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 第37章

作者:一树的花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救赎 古代架空

瞬间的情绪激得他涌出热泪,可随之而来的神智却又提醒着他,他若是屈服,诏狱里那些丑态百出的人,便是他的下场。

他走在回禀柳元洵的路上,任由风雪浸透自己的身体。刀剐似的痛意让他感到一种别样的痛快,彻骨的寒意也让他的神志愈发清醒。

快到书房时,他抬头望瞭望天,才发现忙活那么久,竟已经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

天上的月亮宛如一柄弯弯的弯刀,散发著柔和的光芒,清冷的光辉洒向人间。看似温柔,触手却满是冰凉。

顾莲沼仰头伫立,不禁恍惚了一瞬。

他忽然觉得,柳元洵就如同这天上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遥不可及。

偶尔从水中瞧见他的倒影,会让人误以为月亮也能被轻易捧在手心。

可水波一晃,月亮就远去了。

“吱呀”一声轻响,淩亭推开书房的门,裹着白色大麾的柳元洵脚步轻缓地迈过了门槛。

顾莲沼还在仰头望着天空,直到柳元洵唤他的名字,他才愣愣地转过头来。

一傍晚的时间,雪已经积得很厚了。伴随着轻微的“咯吱”声,柳元洵踩着积雪走来,停在了他的身旁。

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地上的月亮却轻轻勾起唇角,恬静的眼神好似盛着一捧月光。

柳元洵抬手轻轻拂去他肩头的积雪,像是好奇,又像是责怪,“怎么落了这么多雪?不冷吗?”

顾莲沼怔怔地看着他,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紧紧抱住他。

这一次,不是为了气淩亭,也不是为了满足心底脏兮兮的欲望。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与雪色美得叫人窒息,所以他也剐去了一身狼藉,只想像拥抱一捧纯净的雪那般,轻柔地抱住柳元洵,再亲昵地蹭一蹭他。

可最终,他还是将这份冲动压了下去,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冷。”

夜晚的放纵尚可归结于肉欲,可在月亮底下抱他算怎么一回事呢?

因为柳元洵无害又单纯,所以他才肆无忌惮地放纵着自己的欲望。可当他察觉到这欲望的火焰越烧越旺,有了燎伤他的风险时,他的理智又回来了。

他们三人并肩前行,一路上,顾莲沼将自己查到的线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根据冯虎房间里留下的痕迹,以及其他人的口供,可以确定冯虎在外面必定有个相好。但这个女子或许不止一次地叮嘱过冯虎,让他务必隐瞒好自己的一切信息,所以周围的人对这个女子一无所知。

如今冯虎已死,若想找出这女子的线索,需得等他回锦衣卫调派人手,彻底搜查才行。

柳元洵听完,说道:“那就明天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顾莲沼微微一怔,到了嘴边的劝阻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既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阻止。

正好借此机会,让柳元洵好好见识一下,自己待了三年的诏狱到底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越到房门前,淩亭就越频繁地望向顾莲沼。

顾莲沼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今夜究竟该由谁来侍候柳元洵就寝,毕竟有妾室在的时候,侍卫是不能进主子房间的。

所以刚进院子,他便拱手道:“王爷,我先去后院练武了。”

淩亭一惊,脸上的错愕甚至都没来及掩饰,似在惊讶他为何如此轻易就退了出去。

顾莲沼平静地扫过他的眼睛,转身去了后院。

……

屋内。

沐浴后的柳元洵正靠在床头看书,淩亭拿着丝绢替他擦发,油灯时不时炸开一声轻响,气氛宁静而安适。

在这样的气氛里,淩亭的心渐渐安静了下去,他想要的并不多,能陪在柳元洵身边,像现在这样伺候他,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心一静,往昔那个温和内敛的淩亭便又回来了。他轻轻梳理着柳元洵的长发,声音轻柔,如同怕惊扰了这份宁静:“主子。”

柳元洵的目光并未从书中移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今年生辰,您会在府里过吗?”

柳元洵微微一怔,片刻后,他缓声道:“如果皇兄应允,我想去寿康宫。”

这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了。

即便无法守在母妃身旁,他也渴望能在寿康宫的宫门外,与母妃一同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

他不想过多陷入这个问题,于是话锋一转:“你可有给我准备礼物?”

淩亭低声笑了,“主子去年收礼时,不是还说让我省些银子,来年不必送了吗?”

柳元洵懒洋洋地合上书,神色间带着几分调侃:“不过是客气话罢了,我客气了这么多年,你不还是年年都送?”

