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慕容冲 第202章

作者:楚云暮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将高车人赶尽杀绝!”

张兖老迈,被震地心神不宁,又不敢表露出来,崔宏也难受的很,觉得鲜卑人到底野蛮,毫无章法,离王道汉化还远着呢。

任臻则再面具下平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不知为什么,他呆在深宫时日已久,却觉得此情此景有着几分令人心惊的熟悉与怀念,似乎曾几何时他也被排山倒海地簇拥着欢呼着——曾几何时呢?任臻脑仁一疼,怕是今日宫中汤药还未曾服用而致,便也不再做深想。

拓跋珪侧过身子,低声笑道:“待凯旋而归,大哥与我携手入城,场面必比这宏伟百倍!让整个平城都瞻仰你我的神采!”

拓跋珪自信的很,有了粮草兵马,得他御驾亲征,曾经肆虐边境、称雄草原的高车骑兵并未被他放在眼里。

任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依旧面沉如水,唇角却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拓跋珪心底一酥,他才不管旁人心中会否有天悬二日的疑虑,他眼中只有面前这个顾盼凛然英挺不凡的男人——这让他几乎又回到了十二年前未央宫的那场初遇——英俊的将军穿过一地鲜血与漫天的硝烟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身戎装,从天而降,睥睨苍生,有如战神。

彼时的他,还那样微末弱小,只敢偷眼一望,谁料一眼便是万年。

拓跋珪原想将人藏进深宫,无非是因为怕他记起前尘往事,毕竟先前两人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燕军中有不少高级将领见过他,即便他已经下了封口令,但若有旁人走漏一二难免会激起变数,因而只敢在自己出征的时候放他重见天日。

然而这一刻,他被他凛然风华所折,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你就是你,纵使前尘尽忘,也依旧不改风骨——这才是我心心念念不敢相忘的至爱。

所以,我不想再如昔日那般硬生生折断你的翅膀,禁锢你的自由,这一回,愿倾我毕生所有,换你一次真心!

三军开拔,迤逦而去,渐渐地消失在漫漫征尘之中。宫苑角楼之上,一道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匆匆下楼,坐进了一驾遮地严严实实的马车之中,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一路直驱赵国公府。

今日的出征大典,贺兰讷称病未去,此刻正歪在虎皮毡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酥酪茶在喝——他在拓跋珪的命令下离开部落迁进平城已经一年有余了,却还是不习惯这儿的生活方式。虽然这里有高楼广厦、仆童妾妇,但没有牛羊水草、顶账穹庐——大草原上有他数以万计的军队和子民,他的根儿,还在那儿。

晁汝推门入内,抬手按胸,恭恭敬敬地朝贺兰讷躬身一礼。

贺兰讷睁开微眯的双眼:“大军走了?”见晁汝点头,他撑起身子:“好啊,士气如虹,全平城都听见城郊校场的动静了——宫里情况如何?”

晁汝入宫本就不止是奉命照拂两个贺夫人,还兼做贺兰讷的眼线,此刻便面无表情地各方情况说了个大概,贺兰讷嘭地一声砸了手中食碗:“这一个月来只临幸了宓儿一次?!果真如你所说,皇帝这一个月来也没召幸过任何一个后妃,只日日夜夜与大臣们商议出征事宜,那么他先前种种作为都是有意为之,为了骗我答应借兵!外人还道我贺兰部得天独厚风光无限,殊不知这是白往里头填了个女儿还赔了我数万兵马!”

晁汝将地上碎瓷给收拾了,才不紧不慢地续道:“虽说皇上只是借兵,待凯旋而归便奉还大人的调兵鹰符,但皇上的性子大家都知道,杀戮心重,这次又是存着族灭高车,向柔然汗国等草原诸国逐步炫耀武力的目的,绝不可能吝惜兵力。而高车人素来善战,也非软柿子,此番交战过后,这数万儿郎还剩的下多少,只怕…可以预见了。”

“可恶!上次他听了那些汉党的建议,要搞什么‘离散部落,编户齐民’,表面上赏赐我们高官厚禄举家迁入平城,实际上是解散部落,清点人口,让我部牧民只种地不放羊,固定在田地之上为朝廷纳税耕种,而不再属于部落君长,无形之中瓦解我贺兰部的实力——若非你提点,我还看不出此举就是要夺了我们的兵权收归他一人,斩断我们这些老鲜卑的根!幸而后来得你奔走,我们几部族长长老联合起来阳奉阴违诸多抵制,造成了极大阻力,皇帝才不得不暂时中止。如今倒好,换了个法子,来阴的骗我的兵权!”

