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 第35章

作者:一树的花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救赎 古代架空

他自幼历经两次大灾,一次是严重到以焚城告终的瘟疫,另一次是跟着逃难人群北上时遭遇的饥荒。

这两场灾祸让顾莲沼尝尽了饥饿的滋味,自那以后,无论碰上多大的事,他都会先填饱肚子,活着便能多些力气办事,死了也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所以,方才的事倒是一点没影响他的食欲,他依旧吃得又快又干净,柳元洵停筷的时候,桌上的餐盘已经空了大半。

柳元洵放下筷子,替自己斟了杯茶,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青花瓷的杯口,声音也是平静的,“阿峤,我只问你一件事。”

顾莲沼抬眸看向他:“您说。”

“若是你的纯阳内力真能帮我调养好身体,那你以后要以什么身份自处?”

这个问题,顾莲沼已经在心里想过许多遍了,虽不能完全确定,可也琢磨出了个大概。

王太医说圆房无用,纯阳之体却有用;洪公公却称,圆房不仅有用,还需反覆多次才行。这便表明,王太医和洪公公说得压根不是同一件事,柳元洵的病也绝非王太医看到的那般简单。

如此一来,单纯的纯阳真气即便有些效果,也救不了柳元洵的命,柳元洵若摆脱不了早死的命,这问题便与废话无异。

他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可当柳元洵真正问起时,他却恍惚了一瞬,心底涌起一个连自己都感到迷茫的问题:若是自己真能救得了柳元洵,到底要不要救?救了之后,自己还要继续做他府中的男妾吗?

柳元洵瞧见他脸上露出罕见的迷茫,以为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心里不禁软了一下:顾莲沼连自己的后路都没考虑清楚,竟先一心为他调理起了身体。

片刻后,沉默许久的顾莲沼轻轻垂下眼眸,用一种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的语气问道:“王爷以前说,要我把王府当自己家,这话,还作数吗?”

说这话时,柳元洵自知时日无多,所以,不管是做妾室还是侍卫,对顾莲沼来说并无太大区别。

可顾莲沼这个问题,显然是在问,若是柳元洵不会死,他往后要以何种身份留在王府。

继续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男妾?这对顾莲沼来说并不公平。

可若要将这虚名坐实,柳元洵自己又不愿意。他看待顾莲沼,就如同看着一株长满荆棘的花,有喜爱也有偏宠,浇水施肥只是为了让他长得更好,却从未有过与他恩爱相伴的念头。

但要是让顾莲沼没名没分地留在王府,一介外姓哥儿,又怎么可能清清白白地呆下去。

柳元洵本想弄清顾莲沼的想法,可当顾莲沼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他时,他才惊觉,答案其实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顾莲沼对他持何种态度,而是无论顾莲沼给出怎样的回答,他都无法给予除了利益之外的任何东西。

他不可能与顾莲沼坐实关系,更不可能给他一个有实际意义的名分。倘若他能像寻常人一样活下去,一定会找机会将顾莲沼清清白白地送出王府。

况且,纯阳内力调理的不过是他的气血,真正致命的却是身体里的蛊毒。即便顾莲沼身负纯阳内力,他也活不过来年冬天。

蛊毒一事,关乎他母妃的清誉,是他要带进坟墓的秘密,他绝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顾莲沼。

他问出的问题,却把自己困住了。

桌上的残羹已然冷透,清蒸鲈鱼渐渐散发出一丝腥味。

看他沉默,顾莲沼其实已经懂了。他在心里无声地冷笑,既厌恶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动摇,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轻易被温柔迷惑。

他若是一头栽进柳元洵温柔的网,傻乎乎地回答:“如果王爷您身体恢复好了,我当然愿意一直留在您身边做您的妾室。”

那柳元洵定会略带歉意地告诉他:“可是我不想要你做我的妾室。”

