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

应泊僵硬地收紧双臂,两人之间再没有半点间隙。路从辜用臂弯丈量着他的腰身,不敢置信地抬头问: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应泊转而捧起路从辜的脸,却没有吻下去,只是贪恋地端量五官,“我很害怕……也不敢见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路从辜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凄然一笑:

“所以呢?连我也不想要了吗?”

第118章 第 118 章

“没有不要你……”应泊耍赖一般重新覆上他的唇瓣,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不想连累你。”

“可我已经沾上了,逃不掉,也不想让你逃。”路从辜惩罚似的用齿尖碾磨唇上伤口,引得应泊吃痛皱了皱眉:

“别咬, 已经破了……”

“就是要让你长记性。”路从辜置若罔闻, 用舌尖轻舔渗出的血珠, “应泊, 你这次真的惹怒我了。”

呜咽声被堵在交叠的唇齿间,应泊的手指蜷进路从辜睡乱的发丝, 抓住的仿佛是最后的浮木:

“错了,真的知错了。”

“错哪儿了?”路从辜依然不依不饶。

“错在……错在不该让你担惊受怕, 不该一个人承担所有。”应泊理智摇摇欲坠, 只能听凭本能吐露心声, “还有, 不该怀疑你的爱。”

“你好像真的认不清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路从辜扯开他的衬衫纽扣, “所以无可救药。”

吻还在加深,疼, 又痒,勾得人想犯错, 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应泊的伤臂垂下来护着路从辜后腰, 后背微微弓起:

“再这样……我真要忍不住了……”

“一想到每次这种时候, 我想的是跟你两心无间, 你想的却是怎么防备我……”剧烈的喘/息中断了句子,路从辜不知是在换气还是抽噎,“我就很想杀了你。”

相拥的躯体跌跌撞撞地摔到床上,两双腿交叠纠缠,应泊强硬地拽过路从辜的手按在床头, 已然换了一副神情:

“你以为我不想坦坦荡荡地爱你吗?”他的吻骤然变得凶狠,“父母拿我当累赘和筹码,姐姐视我为眼中钉,我崇敬的人拿我当杀人的刀,被害人把我奉为救世主,嫌疑人和律师骂我是公权力的走狗。我是谁,我自己从来都没有选择!”

血腥气越发浓郁,湿热的舌尖肆无忌惮地攻取,路从辜想要逃脱,却被应泊掰正脸:

“看着我。”

他用膝盖顶开路从辜颤抖的腿弯,摸索着解开睡袍带子:“只有在爱你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真实的自己,原来我也有恐惧和欲望,还如此猛烈……”

“你太坦荡了,你十七岁就敢大声地说你爱我,哪怕那时候我们都不明白爱是什么……”他的指尖抚上路从辜下腹的疤痕,“我多希望你能多表露一点对我阴暗的占有欲,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你的,可你从来都不屑于计较这些。”

月光太凉,而目光又太烫。应泊有意放缓了动作,放肆地端详着路从辜的每一分神情变化: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看过。”

“应泊……应泊,别看……”路从辜抬手去遮他的眼睛,却又一次被制住。

夜露垂坠而下,撞得花叶猛地一颤。应泊双臂支撑着身子,俯视着身下的人:

“你不也在防备我吗?嗯?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田承平的事?怕我走漏他的身份?你甚至愿意把你和他的故事讲给小棠,都不愿意讲给我……”

一呼一吸都被撞得支离破碎,路从辜闭上眼睛,指甲深深地嵌进应泊的肩胛:“因为……没必要……”

“是因为……除了战友情,你对他还有些别的感情,对不对?”应泊双手死死按住路从辜的腰身,“你知道我品得出来,所以刻意地在我面前隐瞒……怕我嫉妒吗?”

