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52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便是在这二人收拾的片刻时间里,莫家庄前厅大堂气氛尤为凝滞,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危险。

堂上坐着个年逾五旬的男人,仪容非俗,淡黄脸膛上双眉带煞,二目有神,沿口蓄着胡须,花白的一头长发被高高束起,便是年过半百,也是精气神十足。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便像是定海神针一般压住了全场。

堂下站满了人,穿着各不相同,但都在额上束着白布,俨然披麻戴孝的模样。

“莫庄主,我们前往莫家庄,就是希望莫庄主能为我们五岳剑派查清,究竟谁是杀害我门掌门的凶手。”袁不知率先开了口,“想不到我们五岳剑派,如今五位掌门已经去其三,真是欺人太甚,这不仅仅是没把我们五岳剑派放在眼里,更是视段盟主和莫庄主于无物。”

“是啊!莫庄主,还请您出手相助,助我嵩山派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一时间堂中声浪冲天。

莫一仇一抬手,轻轻往下压了压,堂中顿时噤声。

他看着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三具尸首,眉心紧皱,一道竖纹直直显在眉心。

“原本此次发出英雄帖,就是为了五岳剑派掌门失踪一事,请天下英豪云集共商。五岳剑派在江湖武林中举足轻重,五位掌门更是执牛耳者。此案非同小可,莫某不能枉担各位的信任,必定竭尽全力还各位一个公道。”莫一仇起身下台,朝四周抱拳。

后来,叶昀和苏溪亭才知,那晚,宿在西溪十八坞脚下千云镇的恒山派,与嵩山派和前夜的华山派一样,也收到了自家掌门的尸体,抛尸方法一模一样,从窗外扔进弟子房中。

恒山派与嵩山派未曾耽搁,连夜带着掌门尸首直奔莫家庄。

4

叶昀和苏溪亭被请到大堂,完全是因为袁不知的坚持,只说这四人行踪实在可疑。

叶昀来的时候,背上背着那个被华山派弟子质疑的黑匣子。

一踏进大门,阿祝就控制不住地指了他们:“你们与荤和尚相熟,天下谁人不知荤和尚与我华山派有仇。当夜,弟子要查你们,就遭你等阻拦,你还使出阴险手段靠近我门掌门的尸体,说,是什么用心!”

苏溪亭当下一张嘴就回怼了回去:“是啊,天下皆知你华山派和荤和尚有仇,但这仇是怎么结下的,说出来实在是太难听了些。

都说家丑不外扬,你华山派可好,成天把家丑挂在嘴上,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掌门是个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色胚伪君子。

要放在民间,奸夫淫妇,一个杖毙一个沉塘都不算过。”

一番话把那遮羞布掀了个彻底,华山派百口莫辩,一个个气得脸似猪肝。

这回叶昀不但没阻止苏溪亭,心里还觉得暗爽。

说实在的,叶昀真的很为华山派弟子的脑子担忧,他一番解释的话已经翻来覆去车轱辘似的说过好几遍了,对方就像是五感尽失,全身上下写满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脑子里一根筋穿到底。

他要是华山派掌门,估计得气得诈尸,从地上跳起来把这不争气的弟子们狠打一顿。

叶昀实在不想与他们多做纠缠,索性把那黑匣子背了出来。

“这是我解释的最后一遍了。我与荤和尚不过一面之缘,意外而已,江湖皆知我赤狼镖局从不涉足各门派中事,这次来赴约完全是为了找回我家小姐。至于那夜阻拦,是因为我带来的这个匣子,这匣子装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是亡者之物,不便拿出来给旁人看,如今既然华山派揪着不放,给你们看上一眼也无妨。”

叶昀难得脸上带了些许烦躁和不耐。

苏溪亭看稀奇似的看着他的表情,多罕见呐,这还是梁溪那个老好人吗!