晁汝见贺兰讷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被阴了:“就算皇上对鲜卑族人念旧情,只是他周围的人总怂恿他像汉王朝一样搞什么尊王攘夷,君主集权,势必得抛弃以往草原上部落联盟共谋同决的政治模式——大人…自然是挡路的大障碍。说句不好听的,皇上迟早会站在他们那边,这一次的借兵阴招,就是证明。”

贺兰讷吹胡子瞪眼道:“什么都学汉人,穿衣吃饭建筑都给改了样,我就不明白皇上,汉人那一套有什么好学的!满口之乎者也,真遇见兵灾能抵什么用?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偏安南朝的司马家不就如此!”

“汉人的农耕文明是将人与田宅土地绑在一起,离不得走不了,长此以往自然会将人达到杀戮好战之心全给消磨殆尽;而鲜卑人的游牧生活却是逐草而居,所有的家当一匹马就能带走,了无牵挂,来去无踪全民皆兵,想要更好的物资就只能靠掠夺靠战争——战斗力自然彪悍。”晁汝舔了舔唇,见贺兰讷还是一副不解神色,便打了个比方道,“胡人是狼,汉人是羊,狼群攻占羊圈之后,头狼就想将其余的狼也都变成羊,这样才能——惟我独尊。”

贺兰讷这下明白了,不由地悚然变色:“皇帝想灭了我等从龙功臣不成?!”

晁汝抬手一摇:“不到最后关头,皇上也不想和你们撕破脸了兵戎相见。所以今次才以这样迂回的方式来削弱贺兰家的兵权。若我估的不错,这次皇上御驾亲征挟威归来之后,头等大事必是逼长孙氏等其余鲜卑诸部交出兵权,届时贺兰氏因此次北征而实力大损,自然无法再做领头之人联合诸部暗中抗衡皇帝命令,犹如一盘散沙,届时我们先前所定的合纵连横之计不攻自破,只能任他鱼再各个击破。”

“——这必是尚书署那个崔老头出的损招!这班汉党最是奸猾!”

晁汝心中却道:据他这些时日在宫中的观察,那崔宏稳重有余机变不足,还未必能帮拓跋珪出如此步步相扣的连环计,只怕他的对手,还另有其人。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晁汝掩口咳了几声:“皇上一旦凯旋,势必会挟大胜之威行削兵之策,所以若想免祸,便只能让他——打一场胜不了的战。”

贺兰讷一摇头道:“皇上素来是个马上英主,能征善战,性情坚忍,就是打至一兵一卒也要达到目的。这次倾国出动,又把卫王拓拔仪留在平城坐镇,负责后方稳定与粮草输送,可见策划周全。高车人再勇猛也是乌合之众,绝不会是皇上的对手。”

晁汝微微一笑:“这世上没有必胜的将军。战争一旦开始就充满了变数与巧合——两军交战,皇上既然不变,那就只能让高车人变。”

贺兰讷摆了摆手:“高车单于斛律光变与不变,难道由我决定?”话音刚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瞠目结舌地看向这个貌不惊人的家奴。

晁汝眼底精芒一闪而过,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低声道:“皇上重兵马出云中,赴代郡,沿盛乐一带进军,这是根据以往高车南侵路线所决定的主动阻击之策。可若是斛律光不往盛乐而是改攻另一边关城邑雁门,皇上这一趟劳师动众便注定是无功而返,而君长大人的私兵也会毫发无损,依旧是鲜卑第一豪门。”

雁门关守军有部分先前已经北上支援代郡盛乐战场,拓跋珪安排他们暂不回防而是在驻扎侧翼以逸待劳,以机动支援主要部队,所以此时的雁门关内兵力空虚、毫无准备,又事发突然,一旦开战必挡不住高车骑兵。而高车人一旦破城而入必定烧杀抢掠洗劫一空,贺兰讷没想到晁汝看着病恹恹的,一言一语皆是杀伐决断:“你这是要我…通敌啊?!”

