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10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闻言抬头看过去,额角有一缕乌发垂下,他说话温和:“你先休息,忙了一天了,我自己来就好。”

戌时,一更锣在街上响了起来。桥对岸酒楼笙歌夜饮正热闹。

叶昀遥遥听着,都是些不甚熟悉的新曲儿,每每这时,他才真的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

左右街坊收了门。

右边邻居是一家三口,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开着一间糕点铺子;左边则是一对老夫妻,撑着一间茶铺,夜里两家总是歇得比旁人家更早一些。

净了手,人刚起身,身后一阵劲风。

叶昀从井口拿起块抹布,觉得挺有意思,他一个市井厨子,竟也会劳得人深更半夜跳墙而入。

转头就见四个身着夜行衣、戴着面罩、头套的武夫。一人手中拿着绳子,脚下一蹬,直冲叶昀而来。

叶昀笑了笑,双手往身后一背,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这间食肆全是他一点一点填补打造,哪怕是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能让他心疼许久,隔壁两家一老一少,烛火刚刚熄灭,想来正入梦乡。

来人疑心有诈,两人上前按住叶昀,一人上绳子,另一人四处放风。

四人携着叶昀刚走两步,沿街二更锣响。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打更人声线绵长。

卢樟手里提着一筐子黄鱼从后厨转身出来:“东家,这鱼……”话尚未说完,卢樟已经和为首的蒙面人打了个照面,他反应极快,鱼筐落地,拔腿就追。

奈何卢樟腿上有疾,速度无法跟轻功在身的蒙面人相比。

一人目光凶恶:“待我去杀了他。”

为首那人厉声喝道:“不要节外生枝!”说罢,五人脚尖猛跃,自屋顶扬长而去。

卢樟在地上追,一道黑影窜出,带着一星白光,是垂珠。

那猫从不下地,此刻却如利剑闪出。

追出二里,卢樟气喘吁吁,到城门口,听见一声尖锐的猫叫,他心中一惊,顾不得自己沉重的呼吸和腿上隐隐的痛感,加快两步狂奔过去。

只见垂珠被一人拎着后颈皮,四肢下垂,只能一个劲地“喵喵”叫。

那捏着垂珠后颈皮的手格外白,被垂珠黑色的毛发一衬,竟还显出几分阴森。

苏溪亭一身白袍,手里捏着垂珠,歪头看它,一脸不解。

“苏先生!”卢樟赶紧上前,两只手伸出去,想把垂珠接回来。

苏溪亭看见卢樟,又看看垂珠,然后目光回到卢樟脸上:“你们在追什么?这猫跑得就像地面烫脚一样。”

五月的晚春,气候正好,卢樟浑身大汗,面色焦急又恼然:“东家、东家被人掳走了,我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几个蒙面人绑了东家,我追都追不上。”

苏溪亭把垂珠往卢樟怀里一塞,转身就要出城。

垂珠的爪子一把薅住苏溪亭,指甲勾住他袍上的绣花细线。

“啧,”苏溪亭嫌弃地伸手,垂珠顺着爬过去,在他怀里窝好,“你回去等,我去找他。”

卢樟站着不动:“苏先生,您想要什么?”

苏溪亭抬头,手在垂珠身上摸了两下:“我会自己跟叶老板要。”

身形一晃,已窜出十余丈外,步履轻疾,不扬微尘。

卢樟来不及讶异,只觉明明十分担心叶昀,却在看见苏溪亭残影一般的身形后,莫名安定了许多。

叶昀被捆得老神在在,既不挣扎也不呼救,顺顺利利被人劫到了城郊一座庄子里。

庄子不小,院外绿柳周垂,大门洞开,可见三面垂花门楼,仰面莲花簇簇缠绕,雕梁画栋,一步一景,便是亭台楼阁逐一显现,抄手游廊似延绵不绝,四周甬道头尾相接,太湖石立于园中,名花绕周,富丽堂皇。

叶昀心道这恶霸竟还有些趣味,这样一栋宅子,便是较之玉都的将军府也不遑多让。鼻尖突然在那浓郁的花香里嗅到一丝锈气,被浓烈的香气压得若有似无,还有淡淡的上好胭脂香。

赵载坐在花厅里,花厅周遭围着纱帘,里面点着烛火,影影绰绰,酒香四溢。

叶昀被人推进去,尚未站稳便听赵载道:“唐突美人了。”

他那嗓音湿滑如蛇,实在令人恶心,饶是叶昀见过不少大世面,还是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贯沉稳都忍不住想骂人。

“给老子滚远点,去你娘的美人。”

天边弯月垂帘,叶昀被捆起来的双手在袖子里轻轻挣了两下,原本他还想看看到底绑他来的人想玩什么花样,可他实在忍不下去,隔夜饭都快吐出来。

“欸,美人儿可不兴说粗话。这般好颜色,只在一家小食肆里当个厨子岂不是埋没了。”赵载起身走近两步,低了头去仔细端详叶昀的脸,越看越痴迷。

“今日是在下孟浪了些,但也是出于真心,实在是难以忍耐相思之苦。我这环翠山庄,倒是可当藏娇的金屋,就看美人儿意下如何?”