众目睽睽之下,叶昀把那黑匣子放下,利落地开了锁,掀开。

里头装着一柄三棱透甲锥,那足有八尺的长枪,此刻被折成好几段放在匣子里,十多年未见天日,却仍泛着寒光与战意。

莫一仇猛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这是……”

叶昀面无表情,脸上好像是被人撕去了一张皮,露出里面森森的寒骨:“众所周知,我们赤狼镖局曾跟随某位将军征战沙场,这是那位将军的遗物。若不是为了我家小姐,总镖头断然不会让我带着这个出来。”

他转向袁不知,眼睛里全是盈盈烛火,“不知,袁少侠现在可满意了?”

场中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小一些的不太明白,可年纪大一些的,即便没跟朝廷有过交集,也听过叶昀的大名,现下更是对叶昀和苏溪亭出自赤狼镖局再无怀疑。

然而那大堂屏风后,有一人在看见那柄长枪时,瞳孔骤然缩紧,十指几乎要扎进掌心。

他一双眼睛豁然看向叶昀,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几乎是立即察觉到了那屡目光,苏溪亭一根银针扬手间飞了过去,一根银针而已,劲道却将那屏风从中震开。

“谁?”

第60章

穿着月牙色长袍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腰间吊着两枚金子雕出的福牌,被屏风带下带起的风掀得敲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溪亭眼睛一眯:“朝怀霜?”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不对,他一个文人讼师,怎么会在莫家庄?

还不等苏溪亭继续问,朝怀霜就从腰间抽出了把折扇,人模狗样地扇了扇,嘴角弯了弯:“唉,都怪我,太过声名远播了。”

说着,冲叶昀和苏溪亭拱手行礼,“叶兄,苏兄,好久不见,在下对二位真是颇为想念,尤其是叶兄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养刁了我的嘴,这段时间,我可都瘦了。”

“哦对,我为什么在这儿。说来话长啊……”他走到叶昀跟前,“我与两位在陵州一别,原本想南下去淮州过冬,谁料半道上就被莫庄主请了过来,说是五岳剑派掌门出事,请我来破案。”

苏溪亭嗤笑一声:“请你个讼师破案?”

“欸,苏兄这话说的,在下本事如何,你二人可是清楚的,我脑子还转得快。这江湖中事呢,又不方便惊动朝廷衙门,看来看去,也就只有我这个闲人能帮上一帮了。”

“哦……”苏溪亭点头,意味深长,“原来如此,朝先生果真好能耐,那你能瞧出这几个人怎么死的?”

朝怀霜摇摇扇子:“自然不能,但在座都是习武之人,对这个如何杀人,想必还是有些见识的。”

苏溪亭这回当真是笑了,当着满堂人的面,当着三具尸体的面,真是一点也不庄重,拍了拍手:“好棒棒。”

众人无言以对……

叶昀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将匣子合上,重新背到了背上。

朝怀霜的身份,他一直有怀疑,这人行事可谓是不按常理出牌,又有些神出鬼没。

他在梁溪面对他时,因为心中无事,所以也未曾防备,但自在陵州重遇,心里便警觉了几分。

在苏溪亭和朝怀霜斗嘴间隙里,也向朝怀霜回了个礼。

朝怀霜把胸膛拍得啪啪响:“莫庄主,我向你作证,这二人是我在梁溪认识的二位友人,一位是个厨子,一位是个仵作。

之前我们仨还在梁溪破过好几宗杀人案,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赤狼镖局的人,果真是英雄,难怪在梁溪时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叶兄脑袋灵光,苏兄技艺高超,而我能言善辩,我相信有他二人,我必定……”

朝怀霜一张嘴仿佛打开了就没法再闭上,喋喋不休。

叶昀嘴角一抽,扬声突然打断:“莫庄主,误会已经解开,那我们就先回房了,一路赶来实在辛苦。”

言下之意,我瞌睡,你放我去睡觉吧。

莫余站在莫一仇身边,听见“辛苦”二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很是精彩,目光在叶昀和苏溪亭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莫一仇却是沉吟片刻:“朝先生既然说二位是破案的高手,不如……”

袁不知插话进来:“莫庄主,既然是我们误会,我们自当向二位道歉,但这案子还是不要让外人插手了。”

莫一仇看看袁不知,一抿嘴:“既然不知都开口了,那就不麻烦二位了。莫余,送两位先生回房。”

夜间一场闹剧。

回去的路上,苏溪亭一直在嘀咕:“那花孔雀怎么无孔不入?”

