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好好读书,好好工作,人生会好的。

我说:那你问问,那些掉进电梯井、困在奶茶店、冻在山上的年轻人,是不是也曾被这样教过。

你所信奉的“努力改变命运”,不过是权力者施舍给你的麻醉剂。

这个社会有规则吗?有。

可规则只保护那些有权遵守的人。

而我们,是那个被规训、被定义、被驱逐的“他们”。

你们说:“法是正义的。”

我说:“法是规则的外衣,而规则是权力的延伸。”

你们说:“没有制度,就没有秩序。”

我说:“有制度,就有权力;而有权力,就有腐烂。”

权力从不真正保护你。它只管你是否顺从。

所以今天我站出来了,不是为了祈求赦免,而是为了点燃火种。

我不是神,我是燃烧的柴,我因不公而殉道。只要能照亮一个人看清枷锁,我的死亡就有意义。

——“激流”不属于谁。它属于每一个清醒的人。

愿你从沉默中惊醒,

愿你从规训中反叛,

愿你不再在强权面前低头——因为你本不卑微。

帖子在社交平台迅速裂变疯传,从那一天起,整座城市开始失控。

第一起模仿案,发生在望海湾河西区,一位刚刚被网暴“利用职权打压民企”的街道主任在家中阳台坠楼。警方调查后发现,其家门口被人用红漆喷了三个字:

“殉道者”。

第二起,是一位私校校长被人泼油后未遂烧死,作案人自称“为被压榨的老师复仇”,宣称是“激流的浪花”。

而第三起——最震动整个司法系统。

一名基层法官的女儿,在上学途中被人持刀劫持,对方不认识她,只问了一句:“你爸是不是判过一个冤案?”随后动刀。幸亏路人及时制止,但女孩重伤。

被捕的凶手,是一位曾因经济纠纷败诉、上诉无果的自媒体从业者。供述中,他不断重复:

“我只是响应呼唤,我们都看到了信,是法律先放弃我们的。”

网络上,一些账号开始不断翻出旧案、冤案、灰色地带的处理方式,将一切权力机关一视同仁地批判、诅咒、呼吁“民众自救”。

标签“#激流不是恐/怖/组/织#”“#我们不是殉道者但我们理解他#”迅速登上热搜,平台虽迅速干预,但封号、禁词只带来了更深的怨愤与转移阵地。

有人将殉道者称作“新时代审判者”。

也有人干脆公开编写“惩戒手册”:“只要准备合理动机、舆论突破口、引发共鸣的对象,就能掀起一次惩戒——只要足够精心安排,哪怕杀人,也能被理解。”

城市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舆论地震。

望海市公安系统、法检系统、宣传口、网信办等多部门召开了联席会议。会上炸声不断。

有人愤怒拍桌:“这已经不是刑事案件,这是系统性动摇了国家根基!”

有人咬牙切齿:“这人挑的时机太准,都是内部整顿、纪检高压的空档,一动就能放大裂缝!”

有人提出扩大抓捕:“模仿犯一律重罪起诉,造谣传谣即抓即审!”

而也有人冷静提醒:“越压越炸。殉道者要的正是‘制度焦躁’——我们越急,就越坐实他话里的影子。”

坐在角落的应泊没有说话,直到有人直接点名:“应检,这一切的起点,是你参与的殉道者案件。我们是不是在侦查上存在过疏漏?”

目光纷纷投来。

应泊良久没说话,末了他抬起头,声音低沉:

“如果你们要我承认‘没有第一时间掐断源头’,我可以,事件平息后我愿意引咎辞职。”

“但我必须要说一句:就算我们今天把殉道者抓回来,‘激流’也不会停。那些信不是写给受害人的,是写给社会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它唤醒的不是仇恨,是最危险的东西——弱者的自我神圣化。”

一片死寂。

随后有人冷笑一声:“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是犯罪分子!你是要替他说话?”

应泊神色淡漠如初:“我只是说,他在用你们不愿意承认的方式,证明制度的权威并非牢不可破。”

夜里,望海城区巡逻警车数增加三倍,公安内网通报频繁,街头冲突、持械伤人、聚众示威等警情持续上涨。

有人恐惧,说殉道者就是恐怖主义;也有人狂热:说他是这个烂系统唯一的良知。更多人沉默,却开始转发、围观、评论、想象遇害的下一人。这是这个城市第一次意识到:殉道者已经不用再亲手杀人了。

他讲好了故事,写下了规则,立起了道场。而供奉的刀,正在别人手里——一把又一把。

第140章 业火

凌晨五点半, 城市尚未苏醒,天边只是泛出些鱼肚白。

张继川站在小区楼下,冻得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手,嘴里咕哝:“起这么早搞什么学术交流……这会儿我应该在被窝里呢。”

徐蔚然笑着打开副驾门坐进去, 一边拉好安全带一边说:“你要是不去, 基金就不会批, 论文导师也不会让你挂一作, 你开心点。”

“不让就不让,大不了不毕业了, 当一辈子老博士……”张继川又欠欠地靠近徐蔚然,“你别嫌弃我就行。”

“你昨天干嘛不让师父送你?”

