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尔 第7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近代现代

  “加个好友吧。”

  “改天吧。”

  “我想把饭钱给你……身上没现金。”

  纪然有点心动了,加个好友倒也没什么,反正自己连名片都给人家了。他把门开得大了些,从睡衣口袋掏出手机,发现闻名的狗正蹲在主人身后,伸着舌头拽拽地仰视他。

  “燃烧的小纪纪?”闻名一字一顿地读着他的网名,嘴角慢慢上扬。

  “怎么了?”纪然看了眼对方的网名,就是他的大号。

  “没事。”

  “你就给我……”纪然歪着头想了想,“15块吧!”

  闻名点头,“我给你凑个整吧。”

  之后,纪然惊讶地发现男人给自己转了一千元!

  “不用给我这么多!”

  “多出的部分,算是误工费和医药费吧。”闻名轻轻拽了下纪然的衣袖,“小飞把你勒伤了,责任在我们。”

  纪然陷入了沉默,没有推辞。因为男人说得有道理,自己确实误工了。这人好像也不算太野蛮,虽说是个地痞,但也算是有原则……此刻,心情愉悦的纪然差点忘了闻名是怎么飞到自己家,又怎么大快朵颐的。

  “谢谢名哥,”纪然嗫嚅道,“误工费大概,600元就够了。”

  “多出来的,去买几条新内裤吧。”闻名垂下眼睛,紧紧盯着他腰部以下大腿以上的位置,像是在练透视眼,“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内裤后面破了个小窟窿。”

  纪然的脸登时就红到了耳根,难堪得鼻子发酸,“那个,那个是通风用的。”

  “原来是这样,”闻名把手放在嘴边,似乎在笑,“早点睡吧,晚安。”

  纪然又说了次“谢谢名哥”,关上门后长舒一口气。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轻手轻脚地从柜子里翻出同学录,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高中、初中……纪然翻看着同学们的毕业祝福、豪言壮语和远大志向,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小学的同学录已经丢了,不过他差不多可以肯定,同学里没有叫闻名的。

  临睡前,纪然用女儿的图画纸和水彩笔,创作了一幅看起来十分温暖、积极的提示语,还在一角画了道彩虹,之后用透明胶带贴在朝向闻名家的右侧护栏上: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

  4月初一个礼拜三的下午,因为是休息日,所以纪然很早便把女儿从幼儿园接了回来,带她一起逛超市采购食材,同时尽量买些低卡的零食给她。

  停好车后,纪然瞥了眼旁边的林肯,心想:今天那男人在家。自从在露台贴了温馨提示后,闻名就没再搞过极限运动,只是偶尔碰见时聊几句。

  纪然偷偷更换了门锁,特意跟换锁师傅确认了好几次:这种不会轻易被撬开吧?但没有加装露台防护网之类的,因为实在太夸张了,而且很贵。

  “爸,我要吃可乐鸡翅。”

  “做成盐焗的吧,可乐鸡翅太甜了,再胖下去你会高血脂的。”

  “什么是高血脂?”

  “就是……血管里流淌着油。”

  “那咱们家就不用买油啦!”

  纪然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牵着女儿,哈哈大笑着走向单元门。正在掏门禁卡,突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今天休息?”闻名微微一笑,用手指把烟从唇边夹下来。看了眼乐乐,又将宠物牵引绳缩短到极限,引得那只拉布拉多不满地轻哼一声。

  “嗯,名哥也休息?”

  闻名点点头,一手把单元门大大地撑开,方便纪然通行,“进吧。”

  纪然客气地微微颔首。

  “谢谢名哥!”乐乐奶声奶气地大喊。

  闻名想了想,“小胖妞,你倒是挺会帮你爸占便宜的。”

  纪然连忙摇晃了一下女儿的小胖手,“叫名叔。”

  乐乐听话地改了口。

  走进楼道,纪然发现空气中飘着几缕若隐若现的烟雾。虽然这个薄荷味并不刺鼻,但毕竟是二手烟……

  “名哥,”纪然回头,用商量的口吻说,“下次能不能,完全走出楼之后再点烟?小孩子闻到对身体不好。”

  一声哂笑传来,“你还真像物业。”