然后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在利用完他之后,体体面面地将他送出瑞王府。

那才是真正的下贱,真正的活该。

顾莲沼垂着眸,长而直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晦暗无光的眼神,也遮住了他怨毒到生恨的内心。

活着的人有太多选择,也有太多可能,就像他逐渐代替了淩亭,日后也会有下一个纯阳之体逐渐代替他。

还是死了好。

死了就乖乖躺在棺材里,生前死后都只有他一个妻妾,也只有他摸过他的腰,吻过他的肌肤。

死亡会让一切成为永恒,那副漂亮的皮囊也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老去,他会永远干干净净、温温柔柔地停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

“阿峤……”

“王爷。”

他二人同时开口,柳元洵退让道:“你先说。”

顾莲沼静静瞧着他,将方才那个令人沉默的问题揭了过去,他轻声问道:“除了双修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纯阳内力与房事能有什么关联,您可有什么头绪?”

柳元洵手里没有任何有指向性的线索,所谓的头绪也不过是凭空猜测,猜得多了,反而会干扰判断。

可一件事若是无法从正面突破,那就从结局逆向推导。

他和他皇兄之间,除了母妃和蛊毒之外,并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利益纠纷。所以,他皇兄若是想使手段,大概率与这两件事脱不了干系。

他母妃深居宫中,绝不可能与顾莲沼有什么牵连,那就只剩下蛊毒了。

他当初吞下无解的蛊毒,就是为了防止柳元喆中途反悔。若“圆房”之事真与蛊毒有关,那顾莲沼或许就是他皇兄为他寻来的解毒之法。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皇兄并无此意,另有目的,可除了“解毒”这件事,无论他皇兄有什么打算,他都不在意。

他的时间不多了,没空计较这些暗戳戳的算计与阴谋。

圆房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在死前还毁了一个哥儿的清白。至于其他的,他皇兄若执意而为,只要不危及他母妃,他能配合便配合,一切随皇兄心意。

柳元洵轻声道:“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顾莲沼猛地抬起头,惊讶道:“您难道不想知道皇上究竟有什么目的吗?”

“不重要。”柳元洵将目光投向窗外,声音悠悠,带着几分看淡世事的意味,“皇兄若能坦诚地与我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会全力以赴。可他既然这般迂回,想必早就料到我不会应允。既然他都猜到我会拒绝,那此事便不必再提了。”

柳元洵可以不在意,但他不行。

若是“圆房”一事真与柳元洵的性命有关,那等柳元洵一死,他在洪公公面前撒的谎便瞒不住了。

可还没等他深想,柳元洵又说话了,“你放心,这事既然将你卷了进来,我就一定会负责到底,无论皇兄有何谋划,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亏。”

顾莲沼愣住了。

前一刻装模作样时说得假话再一次响在他耳边,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话,如今听来却陌生得紧。

“没有人待我这样好……”

“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

可他今天早上才背叛了他,转而向洪公公投了诚。

其实无妨的。

若是真到了最后关头,柳元洵知道了一切,也不会坐视不管。柳元洵依然会怜悯他,觉得他是被逼到了绝境,才不得已为之。

他是个好人,是个疾病缠身、死到临头,却仍愿意宽宥别人的好人。

他看不懂柳元洵,甚至觉得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的脾气怎么能这般好?他待人怎么能这般容忍?他都要死了,他就不恨吗?

顾莲沼忍不住自省,若是他顶着尊贵的身份,却带着早死的命格,不用等死到临头那日,早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就会拖着旁人一起下地狱。

他如果是个皇帝,必定是那种死时还要拉着一大堆活人陪葬的暴君。

可柳元洵……他怎么就能那般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呢?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呢?

屋里热气熏天,叫他脑子一阵阵的发热,顾莲沼低头沉默了半天,直到桌上饭菜的腥气一阵浓过一阵,他才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藉口,开口说道:“我叫人来收碗筷。”

说罢,他脚步匆匆,迅速离开,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负责收拾碗筷的小厮踏入屋内,顾莲沼却没跟着进来。

院子里的小厮平日里都是由淩晴管理,柳元洵对他们并不熟悉。见有人进屋,他也未多留意,只是起身朝着屏风处走去,随口问道:“顾九呢?”