他俯下身来,贴近路从辜的耳边:“可是,你不说,我更会嫉妒。”

路从辜并不反驳,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终还是咬住手背,强忍住喉咙里的哽咽,泪从眼尾滑落。应泊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对不起……”

楼外,鸠鸟的啼鸣撕破夜幕,天边微露鱼肚白,应泊的呜咽和叹息终于溢出喉咙,吻也变得温柔。路从辜抚摸着他的后脑,缓了许久才轻轻开口:

“那天早上,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以为是一场梦……”

“不是梦,是我的真心话,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应泊用脸颊蹭着他的颈侧,“不要讨厌我,也不要推开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错了。”

“我一直都明白,你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路从辜帮他抹掉额头的汗珠,“我每天都在害怕你看到那些言论会想不开,我又不在你身边,没办法告诉你……我不在乎那些,我只要你好好的。”

“其实,调查到监狱里那个褚正清时,我已经能猜到大概了,他入狱时年纪还没有那么大,照片上的五官、神态,确实和你神似,再加上你几乎每个月都会给他打钱,所以……”

“我不想听。”应泊捂住他的嘴,“不许说我像他。”

“只是一个推理思路。”路从辜笑容清浅,拿开应泊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应泊就是应泊,独一无二,没有谁能比拟。”

应泊反倒失落了:“可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学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路从辜刮刮他的鼻尖,“很多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家庭的拖累,可你靠自己就做到了,凭一己之力终结了所有人的孽债。起码对我来说,除了心疼,还有自豪——这就是我的应泊,没有什么困得住他。”

应泊抱着他,忽然笑了:“跟田队一样厉害,对吧?”

路从辜哑然失笑,反压在应泊身上:“差不多得了。只是一点朦胧的好感……我自己知道不可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应泊抓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跟他相处过几天,也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了,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我没有真的嫉妒他。”

话音越来越低,应泊终究懊悔地叹了一声:“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他。”

“我没有怪你,何况,你也差一点就……”路从辜摇摇头,又岔开话题道:

“他没有什么家人,孤身一人打拼,所以做事办案不顾后果,永远冲在最前面,却偏偏会仔细地照顾我们。时间久了,也就学会把他当做一个可靠的大哥,习惯了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所以,你接过他的责任后,是在有意模仿他?”

“很明显吗?”路从辜笑笑,“我新官上任也很迷茫,不知道大家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支队长,但我知道他是个好队长,所以才会邯郸学步。”

他帮应泊整理了下手臂上的绷带,眸光暗淡下去:“你知道吗?他假死的那一次,让我想起了你,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会回到我身边。那也是我第一次信命……是命运要我一次次失去,最后只能一个人走到终点。”

应泊望着他湿润的双眼:“我答应过你会回来,就一定不会食言。”

“陪我去参加他的葬礼吧。”路从辜轻轻说,“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祭奠他了。”

*

在家养伤的应泊是被张继川大力敲门的声音惊醒的,他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张继川二话没说,冲进来把他扛在肩上,在屋里转了一圈:

“义父!你真是我义父!”张继川下盘不稳,差点把义父扔在地上。应泊被转得头晕,还没站稳就一屁股倒进了沙发里:

“哎,哎,我听着呢——怎么突然想起来认亲了?”

“我陪了蔚然一晚上,她缓过神之后把事情都跟我说了。她哭着说,你跟人家玩轮盘赌,如果不是因为卡弹,你的小命就不保了。”张继川大力揉搓着应泊的脸,“吓死我了,你当时是不是也吓坏了?”

“是那枚子弹有问题,我留意了一眼,颜色跟其他的不一样,后来跟从辜说了,他推测可能是田队特意放进去的过期子弹。”

怕张继川多问,他赶忙问道:“蔚然怎么样了?”

“只是受了点惊吓,没受伤,哄一哄就好了。”张继川眉头稍展,“我问她这次之后还想不想接着干这一行,毕竟这样的事以后少不了,她说来就来,她没在怕的。”

说完,张继川又问:“哎,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上班?”

