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树的花
“咳,”柳元洵佯装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真的很有效,你先是救了我的命,后又帮我调理身体,合该送你件礼物当谢礼。我正好看到一样很适合你的东西,待明日,我叫淩亭从库房取来给你。”
顾莲沼在他身后冷眼旁观,唇角微微勾起,可眼神却冷得骇人,“好啊,谢谢王爷。”
柳元洵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方才的气氛那般融洽,此时却冷得彷佛能结出冰来。
柳元洵却毫无察觉,又从床榻另一头挪了回来,将自己塞进被子里,准备睡觉。他盖好被子,眨着眼睛,一脸认真地问顾莲沼:“你不睡了吗?”
“我不困,”顾莲沼看着被子里的人,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可脸上却硬是挤出一抹笑容,“您先睡吧。”
顾莲沼睡前本就点了洪福送来的香,这点迷香对普通人毫无影响,可对柳元洵这样的病人却效果显著。
他吸入了那么多迷香,本就昏昏欲睡,只是因为正事当前,才强行忍着。此时刚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呼吸便渐渐沉重起来。
顾莲沼在床上一动不动地静坐着。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浅淡的梅香,可前半夜还软着嗓子求他留下的人,利用完他之后,连一秒钟都不愿多停留,甩开他的手便要躲开。
他给了柳元洵机会。
柳元洵也做出了选择。
算了,他心想。
柳元洵没错,他也没错。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该是这样的走向。
他不知道“圆房”这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柳元洵必定清楚,就算不清楚,心里也该有数。可他什么都没说,更不打算有所行动。
既然他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那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纠结要不要救他呢?难不成烂好人也是一种病,在柳元洵身边呆久了,自己也被传染了?
顾莲沼自嘲地笑了笑,单手垫在脑后,仰头望着床顶上的花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
他五岁那年,小城爆发瘟疫。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冲天的火光已然熊熊燃起。
城外的投石机里装满了裹满助燃物的火球,铺天盖地的火球如流星般绚烂,可砸在地上便掀起一场大火,成了一颗颗夺命的灾星。
整个城一片死寂。因为满城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算有幸活着,也被疫病折磨得没了力气呼喊。
可他不一样,他病了一场,昏睡了一场,却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大火蔓延而来,他拖着虚弱无力的身体纵身跃入河流,拼尽全力才得以存活。
八岁以前,他一直在流浪。
但他的流浪是有目的的,他要前往京城,找到顾明远,逼他认回自己。
无论要受多少苦,无论有多艰难,他都要拥有一个立足的身份。认了顾明远这个爹,他才能接触到更多上层人,才能为自己拼出一条路。
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精彩。他要站到一个旁人都无法欺负他的位置,自由自在地活着。
他早早地规划好了自己的一生,在他的这一生里,没有爱欲,没有金钱,只有权力。
他只想一步一步、稳稳地往上爬。爬到指挥同知,爬到指挥使,爬到左右都督……
他的野心和他的胃口一样大。
事实证明,在遇见柳元洵之前,他的一切都如自己谋划的那般顺利。
十八岁的镇抚使!这可是锦衣卫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传说!不仅如此,他更是锦衣卫十三太保里排行第九的人物。
若说镇抚使的位置靠了刘迅的提携,那位居第九的排行便是他一刀一拳亲自打拚下来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才十八岁,根基尚未稳固,身后更是空无一人。他却仗着柳元洵的天真宽宥,生出了天大的胆子去亵渎他。
刘迅将他收下时,就曾说他欲望太重,胆子太大,迟早会遭到反噬。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满是不屑。人活着,若是连点欲望都没有,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若是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当年便无法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若是没有要活得好的欲望,便无法熬过那场大饥荒,徒步走到京城;他若是没有对权力的欲望,便练不出这高深的武功,也爬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他这一辈子,活下去的动力和底气,全是他那大到足以吞天的欲望赋予的。
他放任自己的欲望,饲养自己的欲望,驱使自己的欲望,过去那么多年,他驾驭自己的欲望如同驾驭一只猛虎,勇猛到了凶骇的地步。
他以为自己对柳元洵的欲望也如从前那般。只要他胆子够大,心够细,柳元洵就会变成他的猎物,就会敞开自己柔嫩的肚皮,用有限的寿命变成他盘子里最美味的一道点心。
可他对柳元洵的欲望,竟然逐渐变成了一种牢笼。
他的欲望不再给与他动力与勇气,而是让他心慌,让他恐惧,让他因为柳元洵的一句话瞬喜瞬怒。
这滋味太危险了。他的理智告诫他要悬崖勒马,可他的本能却在叫嚣着让他肆意享用这一切。
顾莲沼跪坐起来,宛如暗夜里的死神般静静地凝视着柳元洵恬静的睡颜。