晁汝平静地道:“高车对魏国没有领土要求,斛律光本性也就是贪婪好杀而已,雁门关他占不住,不过就是祸害几天即行退兵。”他抬眼望向贺兰讷:“而且雁门关内外一直是长孙嵩的势力范围,长孙家和卫王一样,支持的都是皇长子拓跋嗣,他的实力受损,对君长将来行事百利而无一害。”

贺兰讷并不蠢笨,再一想便晓得了个中厉害,一咬牙道:“此事机密非常,凶险非常。须得一个胆大心细的稳妥之人去通风报信。”

晁汝慢吞吞地起身,抬手按胸躬身一礼:“若没有君长,我就是没有死在乱军刀下也早已因无可救药病死荒郊,我甘为君长人鞍前马后,誓死效命!”

贺兰讷大喜,立即开始着手安排晁汝动身离京,晁汝为怕引起怀疑,在宵禁之前连夜返回了皇宫。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驾中,晁汝掀开帘角,仰头举目,望向浩瀚夜空。

过了半日,不知北征大军已经走到何方;而经了此役,大好儿郎又会还剩几人?

晁汝的眼底有一抹波光涌动,他松手撤帘,又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拓跋珪得知雁门关失守,以他的秉性绝不肯就此罢休空手而回,必定彻夜追击,主动决战——从盛乐再奔袭雁门,千里迢迢,劳师远顿,途中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了。

此后种种,端看等闲间谁是翻云覆雨手。

晁汝在深沉夜色中无声地一笑,一行泪水却无言地缓缓淌落。

此时辽东龙城

已过子时,后燕皇宫死一般地幽静,忽有马蹄之声踏破虚空,一骑飞马在驰道上疾速奔驰,转眼已到宫门。骑士翻身下马,刚叩了一记,沉重的宫门应声而开,却是一名披坚执锐的卫士探出头来,悄声道:“如何?”

原来阖宫上下并无一人入睡,全是枕戈待旦,将皇宫围地铁桶一般。

那报信之人狠狠点了点头:“皇上秋狩途中为叛臣段玑所害,已经驾崩,冯大将军正派兵平乱,很快就会率军入城,请速报河间王殿下!”

那宫廷卫士点了点头,转身扬手,立即有人手执灯笼,飞奔而去,很快地,火龙沿着亭台楼阁鱼贯燃起,霎时间将黑夜中的燕皇宫点燃地如同白昼,一直蛰伏在暗处的人至此都蜂拥而出,朝宫殿深处涌去。

殿外的喧哗很快惊动了里面的人,丁太后拥着锦被翻身而起,吓地花容失色,忙将自己埋进身后赤裸的胸膛中:“熙…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皇上突然回来了?我…我们…”

慕容熙吻了吻丁太后散乱的鬓角,低声安抚道:“莫怕,我出去看看,你呆在这儿别出去,没人敢伤害你。”

他起身下榻,随手扯过一件松垮的绮衣系上,大步流星地步出宫室,果见冯军士兵尽皆明火执仗地守在门外,为首的一个箭步上前,抱拳道:“殿下,成了!”

慕容熙点了点头,大踏步地下了台阶,吩咐道:“立即封锁四门,各处宫室,所有人许进不许出,包括丁太后——直到冯跋大军入城!”

众人领命四散,唯剩慕容熙苍白着脸立在原处。数年光阴倏忽而过,他已经从一个雌雄莫辩的少年长成了俊美修长的青年,昔日的柔媚入骨已不复见,唯有眼波流转间依旧带着几分妖异艳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