怎么能不送呢?一整年的时光里,也只有藉着柳元洵生辰的契机,他才有机会将自己的心意送到他手中。

往往上一年的礼物刚送出,他便开始为下一年的礼物做筹备,攒银子也好,费心思也罢,他没别的奢望,就只想看到柳元洵接过礼物时,那一瞬的喜悦。

他笑了,淩亭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头发渐渐干透,柳元洵也以书掩面,打了两个呵欠。

困意上涌,他转头看了看香篆钟上的刻度,道:“原来都这么晚了,难怪我困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阿峤估计也快回来了。”

淩亭却道:“您睡吧,我等顾大人来了再走。”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他实在不敢再让贼人有可乘之机,也想将守在柳元洵身边的时间拉长一些,所以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去。

柳元洵虽没表现出来,可心里多少是后怕的,淩亭不走他也安心,于是闭眼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白天事多,一件接一件,压得柳元洵神经紧绷了一整天,到了夜晚入睡,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恐惧便化作噩梦汹涌袭来。

在梦里,冯虎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一片浓雾中,冯虎又渐渐变成了个死不瞑目、双目大瞪的少妇。

那是他的乳母——江玉娘。

他年少时,曾喝过两个人的乳汁。一个是为了他,不惜以身做汤鼎,熬制药乳的母亲;另一个,便是宫中精心挑选的乳娘江玉娘。

那一夜,窗外风声呼啸,一场急雨骤然落下,豆大的雨点敲击着窗户,声音大得足以掩盖一切细微的动静。

他气血太虚,睡觉极沉,多大的动静都弄不醒他。

可偏偏那日,他醒来了。

那年,他十岁。

随着一道惊雷劈下,天空亮如白昼,他睁眼瞬间,便看到了江玉娘惨白狰狞的面孔,她双臂纤弱,两手合握一柄匕首,正高高举起,使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刺来。

他被吓破了胆,动也不会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玉娘的匕首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一名侍卫挥舞着长刀,裹挟着无尽的力量,自江玉娘身后劈了过来。

时间紧迫,侍卫根本来不及调整刀势,他深知这一击关乎柳元洵的生死,所以抽刀那一刻便抱了必杀的决心。

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将江玉娘从右肩斜劈至左腰。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江玉娘的身体一分为二,半截身子重重地摔落在地,另半截则面朝下栽倒,正好砸在了柳元洵的被子上。

他缩在被子里,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入目皆是触目惊心的红色,鼻尖弥漫着的浓烈血腥味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紧紧攥着身下的褥子,只觉得床越来越湿,越来越湿,他空白一片的脑袋隐约传出来个念头:他是不是失禁了?

可随后,那滴滴答答的声音便告诉他,他身下的都是血。

他无法想像,一个小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浸透了一床被子不够,还渗进了他身下的床褥,飞溅了数米高,整个屋子都被鲜血溅染。

他的世界血红一片,当他被人裹在被缛里抱走的时候,牙关还在不住地打颤。

后来,他就被人放进了热水里。浸透被缛的血又沾染到他身上,热水换了两遍,洗出来的水依旧带着淡淡的粉色。

江玉娘活着的时候,喂他喝自己的奶。她死了的时候,又给了他全身的血。

这来自她身体里的两样东西,前者喂养了他,后者淹没了他,叫他此生都畏惧着黑暗,畏惧着鲜血。

江玉娘当场毙命。

所以直到现在,柳元洵也没摸清她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总有人想要他的命。

总有人为了要他的命而丧命。

除了江玉娘,还有那些伺候他梳洗的婢女、为他试饭菜是否有毒的小太监,以及今日刚刚丧命的冯虎……

梦里,柳元洵又回到了那张充满血腥的床上。他浑身濡湿粘腻,鼻尖全是腥臭的铁锈味,江玉娘的半截身体隔着薄薄的夏被压在他身上,她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他,那般温柔的眼睛竟也能瞪裂出如此骇人的神情。

渐渐地,他身下的床彷佛变成了一个万人坑,数不清的枯骨如汹涌的浪潮般翻滚。那些干枯的手掌上长着黑青色的指甲,它们挣扎着、抓挠着,似是要将他带到地狱里去。

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害的你们……

他想逃,可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到处都是血……他无处可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无数骷髅手拖回尸坑,再被铺天盖地的血液彻底淹没。

恶人在地狱里逍遥,好人却要在自己的道德枷锁里哭嚎。

柳元洵呼吸急促,额上冷汗直冒,唇瓣也开始哆嗦……

顾莲沼皱起眉,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向香炉里袅袅燃起的欢情香。还没等他看出什么端倪,柳元洵的呼吸便越来越急促,急促到了很不正常的地步。

顾莲沼脸色微变,抬手拉好柳元洵的衣服,迅速翻身下床,准备去叫太医。

可他刚走了半步,床上的柳元洵忽然睁开了眼睛。

“阿峤……”柳元洵颤着嗓子叫他,“不,不要走……留下陪我。”

简单几个字就让顾莲沼浑身的骨头都软成了水,他立刻回身上榻,掀开被子,将柳元洵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走,不走,就在这里陪你。”顾莲沼轻声哄着,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那声音温柔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羞耻。

柳元洵浑身冷汗淋漓,瞳孔涣散,显然还深陷在噩梦中无法自拔,整个人颤抖得厉害。

顾莲沼抱着他,哄着他,心里也在想着他。

他忽然觉得,若是柳元洵用与方才一样的语调求他,那他一定愿意救他。

没有犹豫,不问利益。

他要他救,他便出手。

第4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