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如果说这舆图主人没二心,裴瓒是完全不信的,只可惜他对军事布防的了解不深,无法判断出图中其他扎孔位置有什么说法。
但是没关系,陈遇晚不是还在嘛。
天天把军营挂在嘴边上,裴瓒不信他看不出猫腻。
第62章 说客
“你从哪里得的如此大逆不道的舆图?”陈遇晚只看了一眼, 脸色就十分难看,比起裴瓒所表露出的那点不满,他则是直接说道, “绘制这种舆图的人就该杀了。”
“这是我从火场里抢救出来的……”
裴瓒刚说完,迟疑了片刻。
不知为何,他恍然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出现了偏差,无论他怎么回忆,都不记得从火场里拿出过类似的东西。
他是带出了几幅卷轴, 那些卷轴他也看了, 跟舆图内容毫不相干。
而这幅舆图放置的位置, 也没有和卷轴在一处。
难道是俞宏卿拿出来的?
可是俞宏卿拿出的那些,都明显地被烧过, 并不完整, 这张舆图除了有些人为扎出的小孔外, 基本完好无损,甚至还让人感觉是刻意珍藏的。
裴瓒没想明白到底遗漏了哪部分记忆,又觉得或许是在载回全部记忆的过程出现了失误,导致他的记忆有些混乱。
不管怎么说, 反正他对这张舆图没什么印象。
他打算待会去问问俞宏卿,如果是对方刻意保留并故意拿给他看的,那便说明俞宏卿绝对知道些什么。
“你是说, 这是县令的东西?”陈遇晚挑着眉毛,原本就在极力压制胸腔中的怒意, 听到裴瓒这么说, 他反而不气了,甚至开始好奇县令的心思,“他有什么胆子搞这种东西, 绝对是旁人给他的。”
“怎么说?”裴瓒蹙着眉头问道。
“要知道大周以北虽然还有千里土地,但那些地方多为雪山雪原,常年被冰雪覆盖,寸草难生,只有到了寒州地界上,每逢春夏才勉强有作物生长,也就是说,那些土地根本养不活北境的子民,他们想要活下去,要么拿着银钱特产来贸易,要么就得南下攻占大周。”
陈遇晚将舆图铺展开,指着与现实明显不符的疆域,继续说道,“而这张图上的北境疆域,并非是完全虚构的,据我所知在六七十年前,他们曾经南下过一次,攻占了包括寒州在内的几个州府,甚至一度逼近京都城,虽然先帝继位后派兵将他们赶了回去,但至少有十几年的时间,寒州这些地方是被敌国控制的。”
脑海中多了些原主的记忆,因此裴瓒也有所耳闻。
只是他一时没有回想起来,现如今受到了陈遇晚的点拨,他寻着属于原主的记忆,才恍然意识到这件事并非他先前以为的那么简单。
什么有心人胆大包天,将大周疆域绘制进北境。
这分明是,北境贼心不死,妄图从大周手里夺走这片土地。
他和陈遇晚同站在桌前,指尖点过几处细小的孔洞,问道:“你看这几处地方,明显被人扎过。”
还没问完,陈遇晚眉头一沉:“关隘,军营和重要城防点。”
“那单独把这几处标出来,是为了……”
陈遇晚无愧于他平襄王府的出身,自幼对沙场战事耳濡目染,调兵遣将,扎营布防的事更是了如指掌,此刻,只一眼便看到了舆图中的古怪之中。
他随意指出两处险地,说道:“现如今大军开拔,前往边关,一旦交战,如果不能将敌军一举击退,反而被迫退守,那这些扎孔的地方就是必须要防守,必须要掌控在自己手里的重要关口。”
裴瓒倒吸一口凉气:“那对于敌军来说,岂不是必须要攻打下这些地方的?”
“嗯——”陈遇晚点点头,肯定着他的说法,“一旦寒州失守,敌军入京都,便如平原泄水。”
平原泄水……
只是听着这几个词,裴瓒脑海里便不由得浮现“血流成河,尸身遍野”的场景。
他的心忽而一滞,如同被人紧紧攥着,喘不上气。
无数个宛如亡魂的声音冒出来,告诫他,祈求他,千万不能让此事发生。
可是,最后的结局……
“你怎么了!”
裴瓒突然向前扑倒,虽然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桌子,陈遇晚也及时拽住了他,但依旧撞得书桌摇晃。
他弯着腰紧紧捂着胸口,顷刻之间,额头上已然布满汗珠。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陈遇晚连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端了杯茶水送到他嘴边。
裴瓒摆摆手,呼吸还有些急促,但歇息片刻便缓了过来:“我没事。”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只在方才的一瞬间,想到原书的结局,他的脑海中突然爆发一声嗡鸣,如同万魂悲鸣,挣扎着要冲破他的大脑一般。
疯狂又激烈,无数道尖锐的声音快要扎穿他的意识,痛得他精神恍惚。
幸好,疼痛只是一刹那。
冲破了一瞬间换来呼喊的机会,但下一刻就被重新压回去。
裴瓒靠着椅背,浑身松懈。
冷汗顺着脸颊淌落,他微微喘着粗气,不知为何,觉得那些声音像是已知结局里的,不甘灵魂在试图自救。
“你该不会是被火烧出病来了吧?”陈遇晚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脸,“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明明都晕过去了,结果一醒来就活蹦乱跳的,这不正常!”