他话音刚落,原本佯装忙碌的小厮却突然冲了过来,刹那间寒光一闪,他手中赫然亮出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

小厮冲过来的瞬间,柳元洵就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来不及多想,随手抄起博古架上的物件就砸了过去,同时拼尽全力向耳房奔去。

那小厮不会武功,看到有东西砸来,下意识闪身避让,可这点时间压根不够柳元洵躲进耳房。

瞬息之间,柳元洵脑中闪过数个念头。他若是正面迎敌,徒手接刃,大不了废了手,可若是背对这贼人,毫无防备,极有可能被他一刀刺穿心脏,性命不保。

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犹豫。此时,那小厮距离他仅有半步之遥,正高举着匕首,朝他狠狠刺下。柳元洵转身瞬间便死死盯住刺来的匕首,他牙关一咬,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臂,准备硬接这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疾掠而入,可即便如此,这道身影的速度还是快不过即将刺下的匕首。

就在柳元洵已经做好挨一刀的准备的时候,那小厮却瞬间双眼大瞪,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紧接着,他的身体也如同烂泥般砸在了地上。

柳元洵吓了一跳,生死攸关时爆发的勇气很快散尽,他脚下一软,踉跄半步,跌坐在了床上。

他惊魂未定,坐在床沿犹不放心,又往里侧挪了挪,直到瞥见那小厮后脑插着的铁质弩箭时,才稍稍安心,确信他已经死了。

随着贼人倒地,遮挡视线的障碍消失,柳元洵这才注意到屏风上破开的一个小洞。

而在这两扇屏风之外,是僵立在原地,活像被人施展了定身术的顾莲沼。

柳元洵垂眸看了眼身侧的尸体,又将目光投向两道屏风之外的顾莲沼,声音犹颤着,面色却镇定了下来,“阿峤真是好身手啊。”

隔着两道屏风,竟也能一箭射中贼人的脑袋,这等深厚功力,非一般人能企及。

顾莲沼没搭话,也没动。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即不来查看贼人,也不说话应声,此等异状叫柳元洵再次警觉。

他悄悄下了床,一步一步地往耳房里挪,想利用那扇门稍微挡一挡。

许是他的恐慌终于传到了两道屏风之外,顾莲沼突然迈开大步,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待走到尸体旁,他猛地抬脚踢了过去,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尸体被踢得飞起半米高,而后重重地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柳元洵被他浑身的凶煞气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可还没等他迈出另一条腿,就被顾莲沼一把揽住腰,狠狠捞进了怀里。

他抱得太重,也太狠,柳元洵被他勒得几乎要断气,他正要伸手去推,忽然发觉肩上有些濡湿。

屋内极热,他又刚用过饭,便脱去了外衣,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这薄薄的衣衫根本经不住眼泪的浸润,不过片刻,肩头便被打湿了一片。

他……哭了?

他竟然哭了?!

柳元洵又惊又诧,彻底僵在原地,他压根摸不清目前的状况,只能像根毫无知觉的木头,任由顾莲沼紧紧抱着。

好半响,顾莲沼才轻声开口,若不是肩头湿润,柳元洵压根不知道他竟哭过,顾莲沼低声唤他:“王爷……”

柳元洵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愣愣“嗯”了一声。

顾莲沼又说:“我刚才很害怕。”

柳元洵依旧恍惚,又“嗯”了一声。

顾莲沼稍稍松开了些力道,给柳元洵留出一点喘气的空间,但依然抱得很紧,他接着说道:“我用弩的功夫很一般。”

他这一句接着一句,间隔时间稍长,柳元洵本有足够时间回应,可顾莲沼的眼泪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顾莲沼说一句,他便“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