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土八月
“什么都好的时候就想多要点儿别的,什么都没了,就又想当时还好着的那点儿。”
“然后比比别人,又觉得好像自己也不算太糟糕。”
“有点太无耻了是吧?”
迟柏意坐直了一点,把她往自己胸口一按:“还行,毕竟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想想她把你杯子打了、问你你咋一个人住院、给你从门口铲飞出去的时候,是不是好受一点儿了?”
“那我还是多多祈祷她快点好起来吧。”陈运拱拱她,仰起脸来道:“因为她让我帮她给你说,叫她能在期末考试后再病好,这样就能直接过年——听说根据墨菲定律,好的不灵坏的灵。”
迟柏意笑着捏一把她脸蛋:“住几天院给你住出这么多感慨——你怎么不多多祈祷叫自己快点好了出院?”
“我出院也能直接过年吗?”
“你出院得等到我放假再直接过年。”迟柏意看了一眼表,“快到点儿了,想再吃什么吗?来根香蕉?”
“不。”陈运果断拒绝,“我再也不想吃香蕉了。”
“香蕉补钾,你看你发个烧给自己整出个低钾血症肌无力……”迟柏意无奈停手,“行了,不吃不吃吧,别躲了,坐好。”
“我再也不吃香蕉了。”陈运重重强调,“再也!我都快吃吐了!”
“香蕉是最难吃的水果,水果界的手指饼干。”
“那苹果?”
陈运眼睛一闭:“水果界的馒头。”
迟柏意不知道要不要该为她终于开始挑食了而感动:
“行行行,自己饿着吧,我换衣服上班去了。”
陈运往下一出溜,闭着眼睛哼都不哼一声。
“我走了啊。”
陈运不动。
过了一会儿,眼睛一睁,迟柏意笑嘻嘻地弯下腰正低头看她,声音低如耳语:
“真走了?”
“走呗。”
于是迟柏意直起腰,转身就走。
脚步利落,衣摆摇晃。
陈运支个脖子看她背影看得如痴如醉。
就这么一路看到病房门口,她顿了顿,病房外有其他病人路过停下,大约正跟她说着什么。
她戴上了口罩。
口罩上方那双眼睛平静无波,鬓角耳坠微微晃动着,闪出一点柔光。
陈运被那道光晃了眼睛,忙低下头用手揉揉。
片刻后再抬头,病人已经走了,只有她还站在门口。
光从那头进来,照得那张脸模糊不清,耳坠一晃、再一晃。
第122章 你不紧张我紧张
也不知道是病房的环境问题,还是病房门口的人太晃眼,陈运接下来几天都没睡好。
那套治疗方案原本第二天就能进行,但因为她入院还在发烧。
等烧退之后又是抽血又是CT乱七八糟下来,今天黄大夫来看看说行了,明天迟大夫来坐坐,说要不再等等吧。
搞得陈运也不知道她们这个安排到底是基于她身体状态还是有别的什么。
她又不懂。
问吧,问了也不懂。
而且迟柏意很忙。
不是之前微信上加班加点的忙,这个忙是肉眼可见的——
早上她还没睡醒,此人来匆匆溜达一圈,她半睡半醒中,护士提供叫醒服务,然后没过多久一伙白衣战士带牌杀入。
隔壁床的小姑娘还是出院了,出院之前大哭两声,偷偷往她床上塞了几本练习册,被迟大夫发现拾金不昧。
接着来了个略带耳背的新病友,周四入院周五手术,手术当晚大出血。
大半夜的灯火通明,陈运帮忙按完铃,在急急赶来的护士姐姐督促下回自己床位。
家属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中,她没忍住,偷偷掀一点帘子往那边看,只看到几个人中间迟柏意蓝帽子下一滴一滴流过鬓边的汗珠……
生死无常好像忽然具象化出现,连带着那个一直开玩笑说“上辈子杀人这辈子从医”的迟柏意也格外朦胧起来。
变成了晚上时不时踏过走廊的脚步声,翻动病历的哗哗声,周围轻声讨论时会出现的名字。
“迟大夫……”
迟大夫头使劲儿往下一戳,醒了:
“嗯……嗯?”
