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旧爱 第60章

作者:60_03 标签: HE 架空 近代现代

  他拿起那杆车旗,像是忽现了一个恐怖的灵光,为一切都找到了一个理由:“对了,他是一个戏子。”

  他缓缓的转过身,一步一步向邓月明走去。

  “他是一个戏子……”

  “戏子无情……”

  “戏子无情!”

  所有的怒言都在心里沸腾着,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咬着牙,用车旗杆子抽邓月明。他以为一切都已出口,他所有愤怒与羞耻都已叫他知道,他是先礼后兵的,他是毫无办法的!

  他恨他!

  他抽断了旗杆,又把手边所有的东西砸向了邓月明,一瞬间里所有的金红赭绿炸裂开来,所有的翠丽辉煌都翻涌出来,这世上一切相冲的色全都跌入了暗红的海,一个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谬——深紫的天,藏青的云,铅灰的梧桐树,墨绿的市政大楼,穿着老旧的赭色长衫的邓月明。

  外面依旧在叫门,海潮一样的声音。

  沈文昌砸掉最后一张凳子,疲惫的靠到墙上,双手捂着面颊,无声的笑了起来——笑一个堂堂的上海市长秘书,用这样下作而惨烈方式,给自己报了情仇;

  笑一个厂子里没有前途的秘书,处心积虑勾引他的女经理;

  笑一个不受宠的侄子,提心吊胆的埋葬自己被褥里的死猫。

  时光回溯,血海褪去,柏油马路的电轨上沾着几团苍白的浮沫,海啸后的废墟上立着一只蝉,尖声叫着:“严无豆腐严无豆腐”。

  他从墙上起来,木然的扯堵门上的桌椅,无声的打开门,看到白珍与冯小姐站在门口。

  “滚。”他对周遭的演员后勤低声讲道,他的卫士便立刻掏枪开始赶人。白珍靠在冯小姐身上,向屋里望去,看到两张桌子砸在一堆戏服上,戏服下露出了一只青白的手,半面手掌粘了血。

  周遭非常的喧闹,路晓笙被卫士拦在外面,嘶喊着:“月明!”

  “月明?”白珍想:“‘那天早上,月明和沈先生一起从恒仁路的一座公寓里走出来。’”

  “他要杀他?他这样的恨他?”她疑惑的想,随即又恍然:“因为他爱他。”她一瞬间就猜对了所有,眼前一片模糊,血腥气叫她反胃。她低着头,打开包,想要从里面找一块手帕出来。

  路晓笙依旧在嘶喊,有人叫来了巡捕房,卫士高声的回对着,枪已经开了保险,举着抵住了路的脑袋。路晓笙对危险无知无觉,依旧在向里面冲着。

  突然,枪声响了,卫士们惊慌的看向沈文昌,看到他捂着小腿痛苦的倒在地上,而白珍白保持着开枪的姿势。

  她没有从包里翻出手帕,她翻出了沈文昌送她的掌心雷。

  她也爱他。

第62章

  沈文昌曾经和白珍讲,如果将来有一天要逃难,他一定不往南亚逃,因为丛林密布,穿不了三件套,不像个绅士,况且热,满头满脸的汗。他对绅士体面的看重,一如杂种英国人对潇洒淡漠的看重,皆因并非天生,来之不易。

  现在他被打伤了一条腿,忍痛淌汗,不肯去医院,靠在墙上要回家。

  “好,回家去。”白珍镇定下来,只道:“把他也带走。”

  “你带他……干什么!”沈文昌低声怒道。

  “我的家丑不外扬。”白珍略微抬着下巴,垂着眼睑看他。他后梳的发落了下来,垂在额头上,眼角渗着冷汗,一整个人都靠在墙根。可他依然忧郁而英俊,顾影偏偏的模样,很讨女人的怜惜。白珍忽然想起许久以前,他立在她的汽车外,踌躇着递给她一块手帕。她鼻尖一算,仰头转身离去。走廊里邮电绿灯罩的灯恍着她的眼,像一轮一轮黄色的毛月亮,她低回头,眼泪就落了下来。仰头止泪都是骗人的。