“不是,我没什么大碍。”
“绝对落下了毛病,你别逞强,我去找找大夫还在吗!”
陈遇晚跑得实在是快,裴瓒都没出手拦住,这人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裴瓒并不担心他被人瞧出些什么。
他的病,或者说他的异常都是系统带来的。
之前鄂鸿来看,也是一无所获,其他的大夫只要不是庸医便诊不出些什么。
只是裴瓒怕耽误时间。
明明是来审县令,中途却发现这幅舆图,此刻还要被他的“病情”拖累。
然而,裴瓒却没什么心思追究了。
他倚着靠背,仰着头看向房梁。
也不知道是因为近来事情太多,还是寒州太冷让人心情压抑,他总是觉得心累。
胸口像是压着块巨石,一遇到些挫折,便会压深几分,更让他感到烦扰。
哪怕是本能地想要忘记些烦心事,也不得行。
有些人,有些事,总会在无人的静谧时刻突然钻出来,缠着他不放,也揪着他的心。
就好比现在。
陈遇晚火急火燎地跑出去,落他一个人在屋里。
周围也没什么人,连鸟雀声都听不见,可他一闭上眼,错综复杂的事情便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对于舆图之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暂时放下,幽幽地叹了声气,等着陈遇晚回来,刚直起身,就听见屋外传来两道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是陈遇晚把先前的大夫请回来了。
他抬眼望过去,本想说一句不用麻烦,但是看清来人的第一眼,脸上谦和的笑意便荡然无存。
怎么是鄂鸿?
沈濯的人能不能离他远点啊!
别说沈濯不太可能因为腿伤丧命,可这人没死都跟鬼一样阴魂不散,真死了还得了?
要是人没了,便也有说法——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裴瓒直勾勾地盯着缓步走来的鄂鸿,对方似乎要装不认识他,对着他笑得陌生,也没主动搭话。
反而是陈遇晚见他一副不愿意看大夫的苦脸,说道:“这城中原本没有大夫,你昏迷之后,我们都打算出城找人了,没想到这位鄂先生主动站了出来,不仅替你医治……”
陈遇晚把人吹得天花乱坠妙手仁心。
裴瓒忍不住打断:“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吗?”
“怀疑什么?”
裴瓒毫不避讳地当着鄂鸿的面说:“怀疑他的用心。”
“人家主动替你医治,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疑心?这位鄂先生不仅替你医治,还未城中其他百姓看病呢!”
“……”看来是吃准了他要推脱。
所以故意给城中人看病,再借着陈遇晚的嘴说出来,让他难以拒绝。
裴瓒的视线在再度落在鄂鸿身上,只见这人乐呵呵地捋着山羊胡,似乎并不把他的敌视放在心上。
见状,裴瓒无奈地说道:“先生请回吧,我并无大碍。”
鄂鸿终于开口:“大人,讳疾忌医可不好!”
陈遇晚在一旁帮腔:“就是,至少把个脉。”
裴瓒飞速地瞪了陈遇晚一眼,恨不得将这脑子秀逗的人赶出去,但他一想到陈遇晚并不知道鄂鸿的身份,本心也是为他好,便强忍下来,将手伸到鄂鸿面前,催促着:“还请先生快些,我还有要事在身。”
“好。”鄂鸿温和地答应着。
三指落在腕上,感受鼓动的脉搏,站在一旁的陈遇晚也无端地跟着屏息凝神,甚至表现得比裴瓒还要紧张。
片刻之后,鄂鸿的手刚收回去,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鄂先生,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说着话就脸色惨白,头冒虚汗?”
“大人的身体总是如此奇怪。”
还是跟之前那次一样,什么都诊不出。
再这么下去,鄂鸿都要怀疑自己学艺不精了,可是诊别人都没有问题,帮着裴瓒看烧伤也很正常,唯独在他不适晕倒的时候,瞧不出任何毛病。
“三番两次晕过去,醒来之后却什么问题都没有,而且无论怎么瞧,都是身体康健。”鄂鸿沉吟片刻,深沉的目光忽而盯上了裴瓒,“如若不是身体上除了问题,那便是心了。”
裴瓒躲避着视线:“我并没什么烦心事。”
鄂鸿知道他心虚,便笑着看向陈遇晚。
果然,陈遇晚替他开口:“先生今日也看到了,城里乱成这样,实在是有许多操劳的地方,而且,我这兄弟感情也不是很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