说着手指就要贴上叶昀的脸。

叶昀嗅觉敏锐,都不需赵载靠近,他身上那股子纵欲的淫骚味就冲进了他鼻腔,催得他一阵一阵泛呕。

手上绳索一轻,叶昀右手成掌,内力凝聚,正待赵载再往前半寸,一掌藏花就能直击中心。

花厅外杀气陡然暴涨,惨叫声、倒地声四起,叶昀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如浓雾弥漫,瞬间淹没整个荷塘花厅。

一声轻巧的“喵呜”,垂珠尾间那一抹白如闪电,只听得赵载一声痛呼,脸上数道血痕。

叶昀伸手揽住垂珠,右脚一抬,对着赵载腰腹间横踢过去,人一下摔出花厅,在地上滑行数米。

4

叶昀掀了纱帘出去。

月色下,苏溪亭那扎眼的白袍上下翻动,脚下不知使的什么步子,看似极度凌乱,却自成节奏,游走间如风,无孔不入、无缝不钻。

一双手呈掌状,却直直抵到人太阳穴处,然后化掌为爪,扣住整颗头颅,一拧,就像拧鸡脖子一般,直接拧断颈骨,干脆利落,如杀人机器收割人命。

叶昀暗自心惊:这招式好重的杀气。

身后有人偷袭,他回身一砍,砍向来人脖子,那人直接昏倒在地。

“苏溪亭,够了,”叶昀上前两步,横插进苏溪亭面前,将身后那人一掌推开,然后扣住他的手腕,“不必造这杀孽,少惹麻烦,快走。”

苏溪亭一片纯然的脸上浮出一丝惊讶,寒潭似的眸光挪到叶昀脸上,褪去杀意,流露出几分兴味。

那扣住他的手之下是汹涌澎湃的内力,竟隐隐有压制自己的迹象,他平日里竟能把内力隐藏得这般好。

他收手,叶昀刚松了口气,又见苏溪亭诡异一笑,左手扬起,不知发生了什么,院中护卫倒了大半。

赵载在贴身护卫的保护下哆嗦着逃跑,一边跑一边还放着狠话:“你们给爷等着,爷不杀你们满门,也不叫赵载!”

叶昀看着满院尸体,再看苏溪亭那张犹若仙人的脸,背心爬上一股冷汗。

为什么他可以用这样一张脸,这样单纯澄澈的目光,杀人。

苏溪亭站定,打了个哈欠:“我救了你,明日早饭我要吃水晶豆腐包,午饭要水晶脍,晚饭想吃阳春面。”

又拍拍衣袖,伸手去撸了一把垂珠,突然兴起:“不如你今晚先烤几只麻雀给我当个宵夜吧。”

叶昀松开他,退后两步,然后沉默往外走。

苏溪亭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我都饿了好些日子了,你明明有很多事想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你问我了,我就能吃饭了。”

他一向话并不多,只是盯着叶昀看,此刻大约是有点债主的意思,隐隐得意起来。

庄子在郊外,会经过一片竹林。

叶昀走得很快,苏溪亭跟得很紧,一点也不吃力。

两人脚步都很轻,一时间竟如两道鬼魅穿行林中。叶昀陡然止步,看向苏溪亭:“你本不必杀了他们。”

“人世美好,本来就不应该有渣滓存在,不是吗?”林风簌簌,苏溪亭的嗓音干净澄澈,“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活着岂不是造孽。”

“他们并非十恶不赦,不过是听命行事。”

“善恶不分,对错不认,只看银钱就能摒弃人性,比那坏人更可怕。”

歪理一堆,叶昀不知哪里来的怒气,再不跟苏溪亭鬼扯,抱着垂珠转身就走。

苏溪亭却觉得委屈:“叶隅清,我可救了你。”

就算没你,我也不会出事。

叶昀懒得跟他较劲,脚下又快几步。苏溪亭也加速跟上。两人越发像夜里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赵爷也是,都第几个了,还不收敛,这片都快搁不下了。”

“那都是主子的事,咱们就只有擦屁股的份儿,能说什么?还是能干什么?是你不想活还是我不想活!”

“不是,我没说插手主子的事,就是成天干这事,我心里就算不怕也怕了,夜里都睡不着,生怕一闭眼就被厉鬼索了命。”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索命,也索不到咱们头上,咱们做奴才的,还不是身不由己。”

“话是这么说,但你不怕?再说了,揣着这么大秘密,要么咱俩跟着主子一辈子,要么恐怕就得跟这些人一样,黄泉路上再相逢了。”

“你也别这么想,我求了管家,过些日子,把咱俩换到别的地方去,不拘洒扫还是后厨。”

说话的两人均是一身下人装扮,在郊野的一片坟地里挖着什么,身边躺着一具被草席卷着的尸体。

草席不够长,露出一双小腿,月光下,尸体泛着诡异青色,赤裸的小腿上全是勒痕和鞭痕,还凝着白色的痕迹。

高瘦一些的下人直起身,随意环顾一周,余光瞟见林间两道身影,一灰一白,速度很快,恍如被风吹着飘。尤其是那道白影,虚晃飘渺。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可若做足了亏心事,在这荒郊野岭的坟地里,身边还躺着一具尸体,任谁都没法不吓疯。

他僵硬地扯扯同伴的袖子。

“又怎么了?”稍矮一些那人顺着抬头。

惊吓过度,仿佛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只剩喉间“嗬嗬”的剧烈喘息,他们一动都不敢动,身上却不自觉地颤抖。

“喵呜”一声猫叫,一对闪着青光的猫眼在漆黑的林中闪现。

两人几乎魂魄离身,登时崩溃尖叫,顾不得还有事没办完,扔了铁锹拔腿就跑,撕心裂肺的叫声惊起林中飞鸟。

第11章

叶昀率先止步,凝眉看过去。

一丛丛的墓碑泛着寒光,两个人疯狂窜逃。

“不对。”他低声呢喃,望一眼月色,约莫三更,坟地里怎会有人。

苏溪亭背着手,笑道:“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

叶昀脚下一转,就要过去看,却被苏溪亭拉住:“你又要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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