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35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只是这往事实在不堪回首,我辗转数日都无法入眠,每每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觉得若是不出了这口气,我恐怕连饭都吃不下了。”

阿昼立在旁边,闻言脸上一僵,也不知道两个时辰前狼吞虎咽的那个人是谁。

连春白颤如抖筛:“什、什么、什么往事?”

疼痛席卷了整个脑袋,连春白拼了命地想回忆出些什么,但除了疼痛,根本无力思索。

“七年前,我还在老阁主身边行走,我记得,当时你送琨玉秋霜剑方玉岩到鹊阁求医,当时老阁主给了你一只蛊虫,让你找七个饲主喂养,待长成,便能救方玉岩一命。这事,你还记得吗?”

苏溪亭这一夜无比有耐心,大约兽类都是这样,享受着猎物最后的挣扎,凭白就能生出一种兴奋。

“记、记得。”连春白回答。

“当时你跟老阁主说……”

当时,连春白跟老阁主说:“我看您身边这位小公子就不错,细皮嫩肉的,瞧着就跟唐僧肉一般,说不定吃了一口就能长生不老。”

那时,她看苏溪亭的眼神,就像看见了食物的蜘蛛。

当时,苏溪亭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仍记得血液冲上头顶的感觉,头皮仿佛被人狠狠攥住,耳朵里全是嗡鸣。

因为他不知道那老怪物会不会一时心血来潮,真的把他当成饲主去喂养蛊虫,毕竟整个鹊阁里,能代替他的人不知凡几。

当时的场面,他一直记得,只是没想到,这笔帐,这么快就能清算。

连春白大骇,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犹如吸饱了水的棉花塞进了喉头,她除了粗重的“嗬嗬”喘息声,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最近在梁溪遇到桩怪事,七年前死了的人居然还能爬出来喊冤,我不过是好奇,听了一耳朵,没想到这么巧,居然是这件事。

那惠山书院七年前的七条人命,都喂了‘夺命归’吧。我真挺想知道,你是怎么混进了那么个地方。”苏溪亭缓声道,手指在小几上敲出声音。

连春白的心随着那“哒哒”的敲击声,几乎要跳出胸口,她不敢开口。

苏溪亭手指一顿:“你说给我听听,你当年是怎么做的?若是精彩,我就饶你一命。”

他话音刚落,连春白就抢着开了口。

“我只是路过,在买云片糕的时候遇到了那书院的夫人,那夫人跟自己的婢女说,她怀疑一个叫罗珠的婢女和山长有染,她真是心里恨得慌。

我就想了个法子,夜里翻进书院,给那夫人下了药,让她疑心更重、夜里多梦、情绪逐渐失控,然后找牙婆把自己卖进了书院。

我用了药,加上那夫人原本就隐隐有些疯狂,在她失控之后,我告诉她,我有办法除掉罗珠。

她给了我机会,让我出入前院,我找了七个书生,然后把这事推到了罗珠的身上,再用罗珠的父母威胁她,顺其自然脱了身。”

“心思还挺缜密,”苏溪亭一哂,“不知道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该说你狠毒。”

“阁主饶命,我当年只是随口一说,我没有真的想害死您,是我嘴贱,我认罚,我认罚。”连春白一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说一句“我认罚”就是一耳光,生生把自己嘴边打出了血。

她害怕眼前的男人。

鹊阁,取扁鹊为名,与西南药王谷并立,但鹊阁在江湖中成长的速度却远超药王谷,不过三四十年,便将药王谷逼得销声匿迹,自此成为江湖中唯一一个以医术闻名的门派。

鹊阁每一任阁主更替都是以毒死上一任为胜,以彰显新阁主的能力,立足江湖近百年,所有人既依赖又害怕。

直到陵游(苏溪亭)出现,他将老阁主挂在鹊阁大门外,要求每个来求医的人吃下从老阁主身上现割下的肉,才能得到一次被诊治的机会。

老阁主在鹊阁外足足挂了三个月,被削成了人彘,又被削成骨架,最后还被挫骨扬灰。

陵游的手段令江湖内外一片胆寒,但之所以没有人敢得罪他,就是因为他手下几乎没有死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

陵游任新阁主后,定下新规矩,所有求医者必须亲自试药,自此鹊阁再无药人,求医者想活命就要先把生死抛出去当赌注。

他是整个江湖都不敢招惹的人。

苏溪亭饶有兴致地看连春白自扇耳光,扇得口鼻俱是鲜血。

“我呢,手里是没有‘夺命归’这种东西了,但我有个新养的小可爱,还没来得及在人身上试试。

这个小东西以人筋脉为食,不会要人命,最多就是让你全身瘫痪,但若是养得好,倒是可以至少延长阳寿二十年。

你愿意试试吗?”

