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纹身椅上坐得端正,后背挺得直直的。周罪抬头深深看着他,沉声说:“很疼。”

萧刻无所谓地笑了笑:“萧老师不怕疼。”

周罪握着萧刻脚腕,拇指抚了抚他脚踝上那条疤。其实这里周罪很喜欢,他喜欢萧刻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每一处都是美好的。他以前不舍得往萧刻身上刺东西,怕他疼,也怕他没有退路。

但是萧刻从来没怕过,他总是那么执着又勇敢,一往无前,热烈天真。

萧刻对他笑着,微微扬着下巴,带着那么点惯有的骄傲自信:“来吧周老师,随你弄。”

他要周罪给他留点什么,就像他自己腿上那个“昨日死今日生”,那是有人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证据,他为了这个人想要蜕变,想要重生。

周罪额头上有一小层薄薄的汗,萧刻伸手给他抹去了。周罪又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调整了下纹身椅的角度,调了下灯光。

周先生扎图从来不用起稿,平时画手稿只是为了让客户看看图。他只要手里拿着线圈机,图在他脑子里就是完整的,每一个部位都有最适合的图,他能让皮和图融在一起,让每一个作品都浑然天成,都是完美的。

萧刻的肤色很白,脚踝那么性感漂亮,这条小小的疤颜色已经很浅了,算不上什么遮盖,随便勾个图就看不到了。周罪有一百种方式能让这个部位变得极度撩人极端惊艳,萧老师不上班的时候很喜欢穿短裤,他能给萧刻做一个最漂亮的纹身。

但是他没有。

周罪拿起线圈机手就没停过,第一针刺进皮肉尽管萧刻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疼得一咬牙。脚踝就一层皮,对纹身来说是很脆弱的部位。萧刻咬着嘴唇,看着周罪毫不停顿地在他脚腕上勾画着。

周罪低着头说:“纹身很疼,针扎进肉里把颜料带进去,然后永久留存。”

“我知道你疼,但是纹身不怕疼,怕疼不纹身。疼痛本身也是纹身的意义。”

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但发声很稳,很淡定。他用棉片在萧刻脚踝上轻轻擦了一下,然后继续操动着纹身机,寂静的夜里,他的嗓音伴随着机器的震动声,在萧刻心里长长久久地烙了印。

那是一个匠人,一个艺术大师,他在打磨手中最满意的作品,皮肤的每一个纹理他都细细观摩处理,边打磨边讲解,给作品注入灵魂。

“我是一个手艺人,我做了成千上万个图,也见过那么多人,我在每个人身上刺东西心里都是冷漠的。他们疼不疼,难不难受,我感受不到。我本来就是个凉薄的人。”

“纹身有多疼,我尝过两回。一回是我自己,我下每一笔都试图从身体里剜走腐烂的残留,把一个新的人灌注进去,我想对他好,就像纹身留在我身体里的时间那么长。直到我死,直到我皮肉腐烂。”

“一回是你。我现在走的每一针画的每一笔,我都很疼,我手心都出汗了。”

周罪又用棉片擦了擦那个部位,动作流畅又温柔。他的眼里带着对自己作品的深刻情感,庄重又虔诚。

“我的出生就是带着罪孽的,你是善,我是恶。但从今天开始,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不得不分担我的罪孽,一起承担我的人生和命运。过完今天我已经三十七岁了,我希望还可以和你一起过五十年六十年——总之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余生都有你。”

周罪说每句话的时候都没有停过手,他握着纹身机的手不停在动,一直都是平稳的。最后他踩了一脚开关,机器震动的嗡嗡声戛然而止。

周罪在萧刻脚腕上喷了泡沫,然后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缓缓擦掉。

萧刻低头看着那处,扯唇一笑,笑意直达眼底。

那是周罪惯有的肆意,下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个小字母也带着浓浓的狂妄。不复杂,不华丽,不刻意。

——他仅仅在萧刻脚腕上写了个“Sin”。

作者有话要说:  该写的都写完了,那就到这儿吧。

这篇写起来很顺手,我偏爱老男人的人生和他们的恋爱,很潇洒,拿得起放得下。有没有番外看缘分。

很感谢这段时间的所有支持和相伴,人生的每一次相遇都是浪漫的。

弄了个崭新的微博,id就是不问三九。

祝愿周老师萧老师和文中所有善良的人们人生顺遂,祝你我余生都快乐。

可以顺便去专栏收藏一下新文,下本打算写娱乐圈,存存稿再开。

感恩。

第49章 番外 【陆小北番外】【不是主cp】

陆小北这天排了仨客户, 虽然都是小图吧, 一个手背两个臂环,但这也依然够他挤满一整天的时间。他向来不喜欢夏天, 因为干活习惯戴口罩, 夏天就算店里空调开得再凉也还是觉得闷, 口罩里不透气。

“帅哥,我这个再一个小时能完事儿吗?”