  但她现在心里很清明,她知道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一定欺骗了她许久。他之前对她一点端倪也不露,骗人骗的轻车熟路,瞒人瞒的滴水不漏,当然是做熟了的。没准他在月明之前,还有过别人。她又想起她之前对他的信任与坦诚,只觉得好笑——她用现代摩登的婚姻方式对待他,他却用古中国的恶习回敬了她。

  回去时,白珍依旧和沈文昌坐在一辆车上,冯小姐不愿再与之同行,要先回家去。路晓笙不肯叫人带走月明,自己带人和卫士打了起来。他当然打不过卫士,徒然的飞蛾扑火,落下一身伤,没有留住月明。白珍冷冷看着车外的暴行,面无表情道:“我和你过了这么些年,像是成了另一个你。”

  “我没有这样……”沈文昌争辩着,却被白珍打断了。她依然看着窗外,只是略微压了压手道:“不要讲话,我在想一些事情。”

  她想要不要和沈文昌离婚——她依然爱他,爱他的好,爱他的坏,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和他过下去了——她感到恶心。她对沈文昌与邓月明之间的爱情毫无兴趣,对这场闹剧的责任漠不关心,可她依然要问问邓月明:“你们是怎么到一起的呢?”,因为她想给沈文昌一个辩白的机会。她其实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但她因为自己的爱情,要为他留下最后的一点体面。

  “他一定不知道”她好笑的想:“我在这个时候还在为他着想。”

  夜里到白公馆,公馆已经亮起了灯,幽然伫立在车道的另一旁,隐没在梧桐的枝干间。白珍走下车,忽然觉得自己的家庭像一个坟墓,点满了鲛油灯。那灯永远亮着,是个长明的诅咒。她亲自搀下沈文昌,拖着他往家里走,他很抗拒,叫她放手,却没有推她。她笑道:“早上你挽着我出门,夜里我挽着你进门。”

  “你要做什么?”沈文昌紧张的问她,她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像一个平常的女人一样,问问我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那……”沈文昌嚅嗫着。

  “他吗?现在知道心疼了吗?”白珍冷笑道:“我问问你们是怎么一回事,问完送他去医院。我白家不至于连医药费都付不出来。”

  “这有什么好……”

  “闭嘴!”白珍尖利的吼道:“你做的事情,都不许我问一问吗?!”

  她走进家里,张妈照例迎出来,看到沈文昌大惊道:“沈先生!这是怎么……”

  “滚出去!叫佣人都到后备房去!”白珍怒骂,把沈文昌往沙发上一推,又对着几个小大姐冷声命令道:“到楼上去,谁都不许下来,谁敢听一耳朵,我叫她今后再也听不到东西。”

  沈文昌的腿只伤了皮肉,却流了一路的血,现在他苍白着面色靠在沙发上,神情已经有些恍惚。白珍坐在他的身边,看着那血迹笑道:“像《童话屋》里面包屑做的记号。”

  又道:“还像人鱼的鱼尾要变为腿。”

  沈文昌冷汗淋淋,无力讲着:“你疯了。”

  “他顺着你的记号过来了。”白珍哼笑一声,看着卫士把邓月明搀了进来。邓月明已经醒了,自顾自坐到一张沙发上。白珍皱眉道:“你弄脏了我的沙发。”

  邓月明皱眉道:“是你先生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的。”

  白珍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问他:“你是怎么和他到一起的?他爱你,你爱他吗?”

  邓月明望着她,半张脸都是血,肮脏,污秽,假发已经不见了,真发被血黏在脸颊上。他像是非常诧异,惊奇的望着白珍笑道:“他爱我?他爱我……您真是一个罗曼蒂克的太太。”。他疲惫的垂下了眼,仿佛喃呢:“他不爱我,他打我……”

  “掐我……”

  “他作践我……因为他作践不了你……”

上一篇:心口难一

下一篇:新郎变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