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85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天璇收回手:“阿昼,你这么说可伤我的心了,当年你练武受伤,可都是我替你包扎的。咱们好歹也算同门,你怎么能这么说。武林之中,胜者为王,我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当然不甘一辈子供人驱使,主子太厉害了,想杀了他,要动好久的脑筋呢。”

阿昼懒得再听,软剑一抖,直直冲了上去。

蒋之安镇定着退后几步,从怀里摸出鸣镝,可还没来得及拉开,就觉得周身一软,眼前清晰的画面逐渐模糊,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瘫软在地。

“蒋小姐!”阿昼惊叫出声,手上动作越发杀气腾腾。

天璇同他缠斗,两人竟也不相上下,阿昼分身乏术,转身间看见三个带着黑白面具的人从地上抱起蒋之安就要离开。

“把她放下!”阿昼猛地扑身上前,软剑直直抵了过去,剑尖被格挡开,他以身为盾,仍是冲向前,手腕往下一压,而后旋出半个圈,就在天璇的剑即将插向肩头时,骤然上挑,软剑剑锋在天璇上臂处横拉出一道伤口。

阿昼不管不顾往前冲,蒋之安已经落到了他们手里。

天璇捂了捂上臂的伤口:“既然你这么紧张,不如一起好了。”

话音刚落,阿昼便闻见一股异香,他立刻屏息,可仍是双眼发昏,他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肩膀上渗出点点血迹:“你……”

“我知道你对鹊阁的毒都很熟悉,但我这次用的可不是鹊阁的毒。”天璇一招手,戴面具的三人中立刻出来一人,绕到阿昼身后,不等他反抗就把人敲晕了过去,天璇很满意,即便是受了点轻伤,他也高兴得很,凑到阿昼耳边道,“偌剌的毒,你们还没见过呢。”

4

相隔半个镇子的河道边,摊贩、画舫烂的烂、散的散,人群疯狂逃窜。

四人打得精彩。

苏溪亭对着摇光,几乎是碾压式暴击,丝毫不顾及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小女孩,一招一式都在要她的命,摇光毒辣,一手分筋错骨使得好,和苏溪亭这种一向也不用兵器的人打起来,全靠赤手肉搏。

苏溪亭面色含笑,双目阴冷,两人过了不过二十余招,直接捏碎了摇光的腕骨,顺着她的胳膊往上,手成爪状,几乎要一寸寸碎掉摇光整条胳膊,他杀人的手法很残忍,一击毙命在他看来都是优待,非得要折磨的人生死不能,才给个痛快。

却不料摇光目光看向半空,一盏孔明灯摇摇晃晃不知在空中飘了多久。

她嘴角勾起,明明手疼得要命,脸色煞白,却还是露出诡异的笑容,而后她活活断掉自己一臂,闪身退出很远,吹了声口哨。

和叶昀缠斗的天枢耳朵一动,立刻以细线相缠,绕住叶昀右臂,微微脱身后,左臂忍痛下压,细线犹如银蛇飞快收回到他的掌心。

两人靠在一处,天枢揽过摇光腰肢,两人火速离开。

叶昀身上血迹不少,都是那细线割出来的细密伤口,好在不深,只是看着骇人。

苏溪亭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天枢!”想都没想,抬脚就要追,叶昀一把拽住他,神色古怪,隐隐透出不安:“不太对,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

苏溪亭想回握叶昀,可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又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只能任由叶昀拽着自己,手越拽越紧,他仰头看向半空,而后目光渐渐偏向一个方向。

叶昀几乎是惊慌出声:“不好,快回去!”

客栈仍是静悄悄,小二仍是趴在台上打瞌睡。

叶昀大步流星上楼,苏溪亭紧跟其后,甚至罔顾男女之别,叶昀大手一推,直直将蒋之安的房门推开,屋里很整洁,只是床上被褥被人用刀剑划烂了,薄薄的棉絮碎了一床。

苏溪亭此刻脸色也变了,他转身出门,推开了阿昼和阿夜的房间,房中只有阿夜,阿昼亦是不见踪影。

阿夜睡到一半被人拎起来扔到一边,整个人几乎是落地一跃,一骨碌就爬了起来,神情警惕地四下望去,却只见苏溪亭满脸铁青地站在房中。

“主子……”

“人呢?”

阿夜脊背僵硬,微微沁出些冷汗:“什么人?”

“蒋之安和阿昼,去哪里了?”苏溪亭走近两步,眼中杀意溢出几分,“我让你们好好把人看着,你就是这样看人的?”

