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74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叶昀有些犹豫,他一面担心耽误他入都的安排,一面又疑心是北斗所为,与朝廷有关。

苏溪亭却饶有兴致:“死人杀人,我还是第一次听呢,难不成是遇到鬼了,啧啧啧,一看就是亏心事做多了。”

蒋子归眉头皱成一团:“主子,要不我推了,本来镖局一向就不搀和江湖事,我就算推了也没什么。”

“不。”叶昀把信折了起来,“我观今日武林与朝廷已非泾渭分明,许多事都透着千丝万缕的纠葛,若江湖不稳,来日我担心玉都也会动荡。此事既然已经闹得这么大了,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苏溪亭没接话,目光仍在那封信上,看着叶昀修长的手指把信重新放进信封里,眼睛微微眯起,半晌露出一个笑,似了然又似算计,眸光重重(chong),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来送信的弟子躺在客房里,一口气三口喘不上两口,身上全是伤。苏溪亭让阿昼去上了药,那药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药粉一洒上伤口,那弟子活活从昏迷中疼醒了,阿昼眼疾手快塞了根木棍进他嘴里,防止他咬舌。

擦干净了脸,才看见那弟子面容尚还年轻,透着几分青涩。一阵阵的疼痛从伤口里钻入后脑,他脖颈间筋脉暴起,呼哧呼哧喘着气,双目激得通红。

“你来送信的途中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伤成这样?”叶昀站在窗边,微微俯下身,一字一句轻声问道。

那弟子神思混沌,只觉叶昀的声音好似天外玄音,分辨了许久,待逐渐适应疼痛,才慢慢恢复神智,睁开眼,眼前全是迷茫模糊一片。

他重重释力倒在床上,微微蠕动着嘴巴,卢樟立马给他灌了口清水:“慢点儿说,慢点儿说,可怜见的,伤成这样。”

那弟子同卢樟道了谢,狠咽两口口水:“我,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半月前,惊雷山庄老庄主病逝后一日,突然诈尸杀人,连庄主派弟子向各门派求助。我同盟主原本已在去汤阳祭奠的路上,听到消息,便,便快马加鞭赶往惊雷山庄,险险救下连庄主和连小少爷。盟主在惊雷山庄细查此案,却始终找不到头绪,所有大夫都说老庄主分明已经过世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会诈尸杀人。

“盟主思来想去,决定让我给赤狼镖局送一封信,请叶、苏二位先生前去相助。可我却在来的路上遭遇不明袭击,一伙蒙面高手在路上拦住了我,我在孤峦崖跳崖躲进了山洞,在山脚的村子里寻到了一匹老马,这才能坚持赶到陵州。”

“蒙面的那群人一共有几人,他们使的什么功夫,你可能辨认?”叶昀安静听完,看着阿昼给那弟子包扎伤口,几乎全是刀伤,那些刀伤从武器到伤口大小、深浅全部如出一辙。

那弟子摇摇头:“一共五人,他们用的功夫我不认识,使的是半人长的宽刀,这样的刀,此前在武林中并未见过。”

叶昀双手交叠在一起,左手拇指突然动了动,他神色仍是那般轻如云雾,可眼神却深了下去:“你好好休息,明日下午我们便出发。”

出了门,叶昀走在廊下,屋檐处有一根黄色的喇叭花藤垂落下来,上面缀着两朵黄色喇叭花,叶昀抬手轻轻拨开:“那群人没想杀他。”

苏溪亭跟在后面,却是一把把那黄色喇叭花掐了一朵下来,簪到了叶昀的耳边:“真好看。”而后背过手,走到叶昀身边,“单看他身上的伤就知对方功夫不弱,五个人对付一个,把人伤成这样,还能让他跑了,不是这小弟武功高超,就是对方有意放过。”

“不过,我瞧这小弟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林高手。”

叶昀摸摸耳侧,想把花拿下来,被苏溪亭拦住。他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既是故意让人把信顺利送到我们手里,又要在他身上留下伤,看来,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这用意,倒还不那么明晰。”

苏溪亭耸肩,舌尖舔舔嘴角,状似兴奋:“管他想干什么,咱们总归是要,披荆斩棘,杀神杀魔。”

话说得杀气腾腾,语气却好似玩笑。

叶昀垂垂眼睛,到底没去反驳他。

4

汤阳城与蜀中相邻,乃是一片中部平原,这地方位置颇好,在玉都与江南之间,自前朝起就是江南粮道中一处绝佳的中转地,因着南来北往的商客皆从江南粮道来往,因此,汤阳便成了较之江南也不差的富庶城镇。

