种种旖旎情状——只是不知道是人心醉酒还是酒意醉人了。

任臻低声一咳,颇有些不自地转过脸去。拓跋珪心情莫名地陡然好转,抬手举杯却仅唇边轻轻一碰,算是给了拓跋仪面子也让自己下了台阶,但雄黄酒却是不敢多喝了,否则闹腾起来受苦还是自个儿——自从借机与任臻重归于好之后,拓跋珪便不敢再提那档子事,他向来霸道强硬,却独拿任臻没辙,真真是命中注定一物降一物。或许也因为他也曾见识过了任臻说一不二、百折不饶倔强,甚至造成了险些全盘倾覆结局,如今才不敢也不愿使出强硬手段去越过雷池,只好苦苦忍耐,横竖他也不缺发泄欲、望渠道,只得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能哄得任臻心甘情愿。

拓跋珪缓下语气,这才命两个儿子起身,颁赐御酒,犒赏群臣,又下令各自饮宴取乐,场上气氛方才逐渐回转,谈笑拼酒也逐渐大声起来。姚嵩顶替是先前崔浩秘书郎一职,官位不高坐便远,此刻无情无绪地一声淡笑,便垂下眼睑,将杯中残酒一饮而,不再抬头看高台上几乎并肩二人。可回手再去摸酒却只扑了空,姚嵩诧异地抬起头来,却是小英子笑嘻嘻地站身后,抱走了案上酒坛:“晁大人,任将军方才特意吩咐了,雄黄酒烈,您身子弱饮不得,已另备了温酒供您驱寒。”

姚嵩一扯嘴角,淡淡地一点头,便安安静静地坐那儿自斟自酌,与周围喝高了后便忘了君臣大防而手舞足蹈恣意说笑鲜卑男人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直到一个小太监趁乱过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姚嵩抬手挥退,神色如常地又喝了几钟,确定四下没人注意,才装作不甚酒力模样起身离席。

姚嵩人缘素来不错,一路上又碰上不少人,少不得又要推杯换盏套交情方才得以摆脱,故而走极慢,却教一早躲无人处候着贺兰宓等心焦不耐——她是个泼辣急性,想到一出是一出——是她把晁汝带进了平城皇宫,结果呢?穿针引线没成功,他自个儿倒是拣了高枝飞黄腾达,这次眼睁睁地看小主子君前失利,却连一句话都不帮腔,枉他还是从赵国公府出来!

因此听到背后脚步声响,她便翩然转身,刚欲开口指责就愣当场,将满腹牢骚吞了回去,斜睨了这不速之客一眼,意意思思地见了个礼:“见过常山王。”

常山王拓拔遵方才纵性狂饮,如今正是酒酣情热醉意十足时候,所以才摇摇晃晃地避出来缓一缓劲儿。而这次拓跋珪阴山狩猎带了足有两三千人,大几百顶穹庐扎根山坳,一眼望去仿佛绵延不,也分不清彼此不同,他晕头转向地就走了这么一条僻静道,正撞见贺兰宓。却也不肯就此走开,反呵呵一笑:“娘娘怎么对我也这般客套起来了?”

鲜卑贵族不讲究男女大防,贺兰宓未入宫前交游甚广,与这拓拔遵也有一段暧昧风月,只是拓拔遵一介武夫,毫无情趣,堪称鸡肋,早就被她抛诸脑后,如今见他醉醺醺,自也不肯给他好脸色看,言辞极其冷淡:“常山王难道不知君臣有别,叔嫂大防?”

拓拔遵听笑话似地哈了一声:“若按先来后到,你还该是皇上弟妇吧?”贺兰宓闻言大怒,抬手一掌掴去,柳眉倒竖:“拓拔遵,你不要命了么!”拓拔遵自也不是对她有多情根深种,若是平日也不至于有这胆量去撩闲,只是今晚着实喝多了雄黄药酒,酒力药性一发汹涌上头,是受不得气,他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唾沫,居然伸手去拽贺兰宓裙裾,嘴里不干不净地浑骂道:“你看上哪个男人不是定要到手,现还装什么贞洁!”

恼羞成怒贺兰宓冲天酒气里费力挣扎,却激地拓拔遵使出蛮力,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姚嵩好容易赶到此地,见到便是这一幕场景。

而后他立即扭头转身,当没看见似地准备避开,谁知贺兰宓惊慌之下,知道四下无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随口喊了一声“晁汝救我!”