陆小北没抬头, 扯了扯口罩, 说:“能,半小时差不多。”

手背上的图他已经做完了, 现在还差两个手指上的零星碎片和打雾。陆小北左手的拇指和无名指掐着客户的手指头, 食指中指夹着棉片, 很专注在做最后一点内容。裤子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干活的时候来的消息都无暇顾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最后一点做完,往手上喷了泡沫,擦掉之后客户很满意。陆小北又拿着机器加深了几处颜色, 然后松开客户的手, 问他:“还行吗?有没有要改的?”

客户早就满意得不行了,比他最初预想的效果更好一些。他很痛快地掏出手机转了尾款, 跟陆小北说:“牛逼,我几个哥们儿也想纹身, 回头我让他们上你这儿排期。”

陆小北摘了手套和口罩, 说:“谢了,感觉颜色淡了就联系我补色。”

“行。”

客户走了之后陆小北拿出店里手机收了钱, 又掏出私人手机看看之前的短信。屏幕上显示有两条微信消息,是小傻子林程,他打开看了眼。

——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我想请你吃个饭。

陆小北挑了挑眉,手指动了动回复他:有事说事。

下面的客户已经来了,陆小北回完这条一下午没再有机会拿手机。后面两个臂环都是姑娘,一对室友一起来纹身,图也是闺蜜款。这两个环做完天都黑了,小姑娘们疼得都红着眼睛,陆小北跟她们说了下注意事项,收了钱把人送了出去。

他在口罩后面闷了一天,也扎了一天图,现在只想瘫在沙发上不动,眼睛都懒得眨。很多人觉得纹身师钱挣得俏,画个图扎人身上去就能挣个大几千或者上万,大点的图甚至几十万,抢钱一样。

但这钱挣得到底容不容易,累不累,只有圈里这些纹身师才懂。有时候一坐一整天,饭没时间吃,甚至厕所也不记得上。为了赶图可能连续赶工几十个小时,赶完一个花背浑身每块骨头都是僵硬的,哪个关节都咔咔响,恨不得把全身骨头都拆了甩甩。

陆小北摸出手机举到眼前看,放下之前是跟林程的聊天界面,所以一解锁就还是这个,林程后来回复了他两条。

——没有事,就是想找你吃个饭。

——行吗哥?

陆小北没回,又把别的未读消息都看了看,然后手机揣回兜里闭眼继续瘫着。

他大哥周罪客户也走了,送人回来送到他这边,顶了顶他膝盖:“别睡这儿,起来吃个饭回家。”

陆小北睁开眼,哼哼唧唧地说:“大哥我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罪看着他笑了声,说:“我也累,谁不累。累就赶紧起来吃饭,吃完早点回家睡觉。”

对啊,谁不累。他大哥现在过了累的阶段,不需要再去积累经验,也不需要磨炼技术,但也还是每天都在做图,有时候一天也十多个小时,更别提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入的就是这一行,没人不累,不累就得退步,就会停滞不前。都是自己选择的。

陆小北今年二十五,这么年轻的岁数能有现在的技术很厉害,这脱不开有个好师父。他跟了周罪十多年了,刚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没上高中。

那时候他爷开了个小卖部,周罪的店就在小卖部旁边,陆小北不上学的时候喜欢在他们店里待着,那会儿纹身的人没这么多,周罪也有很多闲着的时候。

后来他爷心梗突然去世,陆小北在这个世界上突然就没有亲人了。他爸妈早就不在了,从小就只有一个爷,和一个跟他不怎么亲近的叔。他爷去世之后陆小北迷茫了一段时间,他很坚定地知道自己得活着,但是他不太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活,怎么才能活,怎么才能有指望。

小卖部盘出去的那天陆小北蹲在店门口抽烟,那时候他初二,长得也小,路人看见他抽烟还会讽刺地一笑,小屁孩子不学好,偷大人烟抽。周罪过会儿出来了,问他:“你叔呢?”

陆小北说:“不知道。”

周罪蹲那儿看他抽完那根烟,然后侧着头也点了一根,之后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陆小北转头看向他,有些不太理解:“嗯?”

周罪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按着晃了一把,然后叼着烟说:“你就跟着我。”

陆小北让周罪晃脑袋晃得脚底不稳,蹲着的姿势没保持住,差点从台阶上面栽下去。

从此他就有了个大哥,供他上学,供他吃住,还给他钱花。后来他再大点周罪就开始教他画画,也教他一些简单的纹身,让他上手那些没什么难度的小字母和花纹,会跟客户说:“让小北给你做,不收费,做坏了我给你修。”

别人高中还在从家里要钱的时候,陆小北已经能挣钱了,还能给周罪看家。他出去学习陆小北就守着店,白天上学晚上回店里画画。周罪对他没要求,你怎么开心怎么活,不想学习就不学习。后来陆小北没能考上什么好大学,勉强进了个专科,念了两年毕业了。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大学生也没他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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