叶昀一行草草收拾了些行李,便从陵州出发了。

那小弟子拖着伤想跟他们一起,可实在是起不了床,便是强行跟着也只是拖慢了他们的速度,耽误大事,他也担不起这责任。

阿昼把药给了卢樟,让卢樟一日里给那小弟子上三次药,不出五天,人就能活蹦乱跳。

临走时,蒋之安躲在门后,撅着嘴盯着叶昀他们骑马离开,手指在门上挠来挠去,挠出哗啦啦的声音。

“闺女,能不挠刺了吗?你爹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蒋之安耳边,吓了蒋之安一跳,侧头一看,才看到蒋子归正贴在她旁边,背着手,同她一起看向门外大街。

“爹,你要吓死人呐。”跺跺脚,甩了手转身就走。

蒋子归亦步亦趋地跟着:“闺女啊,别垂头丧气啊,爹给银子,你出去玩,想玩什么玩什么,赌坊还是青楼?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想干什么爹都答应。”

蒋之安腮帮子鼓鼓:“我就想跟叶叔他们一起去。”

“你当你叶叔他们去干啥,很危险的,就你那花拳绣腿的两招,人家大刀挥过来,你连春山都还没拔出来,就被人砍成肉饼了。”蒋子归苦口婆心劝说,“他们又不是出去玩,有什么好跟的。”

“女侠都是仗剑天涯的!”蒋之安大声道。

蒋子归一喜:“哟,想当女侠,不错不错,志向很远大,不愧是我女儿……”

蒋之安不想再跟她爹掰扯下去,一溜小跑赶紧溜了。

蒋子归在原地冲她喊:“缺银子找账房支啊,只要不出陵州,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深夜,蒋子归鼾声如雷。

蒋之安蹑手蹑脚在门口侧耳听了听,捂着嘴缓着呼吸,然后极轻地背着包袱跃出了镖局院子,她轻功好,有时候连叶昀和苏溪亭都察觉不到她的动静,更何况是她爹呢。

等人出了城,蒋之安骑在马上,回头看向陵州城的城门,一搓鼻子:“想让我乖乖留下,想得美。”说着拉着缰绳,“驾!”

身下马匹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奔出百里。

——

且说蒋之安这厢瞒着镖局里的人,偷偷溜了出去,一人一马正沿着城外小路上了粮道。

那厢,叶昀和苏溪亭已经在野外点了火,阿夜举着一根木棍,棍子上穿着几只山鸡,正被烤得焦酥香润。

“你们一点也不急啊。”阿夜往烤鸡上撒了点盐巴。

苏溪亭坐在石头上,背靠大树,正看着叶昀从行李里掏出个小巧的酒葫芦,他双手往胸前一抱:“急什么。”

叶昀灌了口酒:“有人在路上等着我们,总得先把麻烦解决了。”

夜里的山林有风,把那篝火吹得越发烈,树枝被烧得劈里啪啦,阿夜把木棍一收,转身递给叶昀和苏溪亭,一人一只,很公平。

至于他和阿昼,得等着阿昼在河边把鸡拔毛剥皮洗干净了,再拿过来烤。

苏溪亭举着烧鸡,看看鸡又看看叶昀,把自己手里的那只扔给阿夜,自己凑到叶昀身边:“阿清啊,不如我同你吃一只。”

叶昀默默转过身:“一只吃不饱。”

苏溪亭被气得怔忡,抖着手指着叶昀,控诉此人十分没有良心。

吃饱喝足,叶昀找了棵树,轻身一跃躺在了树干上,他垂下头对阿昼和阿夜道:“你们守上半夜,下半夜换我们。”

阿昼不吭声,埋头啃烧鸡,阿夜笑眯眯冲他道:“主子们歇息整晚也可以。”

苏溪亭从溪边净了手回来:“让你守上半夜你就守上半夜,献什么殷勤。”说罢,自己倒很厚脸皮地也上了树,非要跟叶昀挤在一处,黏黏糊糊、亲亲密密凑了过去。

叶昀瞪他一眼:“你换棵树,这儿挤不下咱俩。”

苏溪亭不干,偏偏往叶昀身上叠了叠:“别见外嘛,我在你旁边,晚间你发作,我也好及时帮你。再说了……”他贴着叶昀耳朵,“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

叶昀想起身,奈何苏溪亭非要把无赖耍到底。

他们一路上都十分谨慎小心,明知前路有险,可敌明我暗,到底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这一夜,平安度过。

5

意外发生在他们路程过半的那一夜。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在河边剥洗兔子的阿昼反手抽出软剑,左手还提着洗剥干净的兔子,右手本能地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随后刀剑相触,迸出一阵火花,剑影如电,裹挟雷霆之势直直压着刀背递了出去,直指来人面门。

蒙面人反应极快,手腕下压,刀柄上提,宽刀刀面绕出半圈抵在面前,正好格挡住直面而来的剑锋。

阿昼趁机腾空而起,在空中转动手臂,软剑好似星芒挥出,竟旋转起来,反射着今夜格外明亮的夜色,泄出三分银光。

剑花成了残影,蒙面人微微后退,宽刀不避不让,高高举起直劈而下,说时迟那时快,阿昼扔出手里的兔子,兔子被一刀劈成两半,幸好早早便放干了血,否则此刻就该全洒在阿昼身上了。