叶昀看了眼前面埋头带路的莫余,拽了拽苏溪亭的衣摆,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口型。

莫余这回也不知在想什么,开了叶昀的房门,请了两人进屋,把门一关就走了。

临走前,还看了眼隔壁空房间,摇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叶昀自进了房间便沉默不语,时而摇头。

苏溪亭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了?”

“若是知道朝怀霜在这里,今晚就算是被人把屎盆子扣在脑袋上,我也不会把我的长枪带出去。”

叶昀又摇头,神色凝重,“朝怀霜和江湖中人不一样,他一贯和衙门打交道,身份来历皆成谜,他熟读大澧律例,想来必定是个读过不少书的人,甚至有可能参加过科考也无比可能,他若和朝廷有牵连,于我而言,实在不是件好事。”

苏溪亭摸摸下巴,深思片刻,点点头:“这人的确古怪,竟还能当莫家庄的座上宾。单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或者他身后的人,都不简单。他那瞎话,也就是撑个场面罢了,在场谁不是心如明镜。”

叶昀揉揉眉心,只觉得脑仁儿发疼。

当晚,三大门派掌门的尸体就送进了莫家庄的义庄,三个门派各派一人日夜看守。

5

叶昀和苏溪亭在莫家庄的第四日,锁月楼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而此时的莫家义庄内,已经躺了五具尸体。五岳剑派五位掌门的尸体齐刷刷躺成一排,饶是叶昀和苏溪亭整日里足不出院,也能听见正院里整日里呼嚎。

他们把院门一关,四个人倒是在那小院子里燃起了烤茶炉,上面热着桂花冬酿酒,每年冬至前与桂花同酿,色清香冽,甘甜爽口。

这还是莫余亲自给他们送过来的。送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朝怀霜,大剌剌坐下嚷着要吃糖年糕。

烤茶炉上换了小油锅,锅里的油随着温度渐高,劈里啪啦地响。

把手工捶打的年糕放进油锅里炸上一炸,两面金灿灿的,筷子一敲上去能觉出十足的脆。

起了锅,在那红糖粉里裹上一圈,再放进嘴里一咬,外酥里糯,烫得舌尖发麻。

可那香脆的米香和红糖的软甜又席卷着味蕾,让人宁愿哈着气都不肯把那糖年糕吐出来。

一嚼起来更是脆糯相间,爽滑细腻,满嘴香甜。

当真是冬日里的佳品。

苏溪亭一向和朝怀霜没什么话聊,只在一边晒着冬日的暖阳,烘着烤茶炉,歪在叶昀身上懒洋洋地打瞌睡。

朝怀霜一个人吃下了四五块糖年糕,美滋滋倒上一杯桂花冬酿酒,舒服得直眯眼睛。

一转头看见卢樟的吃相,还要伸手过去指点一番,要优雅进食。

卢樟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朝先生,您可就别难为我了,我一个粗人。”

吃饱喝足,朝怀霜起身告辞。

从他来,到他走,他们都没提及任何关于五岳剑派、莫家庄、赤狼镖局,甚至是那柄长枪的内容。

看着他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苏溪亭抱着小黄顺着毛:“这人明知道我们怀疑他了,还敢到跟前来晃。”

“相互试探罢了,那日堂中我们都未曾察觉他的存在,我猜,他可能会龟息。撞破后,还能那般镇定,莫庄主还能配合他演戏,显然他们关系也不一般。他凑到我们面前,无非也是想探探我们的态度。大概是在想,未来还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叶昀撤了小油锅,又开始暖酒。

“你是想继续和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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