“上班?这就要上班了?”应泊大惑不解,“没人通知我啊。”

“已经发公告了,你没看到吗?你的入职程序没问题,也从来没插手过什么交通肇事,判决公平公正,是对方诬告陷害。”张继川掏出手机想给他看,却被应泊推开。应泊闭上眼睛揉捏着眉心:

“不感兴趣,看了糟心。”

“也是。”张继川悻悻地收起手机,“我当时替你出头,他们还骂我,骂了我几百条,气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觉。”

“居然只骂了几百条,看来你也不是很用心为我平反。”应泊揽着他的脖颈打趣,随后站起身,双手叉腰:

“回去看看也好,这么久不在,还有点想我的办公室了。”

“吃完饭再回去呗?”张继川咧嘴一笑,“正好我也没吃饭,你掌勺,我想吃肚丝烂蒜,不要蒜末。”

应泊:“肚丝烂蒜不要蒜末?你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不过,饭后应泊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他没去单位,而是被路从辜一个电话拎到了支队——执勤服领带找不到了。应泊帮忙把那条止血的领带洗干净甩干送过去,被告知路从辜人在会见室。

“会见室?在见谁?”应泊径直过去。会见室的门虚掩着,他敲敲门进入,路从辜靠在沙发上,而对面的人竟然是翟敏的丈夫,那个死而复生的记者秦衡。

“您妻子的案件,凶手已经可以确定,是赵玉良手下一个叫做彭建的打手。”路从辜开门见山,盯着对面那个不停搓手的男人,“这次传唤您来,是有些细节需要跟您确认。”

秦衡不自在地一笑:“请说。”

应泊不请自来,也不打招呼,直接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同秦衡寒暄道:“秦先生这次来没有染头发?看上去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也许是过于仓促,秦衡这次装扮极为简单,花白的头发如枯草一般蜷曲,格外引人注目。

“很像?”秦衡干笑两声,“谁?”

“你真的想知道我说的是谁?”应泊笑容不减,看对方谨慎点头,才再次开口:

“那个人你认识,就是你认定的教唆犯,赵玉良董事长。”

“您、您这话,真是有意思……”秦衡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但还在强撑着一脸假笑。应泊当然发觉了这一点,微妙地变了神情:

“看来秦先生也这么认为。”他挑挑眉,眼底现出寒意,“或者应该叫你……赵玉生?”

第119章 第 119 章

像是一道电流顺着脊柱窜下去, “秦衡”整个身子都肉眼可见地猛地一颤。应泊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眼皮都没掀,侧身把手里的领带套在路从辜脖子上,又妥帖地系好, 像个周到的老管家。

他抢在“秦衡”开口之前打断道:“不用否认, 既然我敢把底牌亮给你, 就说明我有十足的把握。”

平心而论, 路从辜也没想到应泊会如此直白地把话说开,这个说话一向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今天却一反常态, 让人摸不着头脑。路从辜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一手撑着下巴, 好整以暇地观望着二人交锋。

见“秦衡”被噎住, 应泊又好心地递上台阶:

“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秦衡”笑得更难看了, 他也摸不清应泊接下来会如何语出惊人。应泊翘起一条腿, 缓缓道来:

“你说,翟敏得知了赵玉生的经历, 为他感到不平,一直在奔走, 还鼓励赵玉生坚持举报, 后来, 赵玉生真的投出了一封举报信——这是你的原话。当时我把那封匿名举报信出事给你, 你一眼就认出来,那出自赵玉生的手笔。”

话音落地,“秦衡”吞了口唾沫,应泊找来一名民警,简单交代了几句, 又转向“秦衡”,道:

“现在那封信就在我手里,您要看看吗?”

很明显,他压根没给“秦衡”选择的余地。民警很快取来一个信封,应泊当着“秦衡”的面拆开,将其中泛黄的信纸展开来。

“那一年,我的前辈,望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二检察部夏怀瑾同志因为扫黑除恶有功被特别表彰。表彰活动结束后不久,她就收到了这样一封信件,信件没有署名,连字迹都特别掩饰过,像是生怕被谁认出来似的。”

他如数家珍般耐心地从头讲解,两眼始终不离“秦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