第87章

若是阿昼一人,此刻就该与蒙面人缠斗在一处,直接取人性命,可他还念着苏溪亭和叶昀,不欲恋战,当即再运足内劲于剑尖之上,猛然贴至蒙面人身前,带着汹涌的杀意顺着脖颈而下,在他胸口留下一道血痕。蒙面人大怒,宽刀不断旋转格挡,可持刀的虎口被阿昼的软剑震得发麻。

阿昼闪身往树林里跑去。

如他所料,火堆旁已经打成一片。

来人不止五个,不必猜测,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们是冲着叶昀和苏溪亭来的。

阿夜身边缠着两个,扭头一见阿昼,当即叫喊出声:“发什么愣,快来。”

阿昼刚刚抬脚,身后却是杀意逼近,他一个转身抬手,刀剑划过,却见那人越过自己,和同伙会合,三人聚在阿夜身边,阿夜擅长近攻,掌间藏着一柄极小的双刃青剑,比匕首薄,是柄杀人利器,全靠脚下功夫,他一人缠在三人之间,动作似风,所到之处,全有血线相伴,蒙面人身上出现不少伤痕。

但对方宽刀力大,凭借巧劲缠斗的阿夜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阿昼翻身加入,二对三。

林间飞鸟被打斗声惊得飞起,一群一群从树梢离开,黑压压一片,翅膀拍打的声音传出很远。

叶昀和苏溪亭被分开了,身后无人,又被人团团包围,实在不是什么好境况。

叶昀手持一根长竹,将衣摆撕下一条,死死地将手与长竹绑在一起,蒙面人见他这动作不由一愣,却在这一息之间,只见叶昀右脚后置半臂宽,长竹横摆于身前,身侧忽起一阵风,再看时,叶昀已在眼前,长竹裹雷霆之势,直直破向蒙面人胸口。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慑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宽刀横过,将长竹挑开。蒙面人脚下一滞,当即后退数尺,攻势被打断,叶昀崩枪退步,左腿劈下贴近地面,右腿曲起成钉膝状,身体后倾,前胸贴于右膝之上,手中长竹突然往下,好一招“雷转风回,惊破梨花闪赚”。

这一招不仅极为陌生,而且攻势不减,长竹以诡谲角度挑出,将横插进来的蒙面人挑翻在地。

叶昀叹了一声“可惜”,可惜手中所持非枪,否则以枪头六寸之位的枪尖,足以杀了此人。眼见这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宽刀高举,仍向叶昀扑来。

动作突然一顿,而后双目圆睁,生生倒了下去。

叶昀回头,正见苏溪亭赤手空拳同人打得厉害,间隙里还不忘看着叶昀这边的战况,适时甩出银针,好歹解决了两人。

因着要顾及叶昀,苏溪亭一个不察,被宽刀横过脖颈,他俯身低头,左肩高耸,替了自己的要害,却仍是被那宽刀拉出一道伤,月白长袍霎时晕开一片血色。

叶昀眼皮一跳,转身长竹就切了过去,霎那越过数人到了苏溪亭身边:“伤的怎么样?”

苏溪亭脸颊上溅了血,整个人都被那几滴血衬得阴寒许多,他靠在叶昀身上,手轻轻擦过面颊,突然轻笑出声:“还真是我小瞧了你们。”

说着他浑身杀气暴涨,震得四周落叶簌簌,伤他那人凌空翻倒,宽刀对上赤拳,可在接触的那一霎那,苏溪亭化拳为爪,身姿以一种常人难以置信的扭曲姿势,好似一条毒蛇,游然而上,爪落在那人胸前,竟是被活活掏了心。

蒙面人不敢大意,将叶昀和苏溪亭团团围住。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等叶昀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崖边,那连绵起伏的山间,仅有一个山峰高高伫立在黑夜之中,孤独得犹如守城的勇士。

苏溪亭在叶昀身边低声道:“是孤峦崖。”

是齐方恕那小弟子逃脱的地方。

叶昀长竹横在两人身前,侧头看了眼悬崖,当机立断道:“子时将到,我们今夜讨不到好,得跳下去。”

苏溪亭闻言颔首,闪身到叶昀左侧,用右手环住叶昀的腰身,两人退到崖边,对视一眼,顷刻间跃下山崖。

而跳下前,苏溪亭左臂一挥,无数看不清的银针飞出,蒙面人中有几人躲闪不及,中针倒地。

蒙面人追到崖边,往下看去,只看见一片深沉无影的黑,连空气好似都粘稠成了黑夜的封印。

“他们跳下去了。”一个蒙面人突然开口。

身边高个退后两步,转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同伴,收起宽刀:“把中针的人带回去,主子吩咐要让他们迟些赶到,还要逼他们出手,我们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两个小孩儿不好打发,少惹麻烦,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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