拓拔遵顿时大惊,当即松开手来回头查看,晁汝只道自己是曝露行踪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几乎是瞬间又转过身去,一脸惶急地奔上前去,将贺兰宓一把推到自己身后,摆出一副忠心护主模样,义愤填膺地道:“常山王怎可对娘娘无礼!”

拓拔遵倒是一眼就认出晁汝来——崔浩那小子被贬斥出宫之后,取而代之便是他一朝得志成为皇帝智囊之一,虽目前还没有显山露水地与他们做对,但宫中不少人都知道他是由得圣宠骠骑大将军任臻举荐,他一手炮制武州第一佛建成开光,使拓跋珪一跃成为人间佛祖,从而占胡汉百姓民心,民间请佛之潮一时风行,拓拔魏国立国根本鲜卑巫教影响力大为削弱,对拓跋仪等人来说自然弊大于利。

这下子拓拔遵连酒都吓醒了几分,心中大悔:这种精于算计之人防备都来不及,怎还能让他抓了把柄去?事关名誉,贺兰宓倒是肯定不会声张出去,可这晁汝却是如毒蛇一般,冷不防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但现这种情况,灭口却又是万万不可能。拓拔遵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只得借酒装疯,骂骂咧咧、跌跌撞撞地甩手走开。

姚嵩一面安慰受惊之后大发脾气贺兰宓,一面暗中哀叹不已——这飞来横祸,只怕注定不能善了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祸事会来这么。

次日行猎因为昨夜拓跋珪重赏而加白热化,各部人马分散开来,各自围猎,白雪皑皑中俱是震天吆喝喊杀之声,古木森森里也飘散着淡淡血腥气味。一行披坚执锐将士们搭弓骑射间纵马冲撞,有意无意地将姚嵩与大部队分割开来,他掉队同时立即有后队人马驱马赶来,隐隐将其困正中,姚嵩立即意识到事有蹊跷,可仓促之间又不及唤人,只得拨转马头先向别处突围。谁知身后马蹄纷杂之声不绝于耳,愈演愈烈,又隐有为首之人喝道:“别叫那只鹿给跑了,追!”话音未落,一只白羽便咻地一身擦过姚嵩臂膀,牢牢地钉一旁粗壮树干上,兀自摇晃不已。

姚嵩心中叫苦不迭,怎么不知道自己就是这些杀手眼中之鹿?有什么比狩猎场上一时错手好杀人借口?又是三两道箭镞破空袭来,姚嵩俯身马背方才堪堪避过,却已是险象环生。

姚嵩狼狈奔逃,追兵却如影随形,怎么也逃不出这层层重围,他到底是个气力不济书生,又能坚持多久?

拓拔遵带领本部骑兵连驱带赶、聚散呼啸,追着“猎物”直奔出数里山地,眼见前面不远处那道瘦弱背影已马上摇晃不止,驰骋速度也明显缓了下来,显是已经筋疲力。拓拔遵正中下怀,命令部下此勒马等候,自己一夹马肚,排众而出,独自朝人迹渐罕密林深处追去——为怕此人临死前囔出什么不该说话来,这事儿说不得还是自己亲自动手为好。

姚嵩听见身后密集马蹄声陡然稀疏,心里却是一个咯噔,紧握马缰手心里也蹭出一层薄薄汗来——若是自己此时此刻血溅五步死当场,那实也太冤了些!

情势不容他再想,说时迟那时,又是几道箭矢追袭而来,姚嵩勉强侧身欲避却还是被蹭破了肩膊,自己也被那股子气劲儿掀下马去,姚嵩沾了一头一脸残雪枯枝,看起来狼狈极了。

拓拔遵随后即至,二话不说地跃下马来,掷了弓箭,一把抽出腰间长刀,劈头就砍——风声过耳,刀光一闪,姚嵩顺势滚开,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脖子处却已经多了一道血痕,正汨汨地涌出血来。姚嵩一手捂着脖子,蹭着雪地不住后退,脑中飞速运转想着脱身之策——他现不想死,不能死——大事未成、心愿未了,怎能甘心死此人手下!

可拓拔遵不给他半点机会,急行数步,雪沫四溅中他猛地双手扬刀,临空劈下!

姚嵩本能地闭上双眼,心中涌上一层可叹可笑莫名悲哀——一世苦心、算天谋人,可曾料过自己落得这般下场?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就此时,姚嵩一片黑暗之中忽然听见了一道金石迸裂铿锵之声!他猛然睁眼,怔怔地抬头仰望着左手持刀架拓拔遵脖颈之间、仿佛从天而降男人。

任臻右肘压制着拓拔遵,面孔扭曲,状如恶鬼,握着刀左手正不住地颤抖——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万一迟来了一步会见到怎样场景!