“王爷。”他轻声呼唤,声音极低,柳元洵自然不可能回应。
“你教教我,你教教我该怎么做……”他一边像个虔诚的信徒般跪坐着低喃,一边缓缓抬起手轻轻去剥柳元洵的衣服。
随着衣物的褪去,苍白的肌肤逐渐染上了一层莹润的月光,肩颈与腰腹的弧度美得恰到好处,单是看着便能想像其细腻的触感。他的美带着一种天然的脆弱,叫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其摧毁的冲动。
顾莲沼身体涨热,牙根也在发痒,潜藏在骨血中的兽性逼着他去撕咬些什么,再嚼碎些什么,最好连血带肉一起吞进喉咙,才能浇熄他浑身的干渴。
“这是你给我的答案吗?”他俯身,微微低头,吻上柳元洵的脖颈,含糊低沉的声音像是夜色里的鬼魅,他低声道:“你在诱惑我。”
说话间,唇瓣微动,像是一个又一个轻柔的吻。
这个姿势看似柔情,可顾莲沼心里清楚,这样脆弱的位置,他只需牙关用力,便能咬开柳元洵的喉咙,饮尽他的鲜血,彻底要了他的命。
顾莲沼在柳元洵身侧伏跪了很久,任由时间流逝,他依旧想不出答案。
可他却觉得柳元洵给了他某种指引。
欲望在躁动,理智在坍塌,两军交战,理智再一次在夜里溃败。
顾莲沼微微用力,用牙齿轻轻咬住了柳元洵的喉咙,他含含糊糊地想:将一切交给白天吧。
白天的柳元洵交给白天的他来处理,夜里的柳元洵交给夜里的他来享用。
他喜欢这梅香喜欢得紧,恨不得弄出点血来尝尝味道。不过不着急,洪公公给得熏香确实好用,让他有了大把时间去品味月下的白梅。
明天,后天,大后天……
都是他的。
第42章
窗外的雪下到半夜就停了,风却很大,一直呜呜地吹,梦里的人却兀自睡得香甜,什么都不知道。
天色渐明,淩亭前来服侍,他眼尖地瞧见柳元洵脖颈上的红痕,像是红梅落雪。如此醒目,又如此刺眼。
他仓惶低头,昨日夜里陪着柳元洵睡去时,他满心安宁,以为自己再次接受了一切,可当他真的看到这新鲜的痕迹时,一颗心还是控制不住地感到酸涩。
但他没有拈酸吃醋的资格,他只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
柳元洵压根没发现自己身上的痕迹,寻常人照镜子是为了检查自己的衣冠是否整齐,可他被人伺候惯了,又不慎注重容貌,所以也很少看镜子,更没注意颈间的痕迹。
即便他发现了,顾莲沼也有诸多说辞来哄骗他。
用过早饭,柳元洵便开始更衣了。
他没穿朝服,却穿了身象征王爷身份的交领袍衫,石青色的袍衫上绣着四爪蟒纹,外搭了件华丽的青狐皮,月白色的锻里衬得柳元洵高洁素雅,宛如青狐幻化的翩翩郎君。
象征瑞王身份的腰牌一落,他便要出发了。
顾莲沼一早便出门去了,他练武刻苦,一天也不曾松懈,直到屋内的动静渐渐小了,他才收了真气,带着扫把尾走进前院。
他在院内伫立片刻,柳元洵便出来了。
他很少看柳元洵穿得这般正式,晃神一瞬才拢回神智,向他抱拳行了个礼,低声道:“王爷。”
柳元洵朝他笑了笑,道:“我已吩咐淩亭去库房取东西了,你我先往大门处走,等到了前院,他估计也要回来了。”
顾莲沼点了点头,神色莫名有些冷淡,既不关心柳元洵要送他什么,也不在意淩亭的去向。
柳元洵觉得他有些反常,但一想到昨夜两人那近得有些过分的距离,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明明淩晴也是他该保持距离的人,可他待淩晴就像待自己妹妹,尽管她激动时偶尔会有些亲昵的举动,可即便她抱上自己的胳膊,柳元洵心里也是自然的。
他不会刻意避嫌,也不会故意拉开距离。可为何一到顾莲沼这里,他就常常感到不自在呢?
刚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还自我反思了一番,心想是不是因为和淩晴太过熟悉,所以下意识忽略了一些逾越的行为?
但仔细想来,他与淩晴虽亲密,距离却始终保持在合理作用域。至少,淩晴最多也就是抱抱他的手臂,他们从未躺到一张榻上去。
思来想去,罪魁祸首还是柳元喆!
要不是他搞一堆云里雾里的事情,他与顾莲沼之间的界限也不至于如此模糊。
思绪飘飞,心思自然不在脚下的路。即便有人搀扶,柳元洵还是滑了一下,险些摔倒。
顾莲沼迅速托住他的后腰,掌心微微用力,将他稳稳撑住。他没有叮嘱柳元洵走路小心,扶稳后便沉默不语,只是放慢了搀扶他走路的速度。
柳元洵低声道谢。
顾莲沼回了句:“王爷您太客气了。”
之后便一路无话,因为他们走得慢,等到达前院时,淩亭已经等候多时。
“王爷。”淩亭递上匕首,又掀开帘子,说道,“外面风大,王爷与顾大人先上马车吧。”
顾莲沼的目光从匕首上掠过,微微一凝,旋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柳元洵却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他掩下眸中的笑意,接过匕首,率先上了轿子。
顾莲沼跟在他身后,经过淩亭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似有动静。
头还未转,右手便猛然探出,如鹰爪般牢牢制住了淩亭的手腕。他出手极快,力气也极大,淩亭毫无防备,吃痛地闷哼一声。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顾莲沼回身防御的动作完全出于本能。
听到淩亭的闷哼,他立刻松开手,语气平淡地说道:“抱歉。”
淩亭知道是自己动作突兀,怪不得他,转动了一下手腕,低声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说外人不能进诏狱,想请顾大人多照顾一下王爷。王爷他……”很怕血。
可这话没来得及说,顾莲沼淡静了一路的神色却忽然崩裂,他回身望向淩亭,勾唇冷嘲道:“淩大人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的这些话?侍卫?还是……”
后半句话,顾莲沼并未说出口。
因为淩亭已经迅速低头后退,用行动表达了他的退让与哀求。
淩亭本就有意避开柳元洵,所以说话声音压得很低。顾莲沼虽在挑衅,却也不知为何,同样压低了声音,不想让柳元洵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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