张继川叹了口气:“我当然问过啊, 我说我还是不敢上高速, 但是他现在忙得脚不沾地, 碰见‘殉道者’三个字都要胃疼, 让我别给他添乱了。”

“那你开车别乱来。”徐蔚然望了眼车载导航, 系紧安全带,“六点半到燕州边界, 应该能绕开早高峰。”

“我的技术……你放心好了。”

“师父说你开车像老头放屁,突突突, 突突突。”

张继川翻了个白眼, 转动车钥匙, 发动机低鸣。他沉住气小心换挡, 徐蔚然靠在椅背,点开手机导航。城北方向此刻人烟稀少,车道宽敞。天边渐亮,沿路的银杏树在晨光里微微泛金。

半小时后,他们驶入燕望高速。

“再过二十分钟就能下高速。”张继川一手搭方向盘, 得意地吸了口咖啡,“你看,还是得跟你出来,跟应泊出门就紧张得像押解重犯,我这自由灵魂……”

“前面有隧道,你小心点。”

“哎呀,我看见了。”

前方山体盘旋,一座老式隧道笔直插入山腹,拱顶压低,像一张半睁不闭的死鱼眼。张继川手心有点汗,下意识减了速,语气依然打趣:

“你说要是这会儿车熄火,我该不该下车推……”

“别说了,”徐蔚然皱眉,“看前面那辆卡车,有点不对劲。”

张继川一怔,目光越过挡风玻璃。他们眼前出现了一辆标准9米厢式货车,货车外壳剥落严重,表漆斑驳,看起来就是最常见的那种拉货大车,尾灯时亮时灭。

“这车真的不对,你放慢点。”徐蔚然嘱咐说。

张继川踩油门的脚微抬,让车速降到50,他们和那辆货车之间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跟了几十米。然而,半分钟后,徐蔚然忽然道:

“……有烟。”

“什么烟?”张继川没听懂。

“你没闻到?”

下一秒,车内空调里灌进来一股刺鼻味道,像是焦油混着燃烧橡胶的怪味。

两人几乎同时望向货车车尾,只见一缕黑烟从货厢底部抽丝般逸出,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不再是发动机热排那种淡烟,而是真正的黑烟,越冒越浓,像是有什么正在酝酿。

“关外循环。”徐蔚然脸色一变。

张继川立即按下按钮,咬牙盯着那车。

“是车厢在冒烟。”徐蔚然语速快了半拍,“有可能是内部着火,或者有人在里面放什么东西。”

张继川吸了口凉气:“……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前方的隧道口越来越近,货车却并没有任何靠边或者打灯的动作,仍然稳稳驶在主车道上,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跟在后面,车内气氛忽然沉下来,没人说话了。只有车灯的光掠过挡风玻璃,将车厢映成时明时暗的轮廓。

张继川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徐蔚然侧过脸看着他,神情第一次有些紧张。他们驶入隧道。光一瞬间被压低,黑烟渐浓,前方那辆厢式货车仍旧冒着烟,却毫无停下的迹象。张继川的车跟在货车后头驶入那条封闭长廊,隧道高灯从他们车顶一盏盏掠过,照出车前那一团越来越浓的黑烟,如墨汁在空气里炸开,根本看不清车尾结构。

“继川——”徐蔚然皱着眉,声音压得很低,“我觉得……不能就这样跟进去,太不对劲了。”

“不能停。”张继川同样低声,“高速隧道全线没应急车道,也不能掉头。要是咱现在刹住,后面来车根本看不到,撞上来都没人担责。”

“可前面那辆……”

“我知道,它可能是起火了。”

张继川咬了咬下唇,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死盯着前方那团烟:“我试着叫醒他。”

他用左手猛按喇叭,鸣笛声在隧道内轰鸣作响,尖锐刺耳、连续不断。

但那辆红色厢式货车仍毫无反应,仿佛已脱离人的控制。

“……他根本没听到。”徐蔚然拿出手机,屏幕上却赫然显示:

“无信号”

她眉头拧得死紧:“打不了119和122,连定位都失效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货车忽然摇晃了一下。张继川猛打方向盘,死死踩住刹车。

货车开始缓缓偏离车道,像被某种内在的力量拖拽,半边车身剐擦着隧道右侧墙体,火星在钢铁与混凝土间飞溅,划出一道灼亮的白弧。

“它撞上了!”徐蔚然惊叫。

下一秒,“砰——!”

卡车前车头磕在隧道壁上彻底不动了,整个车体偏离方向,横在了两车道之间,堵住了隧道通行的一半出口。浓烟瞬间从车窗缝隙涌进来,像有手攥住了他们的喉咙。张继川立刻闭气,双手发紧。

“完了……这要炸……”他话音刚落,眼神扫过货车尾部那块红底警示牌,脸色瞬间苍白。

他喉头颤了颤,低声说了句:“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