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音爆弹/月半丁
初中时,大家都多多少少长大了一些,也对心脏病有了一点概念,他的身边环境有了一点好转。
但初一下学期,有那么一次,他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家里,等休息到能够回学校时,他发现,一切又变成之前那样了。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同学聊天说笑都好像怕惊到他一样压低音量,只要他稍有动静,同学就会立刻看过来,时刻准备去喊老师来送他回家。
到初二的时候,大家学习上电脑课,老师会留下半节课自由时间。有些男生自己拷了游戏过来,兴致勃勃抓紧时间玩。他在偷看了好几周之后,第一次壮着胆子,问旁边的人,能不能让我和你们一起玩?
可能是觉得电脑游戏没什么负担,应该不会出事,男生头一次接纳了他加入游戏。
那次确实没有出事,只是他也没有玩好,拖了后腿,他的那一队输得凄惨。同学跟他说没什么,第一次玩都这样,不怪你。
后来却又听到他们偷偷议论,他的手脚太慢,什么都不会,而且队长也不敢给他下指令。有他在,就相当于给自己打了个拖油瓶,太不适合了,下次还是拒绝吧。
事实就是这样。他什么都做不好,就连和病无关的游戏,他都只能给人带来阻碍和抱怨。
他本以为只要隐瞒了自己的病,同学不再那样顾忌,他就能够摆脱以前的困境,得到朋友,建立新的关系。
但他还是失败了。或许这和他的病没有关系,只是他本身就没有办法和别人玩在一起。
白椿岁几乎有了灰心丧气的感觉。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打电话给爸爸妈妈,让他们给自己请假。横竖在哪里都没有差别,那他不如回到家里去。
他也屡次趴下来,把眼睛藏在手臂上,强忍着不让自己软弱地哭出声。
明明身边有很多人,但他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孤独无比。
好像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个透明的玻璃,任何人都看不见他,即使阳光灯光照到他,也只能够穿透他,就连影子都无法留下。
好不容易忍到了晚自习下课,白椿岁潦草地收拾好了书包,下课铃一响就往外走。
邱天元同样没有心思专注做什么事,作业也反常地一直等到快下课还没写完。陆诚没心没肺地在一旁催着他快写快写,又时不时说点没营养的废话。等到他完成手头作业,再抬头时,白椿岁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他说去上厕所,跑出教室,在走道上四处张望。
白椿岁走路很慢,说不定还没走远。邱天元在楼道上没看见,又冲下楼梯,一连跑了四楼,但楼梯上还是没有白椿岁的影子。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够等到明天再说。
然而第二天,白椿岁没有出现。
老师只说他请假,却没有说这是病假或是什么。
那个座位只坐了几天,又再次空了出来,每次将视线落到那儿,都无法寻到那个纤弱的背影。
好像在白椿岁出现之后他就一直在忍耐,忍耐自己的视线,忍耐自己的说话欲望,忍耐自己的过分关注。邱天元又一次忍耐了几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去问老师,他发生了什么事。
班主任也很无奈:“这孩子就说自己没有心思上课,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前几天还说想好好读书呢,谁知道这才三天就又回家了。”
老师都不知道,邱天元当然更不可能猜得出来。他道了谢想走,但脚步抬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道:“老师,能不能给我一下白椿岁的联系方式?”
白椿岁没有加班级群,手机号码更是人人都不知道。
班主任把号码给了他。邱天元想了半天短信内容,删删减减,直直纠结了十多分钟。
最后只发出去一句:“我是邱天元。”
到了晚上,白椿岁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别扭地瞪着手机,几次要按下拨号的按键,又收回,游移不定半天,最终又打了一行字。
“补习还补吗?半个小时太短了学不到什么,我想晚自习后加半个小时。”
第11章
白椿岁整个下午都对着手机魂不守舍,忐忑不安。
爸妈早上就去公司了。临走前,妈妈还在担心地问他,心情好些了没有,要不要留下来陪他。白椿岁向来是乖巧的孩子,除了生病以外,很少这样无缘无故不上学。他们对他突然的反常很是忧心,反复确认过好几次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他,还找过班主任询问,他反复强调了只是自己心情不好,才打消了父母去学校调监控的主意。
对于这样的自己,他感到万分的无地自容。
在学校找不到亲近的人,而就算待在家里,他也只会让爸妈担心。
仿佛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考验身边的人,给予他们无限的烦愁和困扰。
请假的这几天,爸妈哥哥在家时,他会尽量打起精神,扬起笑脸陪在他们身边和他们说话。他和家人一起吃早餐,帮他们拿衣服和包送他们出门,伪装出一副天真无事的模样。
而只要他们消失了,他就会回到房间,把门关上。
陷入沉闷的死寂中。
除了饭点来喊他的佣人阿姨以外,他的身边不会出现半点声音。他不下床,冬天太冷了,他就裹着被子坐着看书,但他看不进去,只能发呆,可能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上一个小时半个小时,他会突然觉得,这样实在太安静了,然后慌忙地翻书制造出一点声音,再下床随便拿点东西。
这样杂乱密集的小声音过去后,又是沉寂环绕了他。
一遍遍周而复始。
邱天元的短信可以算是这些天来,主动打破这一死寂的唯一例外。
白椿岁对着那五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它们之中藏着什么秘密,非要深入钻研才能看透。
他抱着手机就好像捉着什么救命稻草,手机冰凉,手掌手指也是冰凉的,过去了几个小时都没有热起来。他开着短信的屏幕,反反复复看那五个字,看“邱天元”这个名字,看这个他牢记在心但一次也没敢喊出口的名字。
太久没有动静,手机屏幕暗下来,他就再点亮。手机弹出了其他的提醒,他就关掉。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太过神经质,白椿岁逼自己关掉了手机,缩进被子里。
在漆黑一片的被窝中,他又翻出短信来看。
邱天元给我发短信做什么?
他只想这个疑问,而不去思考结果,可能是他早也预料到自己会得出什么结果。
眼睛在这样长时间的凝视中慢慢变得酸涩,黑暗中的唯一光芒也开始发晕。白椿岁眼皮耷拉下来,渐渐地觉得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