拓拔遵也是个孔武有力汉子,虽然马刀脱手,却还是扳住任臻胳膊不住踢蹬挣扎,嘴里高声骂道:“任臻,你想杀人行凶么?!”这个男人看着长身玉立,此时却不知道哪里来力大无穷,死死地钳住他上身要害,叫人动弹不得。

姚嵩颈上刺目刀伤令任臻几乎站立不稳,这四个字刺激地他回过神来,吃人似地瞪向拓拔遵,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语气森然道:“你应该庆幸时间只够杀人行凶!”

姚嵩感受到他周身发散而出凛冽杀意,登时意识到他是说真格,忙惊声阻道:“等一等!”任臻却似已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双眼赤红地手心加力,拓拔遵顿时爆发出一声杀猪般惨叫,鲜血从指缝中汹涌四溢——任臻竟要生生将此人割喉放血而亡!

说时迟那时,突然又有一道破空之声由远而近地自后袭来,任臻不得以撤手回刀,噌一声扫落疾至眼前箭羽,半死不活拓拔遵趁机一把推开了他,也顾不得伤口血如泉涌,忙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关键时刻救他一命来人身边。

任臻杀机正盈,哪里肯让人逃了,疾步赶上就欲补刀——堪堪赶到拓跋仪急忙一个箭步上前格开,大怒道:“任臻!你也太目中无人了!”诸王之中唯有亲历与燕之战拓跋仪对任臻身份和他与拓跋珪关系有所了解——这事固然匪夷所思,却也使拓跋仪意识到若非必要绝不要与任臻正面撼上,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坐视任臻肆无忌惮地杀掉自己莽撞亲弟!

任臻扯出一丝嗜血笑意,再无赘言,左手刀光如满月,直朝拓跋仪抹去!拓跋仪举刀就挡,顿时火星四射,两人雪地里交手十余招,但见任臻出手愈,招招式式皆如迅电流光、风驰云卷,拓跋仪也是百战悍将,此时却不禁心下一寒——全是只进攻不要命打法,这疯子是肆无忌惮,铁了心要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

姚嵩旁亦看真切,也是浑身一凛——任臻若是当真拼命,不管不顾杀了拓跋兄弟,这事将来却要怎么收场?他情急之下,计上心头,赶紧捂着脖子大声呼痛。任臻果然分神回顾,拓跋仪觑准这一瞬破绽,虚晃一记,一掌穿过刀锋空隙,拍中他胸膛,生生将其逼退数步,方才得以抽身而退。

任臻全然不顾自己,踉踉跄跄地踏雪奔到姚嵩身边,急切道:“脖子还流血?我看看!”

那边厢拓跋仪喘着气把拓跋遵扶起,又抬手向上放了一记响箭鸣镝召来部下,方才语带不善地道:“任臻,你敢向拓跋部千军万马挑战之前好掂量掂量自己份量!一个仗势凌人空头将军也敢本王面前放肆,只怕皇上也保不得你!”

任臻提刀手再次握紧,又欲起身,姚嵩赶紧按住他手,以身相挡——任臻总不可能蛮力推开他去。拓跋遵视线落他左手,神情阴鹫,半是愤恨半是轻蔑地嘲道:“不明不白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当初他就该将你一双手掌全给毁了,看你这废人还凭什么耀武扬威!”

一时之间双方都奈何不得对方,担彼此间潜藏矛盾算是彻底地被激发出来。好不容易等拓跋兄弟走后,姚嵩见任臻脸色阴沉,有如黑云摧地,煞是可怕,只以为他还担心自己伤势,忙扶住他肩道:“皮肉之伤罢了。只怕拓跋仪和拓跋遵不肯善罢甘休。”

任臻抬手拍了拍姚嵩手背,缓缓起身,却是捡起方才拓跋仪射向他那只箭簇,目光箭杆尾端镂刻卫王名号上流连片刻,忽然调转箭头,毫不犹豫地将其深深扎进自己右臂,捂住自己血流如注伤口,他神色狰狞地冷冷一笑,语带寒冰地自语道:“就看看当不当我是回事…”

第168章

姚嵩吃了一惊,慌忙起身扑上前来扶住他的手臂,已是沾染了一手心的淋漓鲜血,顿时心头一震,颜色都变了,颤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抬眼觑见他神色,心念电转间登时了悟,失声道:“你想借刀杀人?!”

任臻与他四目交接,眼中戾气未褪:“拓拔遵今日胆敢取你性命,来日必难善罢甘休,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除此后患,否则我实难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