阿夜身体微微抖了抖,他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阿昼晚上没回房里,就一直守在蒋之安门口,他们俩什么时候离开的客栈,他一点也不知道,一时竟有些百口莫辩:“我……”

“之安轻功好,阿昼功夫也好,他们俩想无声无息地离开,只要有心,我们俩都未必能发现,不能怪阿夜。”叶昀走进来,拍了拍苏溪亭肩膀,“原就是我们的盘算落了空,反被人算计了。”

“他们未必是自己离开的,若是在房中被人挟持……”苏溪亭心里有些恐慌,这种恐慌并不是因为蒋之安,而是因为叶昀,是他说今夜引蛇出洞,也是他让阿昼守着蒋之安,现在蒋之安不见了,那可是叶昀的心头宝,他下意识抓住叶昀的手。

叶昀反手握了握:“之安房中没有打斗痕迹,即便他们把之安迷晕了,阿昼也在屋外守着,可现在房中一切如常,只是床上乱了些,应当是有人进屋找人,在床上搜出来的痕迹,发现人不在屋里,便离开了,之安那丫头古灵精怪,总是待不住,十有八九是半夜偷偷跑出去玩,阿昼跟着出去找她,两人在路上被人劫持。”

第102章

今夜计划原本就没有思虑周全,苏溪亭和叶昀原本是打算在这里以身为饵,引出前来追杀他们的北斗一行,却没想到北斗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正面和他们对上,他们跟着的这一路,恐怕早就想好了计划,先假装上钩调虎离山,然后将蒋之安带走。

有蒋之安在手,叶昀和苏溪亭就会由主动变为被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为了保证蒋之安的安全,叶、苏二人也不会轻举妄动,到时候,便是由北斗掌控全局。

他们对曾经的主子很了解,也清楚地知道苏溪亭如今对叶昀看的有多重,他们明知道暗杀苏溪亭没那么容易,所以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掐住了叶昀的软肋,就等同于掐住了苏溪亭的软肋。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积累能够达到的程度。

战场上要想得胜,就必须“知己知彼”,只有比敌人更了解敌人,才有可能一击制胜。

苏溪亭给了他们太多的机会。

“他们不会要之安性命,子归到底曾是朝廷军队里的人,如今朝中尚有我当年旧部,赤狼镖局看似置身事外,既不掺和江湖中事,也不与朝廷来往,但他们之间终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朝中无人,私盐生意也不可能做的这么大。就算是为了给以后铺路,北斗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赤狼镖局。”叶昀缓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

苏溪亭咬牙,看了阿夜一眼:“先欠着,回去以后自己领罚。”

阿夜脸色一白,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鹊阁的刑罚进去一趟能让人脱一层皮,可蒋之安被人掳走一事,他难辞其咎。

叶昀拉着苏溪亭回到蒋之安的房间,北斗把人给弄走了,总得要留点东西引他们去找才行。可房间被他们翻了个遍,愣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叶昀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溪亭沉默许久,突然道:“既然什么都没留,那就是要我猜。”

5

当初成立北斗,是以鹊阁为核心,在南北布置分舵,鹊阁势力集中在南边,因此南边的力量更为强大,但为了更好掌控中原武林暗杀网,苏溪亭把心机、武功更厉害的几个人放到了北边,任由他们在北边发展势力,甚至一度接受杀人单都由北边的几人直接决定,可以不通报给苏溪亭。

这些人中,“毒杀”天璇话语权最大,甚至隐隐有领头之势,只是当年的苏溪亭并没有想过约束,他想的从来都是,乱了吧,都乱了吧,最好都去死,最好谁都别活。他冷眼旁观着,于是,毒蛇咬到了自己,而他也因为有两个软肋而开始有所顾及。

“偌剌一族常年生活在荒漠,跟随绿洲迁徙,相较潮湿的地方,他们在干燥、缺水的环境里更懂得如何生存,咱们虽说是冲着月影城去的,但往北,同样也是北斗的踪迹走向。既然你说陆月盈如今在月影城盘踞,北斗收人钱财,要解决掉你,肯定不会让你全须全尾抵达月影城,否则买家不会满意,那么他们只会在他们擅长的地方、且在月影城前,对你出手。”

叶昀回忆着当年同偌剌作战时,对偌剌的了解,当年奉帝选择向偌剌下手,杀鸡儆猴,也正是因为偌剌一族战斗力强悍,一直以来都被人叫做“荒漠豺狼”,以凶残程度、速度快、耐旱性和伪装性强为其典型的民族特点。

“北边的分舵位置,你都知道,因此,他们不会选择那些地方,你想想,他们还有可能藏身在哪里?”叶昀敲击着桌面,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头敲在桌面上,声音很轻,但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了苏溪亭心头。

他似乎是透过了叶昀已经冷静下来的皮囊,看到了他仿佛浇了油的心。

从来没有过的焦躁情绪充斥着他的脑子,噬杀的、暴虐的冲动在血液里涌动。

苏溪亭的眼神变得非常可怕,他走到叶昀身边坐下,听着叶昀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下一下,强迫着自己冷静。