陈运无奈地说:“你要不就在陪护床盹几分钟,护士来了我喊你。”
迟柏意抹了把脸:“没事,不用。”
“那你晚上回去睡行不行,我真不用陪。”
迟柏意还是说不用:“别管我,我就犯会儿困……”
说着声音又低了。
陈运闭上嘴,看她眼皮一点一点耷拉下来——
床头鸡汤还冒着腾腾热气,奶白微黄,小葱花碎碎绿绿。
香应该是很香的,反正来蹭的人不少,不过煮汤的人没喝两口,现在正在抓紧时间打盹儿,说眯两分钟再吃。
陈运拿她没办法,只好看着自个儿输液管掐时间,心里琢磨着要不自己去跟黄大夫沟通沟通?
正想着,她兜里手机叽哩哇啦响起来。
于是盹也不打了,饭也不吃了,皱着眉头嗖嗖往外走……
就这么将近一周下来,陈运算是明白她这个医院为什么能闲死的同时还能忙死。
敢情根本就是逮住人使劲儿用。
从前迟柏意怎么样陈运不知道,但现在,可能因为她在住院,所以这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里。
晚上挤一个病床,早上出去衣服一换查房,中午好一点儿呢、去食堂吃个饭,差一点儿连饭都不吃、蹿过来啃个面包吃个橙子……
这么自投罗网的行为自然招到了大家的热情对待,加班加到死。
护士来给拔了针,陈运摁着针眼儿下床往外走。
医院走廊也有人在溜达,窗户很大,能看见对面的楼,也能看见一线天空。
不是很蓝的,有点灰灰沉沉的天空。
迟柏意对着天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转头道:
“行,听你的,明天检查一下,后天就做。”
“不继续考虑了?”
“还是赶紧做了赶紧走吧。”
老黄就笑:“我当你还打算叫她住到下周五呢。”
迟柏意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最近病人多,来来回回不方便,她也休息不好。尽快做完观察两天回去——腊八都过了。”
“是啊,过了腊八就是年了。今年可得我倒霉了。”
迟柏意没理她,坐下来继续对着电脑,头也不抬地道:“那真辛苦你了,对了,再辛苦你一下——给她换个病房。”
老黄一愣。
“就换到……”迟柏意想了想,“特需用不着,普通单间吧。”
“你是不是有病?”
迟柏意听不见:“明天不着急,就后天换吧,明天检查完,后天一做直接换。”
“你到底是不是有病?入院的时候我就说住的时间长、给开个单人间你不要,我说那换个安静点儿的事儿不多的地方你也不要。现在没几天该出院了你要换。”老黄没好气道:“你钱多闲着了是不是?”
“是啊。”迟柏意点头,“太闲了有点。”
“有病。”老黄走了,“白让人搁那儿被吵吵几天……有病。”
“一点儿不知道疼人。”
她走了。
迟柏意咂摸咂摸,自己没来由有点心虚,于是头一次没出口怼她,默默冲着电脑继续忙活。
这一忙忙到下午,换衣服去病房,结果陈运还在睡,迟柏意在旁边坐了一阵,起身出去打电话叫搬家公司。
次日检查没问题,搬家也没问题,到头来有问题的是陈运——
俩人僵在门口不动弹,旁边站个看好戏的黄大夫。
“所以你是怕我给你脑浆抽出来还是怎么着?”
陈运说:“不是。”
“你不放心我?”
“哎,不是!”
“我不紧张,我真的不紧张,你别怕。”
陈运看了一眼旁边笑呵呵的黄大夫,语气相当无奈:“我没怕,真没在怕。”
迟柏意跟着看一眼,只见黄大夫笑得更开心了:“这就是一个很小的连手术都算不上的操作,真的还比较……简单,没有任何问题。”
陈运绝望了,第一次觉得她俩的交流如此困难:“我知道……”
她抬头看看,迟柏意还是满头雾水,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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