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九
至于剩下的那些银子,裴瓒离开寒州前也安排妥当,要当地的官员一一地散下去……
“可是仍有寒州的折子送上来,要求赈灾。”长公主指尖微动,轻轻叩击桌面。
裴瓒略微阖了下眉眼,将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好地遮掩:“寒州地处偏僻,五谷难生,赈灾银固然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可是短缺的粮食并不会因为赈灾银而长出来的!”
“裴卿的意思是,还是要拨银子赈灾?”
“不过话说回来,近十年的赈灾银少说也能应对三五载,耗费得这么快,实在不对——”
见他喋喋不休,说得忘我,长公主也不再蹙着眉头,换上了赏识的目光。
“眼下尚且不知道是为着什么缘故请求赈灾,可一年又一年的真金白银填进去,不是笔小数目……“
“裴卿可有旁的办法?”长公主缓声问道。
裴瓒沉吟片刻,说道:“予物不如授法。”
上位者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裴瓒也甘愿为了寒州百姓而出谋划策。
他立在原地,依着寒州的情况一一分析,稳定边境畜养牲畜,开辟商道贩卖山珍,寒州南部能种植的荒地也都利用起来……总之,是想了一圈的办法。
可听到最后,长公主却叹了口气:“像裴卿这般了解寒州又有如此能力的人,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裴瓒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
他费劲口舌说了这些,似乎不是在出主意,而是有人想让他往寒州去。
毕竟,远在京都,有心无力,远不如亲派个得力的大臣前去来得好。
裴瓒理了理绯红官服,一张玉面彻底沉下来,连带这山身上的绯红官袍都带了几分肃穆,他拱手问道:“陛下这是想逐臣出京都了。“
“怎么会?”长公主笑笑,“自从杨驰一事后,寒州便无人主持,朕想着布政使一职空缺已久,交于裴卿去历练一番正好。”
从二品的寒州布政使。
比起他刚坐上没几天的侍郎一职,又升了,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居从二品,说出去只要引得多少人羡慕。
只是,从京都调去地方,明升暗贬,更何况是寒州那没人去的苦寒之地。
裴瓒倒吸一口凉气。
上次的寒州之行可算不上好,这次再去,虽然不会有第二个沈濯出来捣乱,但难保不会遇上新的乱子。
特别是杨驰的那些旧部!
他亲手葬送杨驰,那些人岂会放过他。
这一趟,裴瓒是不太情愿奔走的。
但是如今朝堂逐渐稳定,裴瓒不好拿这个当挡箭牌,他只得撩袍跪地,干脆利落推辞道:“父母年事已高……”
“你父亲不过四十余岁。”
“臣是忧心臣前去寒州之后,独留父母在京无人照拂。”裴瓒硬着头皮说下去。
长公主广袖一挥:“难道裴卿家里连女使小厮也没了吗?正好宫中人多,无处安置,裴卿不妨带几个回去。”
裴瓒小声嘀咕:“臣怎么敢呢……”
长公主大概是听到了,但也不怎么在意,继续道:“五年,朕只许裴卿去五年,你想多待,怕是也不能。”
裴瓒露出疑惑的神情。
“爱卿大才,留在寒州岂不可惜?”长公主起身,缓缓走到裴瓒身前,“朕今年会再开恩科,等明年立夏,便遣几个得力之人到寒州去,让他们跟在你身旁学习。”
寒州毕竟是边关要地,交在底细不清的人手里长公主不放心,一直在裴瓒在那,她也觉得屈才,不如从新栽培一批信得过的官员,让他们守住寒州。
“另外……”长公主故意顿了一声,扶着裴瓒的手臂让人起身,“朕固然想裴卿长留京都,为朕分忧,可外头也有人急着要见你,朕若是不允,他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鬼动静来。”
裴瓒对上长公主奕奕的双眸,笃定了这话里所说的人是沈濯,但他拿不定长公主对沈濯的态度,一时没有开口。
“裴卿还在忧心什么?”
深海般的眸子定定地凝视裴瓒,没有一丝偏移和松懈。
裴瓒微抿嘴唇,摇了摇头。
……
宣明元年,仲秋时节。
阖家团圆的日子过去,裴瓒也要启程前往寒州了。
裴父裴母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天家旨意,他们也奈何不得,幸而这次不是因为开罪了皇帝才去的,裴瓒私下也透漏过几句,不用几年他便能回来,甚至过个一年半载还得回京都述职几趟。
裴家父母得到了儿子的宽慰,宫里也来了慰问,从宫里的私账拨了钱,为裴瓒举办践行宴。
适逢裴家刚搬进了新府邸,裴瓒又是圣上面前的得力新贵,往来的达官贵人纷纷赴宴,给足了裴瓒面子。
然而裴瓒离开那日,却是谁也不曾知会,前来送行的不过三两好友。
晨时露重,秋风吹得人直打寒颤。
裴瓒裹着披风立在车马前,对着谢成玉与陈家兄妹拱手作揖:“一别数载,家中还需二位多加照拂。”
陈欲晓一巴掌拍散他的手:“跟旁人客套也就算了,还要同我们讲这些话?”
谢成玉哑然失笑,应道:“你放心。”
陈遇晚也冲着裴瓒点点头,他俩并不相熟,甚至直到皇帝驾崩前夕,裴瓒才猜透对方的心思,但毕竟是陈欲晓的哥哥,又是与“陈遇晚”这名讳相处多时,裴瓒对他也是毫无芥蒂。
“哎,我有一事想不明白。”陈欲晓问道。
裴瓒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笑着说:“郡主聪慧无二,还有您想不明白的?”
陈欲晓轻笑一声,眸子里透着几分不怀好意的心思,她向后侧身问向兄长:“你说他到了寒州,是先去察访民情,还是先去找人呢?”
陈遇晚爽朗笑道:“不好说。”
“你……”
“那他把人找着了,能老老实实带回来吗?不得先在外逍遥快活几年?”
陈遇晚继续笑:“不好说。”
“陈欲晓!你给我站住!”
“算了算了……”谢成玉劝和。
东天边泛起鱼肚白,天色明朗许多,但这也预示着,裴瓒若是再不动身,今夜恐怕就要随便找个破庙休息了。
他提起衣摆进入马车。
响亮的一道鞭声后,马蹄哒哒的奔起来,扬起一阵尘土,离着都城越来越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