“北边,北边……”苏溪亭念叨着,除了几个分舵,从这里到月盈城途径的每个城市都有他们集中的地方,而那些地方排除掉以后,排除掉以后……

几乎是电光石火间,苏溪亭想起了他们从陵州前往姑苏莫家庄时偶然撞见的那个祭坛。

偌剌有祭祀的传统,可他们毕竟是夷族残部,隐姓埋名在大澧境内生活,所有的信仰、习惯都必须隐藏得非常好,才能不被人察觉,所以他们不会把自己信任的、集中的地方设在人群密集之处,如果以北边各个城镇的分舵为点,城外人烟稀少或地势隐蔽的地方大概会作为他们的聚集点。

“我让阿夜找张从这里到月影城的地图来。”苏溪亭起身叫人。

阿夜不敢耽搁,找店小二拿了一张通往玉都的简易地图,途中标明了经过城镇和山川河流。而从此处到月影城之间,合适北斗聚集的地方并不少。

苏溪亭又是一阵烦躁。

却见叶昀伸出手点在地图上,轻轻地画了一个圈:“大概应该在这一块附近。”

“为什么?”苏溪亭迫不及待地问。

叶昀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地图,目光在几处地方来回扫动:“他们让摇光和天枢来引开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他们俩不可能是我们俩的对手,所以他们也做好了受伤的准备,跑不了很远,一定会选择一个距离合适,准备充足的地方,钓鱼钓鱼,渔线也总不会放的太长。”

叶昀和苏溪亭对视一眼,叶昀几乎坐不住,起身就要去收拾行李出发。

苏溪亭却是强压住心里的暴虐,下意识抬手拉住了叶昀:“你身上有伤,先处理一下。”

叶昀摇头:“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苏溪亭的脸上罕见地一本正经,甚至颇为严肃,连语气都变得强势起来:“包扎好了再出发,不是你自己说的,他们的目标是我,暂时不会动她。”

“我不疼。”叶昀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带着些许安抚。

苏溪亭也站起了身,他走到叶昀跟前,微微低头,目光擦过他的脸,落在他身上,灰袍上血迹斑斑,几乎要刺痛他的双目。

“我疼。”

叶昀没有再动,他受过的伤很多,命悬一线的时候也很多,但从来没有人在面对他的伤口时说,我疼。

诚然,对苏溪亭而言,叶昀身上的伤口根本算不上什么,若是换个人,他甚至觉得连看都没有看的必要,可那一夜,苏溪亭就蹲在叶昀身前,一点点地给他上药包扎,神情凝肃,动作轻柔。

天微微亮时,这一日的雨又开始下了。

三人骑上马,直直驶出了镇子,往北边最近的城去。

6

蒋之安醒的时候,身边坐着阿昼,脸色很难看,愤怒、生气,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双眼睛里,面皮仍是那般一动不动。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昨夜发生了什么,“腾”地坐起身来,却是一阵头晕目眩。

阿昼伸手扶住她:“你中毒了。”

“什么?中毒了?”蒋之安大惊失色,身子一软就要往后倒去,阿昼拽着她,把人扶稳。

“不是什么要命的毒,类似软筋散,让你没力气逃跑罢了。”阿昼脊背透着汗,他自己也一样,不过是因为小时候当过药人,耐药性稍微好上一些,他抿了抿嘴,别开眼睛,“你,你别害怕,我会保护好你。”

虽然这话,阿昼说得有几分心虚,但仍是说得斩钉截铁。

蒋之安挥手:“我不害怕,我爹说了,只要我不伤天害理,没人敢动我。”口气十分豪爽,和玉都里纨绔子弟的口吻颇有些相似。

阿昼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起身给蒋之安倒了杯茶,没再说话。

蒋之安东看看西瞅瞅:“他们把我们带到哪儿了?”

阿昼一板一眼道:“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也昏迷了,但应该是地下。”

空气里有泥土潮湿的味道,窗外始终点着烛火,不见天日,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黑色长袍,头上缠着布巾,脸上带着黑白面具,他们相互并不说话,以至于屋外静得吓人。

有古怪的香味和血腥味浮在空气里,闻得人直犯恶心。

蒋之安干呕了两下,仰头一口闷了杯里的茶水。

茶水里下了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屋外一个面具人走近了屋子,对另外一个面具人做了个动作,两人立刻替换位置,离开的面具人一边走还一边打了个哈欠。

换到门口的面具人安安静静地等人走远,才极慢地回了身,就站在窗外,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正好和阿昼的视线对上。

阿昼拧起眉,手贴到腰侧,才发现自己的软剑已经被人搜走了。

窗外的人缓缓抬手,伸出食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那只手太白,如凝脂一般,指节修长似葱段,轻轻竖在面具之上。

阿昼起身,将蒋之安护在身后,下一刻,窗户被关上,那面具人的身影被烛火照亮,一直投射在窗户纸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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