——

五更天,衙门口又被扔了个麻袋,还是和抓赵载时同样的招数。

不过,打开麻袋,里面的女人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她全身筋脉尽断,双眼被挖,舌头被割,只有仍在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她还活着。

她腰间夹着一封信,拆开,竟记录着罗珠案全部的经过。

站在食肆门口。

苏溪亭问阿昼:“我这应该不算跟他对着干吧,他要讲律法,我也依了他,他不会生气的吧。”

阿昼木着一张脸:“不知道。”

苏溪亭白眼一翻:“算了,你还是当你的哑巴吧。”

2

晨起开门,卢樟刚把门板搬开,就被门口一道黑黢黢的身影吓了个仰倒,一颗老心脏受不住地砰砰直跳,手抚着胸口道:“这位小哥,咱们卯时才营业,你来早了。”

谁料那黑黢黢的身影立在门边一动不动,也不吭声,活像个人形柱子。

卢樟揉揉眼睛瞧过去,才看清是个半大少年,身量较同龄人稍高一些,精瘦精瘦,身穿一件黑色劲装,看起来也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脸倒是熟悉,前些日子来过铺子里,当时孙大娘还客气让他坐下休息喝口茶,谁料这小子半点情也不领。

“小兄弟今日来买吃食?那你当真是来早了,早间咱们只做些简单的朝食,包子面条,清粥小菜,”卢樟把门彻底搬开,“进来等吧,我得先去烧火。”说着,就转身走出几步。

那少年仍是一动不动,立在门口。

卢樟一回头,眉头拧了起来,不得已又走到那少年身边:“小兄弟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有所求?只管说来,我家东家宅心仁厚,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

“你难道是在等什么人?进来等也行,不必太客气。”

“……”

卢樟心累,长长叹了口气:“算了,门前也不是我家地盘,你想站就站吧。”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越发看不懂了。

只是,那黑衣少年站在门口,着实影响生意。

往日里那些熟客一瞧见这少年冷面黑衣地立在门口,心里直“突突”,踏进门的半只脚又缩了就回去,冲卢樟讪讪笑道:“卢兄弟,在下改日再来光顾,改日再来。”

卢樟围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张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又去劝人:“小兄弟,你实在是不能站在这里了,你看,你往这一站,活像个黑面门神,我自问也没得罪过你,你何至于这样乱我家生意?

我家不过是小本经营,做的也都是些饥饱的活计,你这样,我家既没生意做,来往行人也饿了肚子。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进来,我请你一日朝食,你与我说,你究竟要做什么,便是上天入地,我能办到的都给你办。

“你这小小年纪的,在外漂泊也不容易,咱们互相行个方便,如何?”

第40章

苏溪亭打着哈欠出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往日里热闹嘈杂的大堂如今冷冷清清,一点热气儿都没有。

他正纳闷着,一抬头,就见卢樟就像个老妈子似地站在阿昼面前,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愁眉苦脸,他那张被西北风沙刮糙了的脸越发显得老气横秋。

“老卢,干什么呢?”

卢樟循声看过去,满脸的无能为力:“苏先生,您瞧这,这小兄弟都在咱铺子门口站了一大早了,也不说话,也不动,让他进屋也不肯,也不知道是不是口耳不便,但他这样站在门口,来吃朝食的都不敢进屋了。”

苏溪亭嘴角一抽,他知道阿昼话少。

他任鹊阁阁主后,不喜阁中嘈杂,故而总不让人多说话,谁要是在他烦躁时在他面前多啰嗦两句,立马就能被割舌头。

久而久之,鹊阁上下形成了死寂一片的氛围,除非他问话,否则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阿昼从小跟在他身边,亲眼见过太多舌头了,三四岁的时候还挺聒噪,大一些,就不敢多说话了。

他看了一眼在苏溪亭面前喋喋不休的卢樟,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忿忿。

苏溪亭总算听完了卢樟唠叨,一掀袍子坐下:“还不滚进来。”

阿昼立刻动了,走到苏溪亭身后站好:“主子。”

“你站门口干什么?”苏溪亭问他。

阿昼一板一眼回答:“昨夜您说,让我候着。”

苏溪亭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总算是想起了自己随口一说的话,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些。

如今也暴露了,他抬手挠挠下巴,对卢樟道:“是我的一个小书童,前些日子走散了,昨日刚找到我,以后就让他跟着我们。”

卢樟先是看见阿昼动了,目瞪口呆,然后听到苏溪亭的话,便只晓得点头了。

点完头又觉得不大对,这是不是应该请示东家。

刚张了口,还没来得及说话。

只听苏溪亭又道:“啊,好饿,老卢啊,赶紧弄点东西吃吧。对了,阿清怎么还没来?”

卢樟一下就被转开了注意力,一边往后厨去,一边答:“东家今日是晚了些,不过他也没什么,他要是不来,会遣小乞丐来传话的。”

门前少了个黑脸小门神,后头来的客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只是这屋里的气氛又进入了一种奇奇怪怪的境地。

只听见刻意压低的进食声,连说话都虚着声音,好似音量再大些就会吵到谁似的。

卢樟看了一眼站在柜台旁黑脸如关公的阿昼,再次长长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一早上老了十岁不止,真操心呐。

3

日中之前,叶昀总算姗姗来迟。

一进屋,脚还没落地,收回来,退出两步,仰头看看叶家食肆的招牌,喃喃自语:“没走错啊。”

再掀袍进屋,齐刷刷一群人看过来,目光中都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求救。

卢樟很刻意地大声叫道:“东家,您可算来了。”

叶昀满头雾水,他吸吸鼻子:“怎么了,我不就是今日晚了些?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

卢樟朝他挤眉弄眼,后头帘子被掀了起来,苏溪亭牵着他那只已经长大一圈的黄鸭出来,见了他就问:“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昨晚上做贼去了?”

“呵,我做贼,我要做贼就专偷你家。行了,我只是感染了风寒,一早上起来有些头疼罢了。”

叶昀把垂珠放在柜台上,一抬头就看见了阿昼:“哟,我这铺子里什么时候请来了一尊保平安的小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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