  第二天,纪然下班后照常去接回女儿,又在楼下与闻名偶遇。这次他西装革履,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嘴里又叼着烟,不过走到车边之后才举起火机点燃。

  他在和人通电话,嘴里说着什么:“猫丢了?让他自己找,又不是人丢了。什么猫值那么多钱?马啊,哪有给马取名喵喵的……”

  如果说闻名在纪然心里的初始野蛮度是100%的话,那么在给了误工费和自动自觉出楼点烟后,差不多降到了90%。

  半夜,纪然收到了老板群发的消息,说是家人出事了,希望全体员工于明早9点来一趟彩虹彼岸殡仪馆。纪然心情有点沉重,想起父母因事故去世后的情景。不过,居然有殡仪馆叫“彩虹彼岸”吗?那边是什么,吃不完的彩虹糖?

  似乎是为了配合老板家的悲剧,第二天一早就下起了蒙蒙小雨。纪然经常听说,某某人没有熬过某个冬天。没有熬过春天的,倒是头一次见,毕竟春天是个顶好的季节。

  送完弟弟,纪然驱车来到这处位于城郊的殡仪馆,和几十位同事聚集在VIP告别室内,呆呆地望着房间正中那具被大堆鲜花包围的遗体——好肥的一只牛头梗。

  老板坐在沙发上,抱着狗的遗照目光呆滞,不少人聚在他身边安慰,“郭总,您节哀,身体要紧。”

  “呜……”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屋里渐渐响起了哭声。由点到线,最后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纪然的部门经理更是哭得如丧考妣,跪趴在那只牛头梗身边,“我去年还送过它罐头,它吃得那么开心,怎么今年就、就去了啊……老天啊,你为什么要夺走一个如此美好的生命!”

  纪然周围的哭声更密集且响亮了,老板看到这么多人为爱犬哭丧,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一条生命的逝去,确实让人伤感。但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刻奇、荒诞。纪然非但不想哭,反而十分想笑。看到经理愈演愈烈,哭得像孙子一样,他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他就失业了。

  虽说公司给出的理由是,3月业绩不达标且无故旷工,按照末位淘汰制度辞退,但纪然明白,是因为自己在牛头梗的葬礼上笑了出来。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失业后的纪然照旧早出晚归,装成去上班的样子,物色新工作,却迟迟等不到3月的工资和补偿金。

  公司里关系不错的行政姐姐告诉他,因为公司业务调整,所有人的3月工资都要延后1个月发放,而被辞退的补偿金要延后2个月。此时,纪然才终于感到一阵恐慌。

  他那点可怜的存款,都在银行存成了定期的零存整取,手头没有多余的钱。欠薪就意味着一家老小要勒紧裤腰带,不,是断粮。就算短时间内找到新工作,也要等下个月才有钱拿……

  纪然在结束一轮面试后,拨通了好友老朴的电话,“下班之后有事吗?”

  “我请假了,跟刘老师看酒店呢。”

  “几点结束?来我家吃饭吧!”

  “成啊,”老朴停顿一下,“大概7点到你家。”

  “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家里有啥我吃啥,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吃。”

  放下电话之后,纪然就后悔了。老朴正在筹备婚礼,岳母又如狼似虎,自己怎么好意思向人家伸手呢?

  吃完晚饭,洪福带乐乐出去遛弯,纪叙回卧室打游戏。纪然和老朴一边喝啤酒,一边聊着大学时的趣事和眼下的烦恼。

  老朴嘟嘟囔囔地说着自己难缠的岳母:“这老太太,让我确定自己对刘老师是真爱无疑了。但凡换个人,我早就一拳打过去。”说完,老朴做了个挥拳的动作,大喊一声“豪油根”。

  纪然笑笑。他有心事,话很少,一听接一听地灌自己啤酒。

  直到深夜,全家都睡下后,老朴才离开。纪然把他送出门,跟到楼道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借钱。

  老朴“嘿嘿”一笑,从裤袋里翻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塞进了纪然手里,零零整整一大捧,大概能有三千多。

  纪然眼睛一酸,“谢谢老板。”

  老朴随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嘴真甜,走了啊。”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纪然抬起眼睛,发现闻名正站在5楼和4楼间的缓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脸色阴沉。

  老朴又对纪然摆摆手,随后打着酒嗝晃晃荡荡地下楼。

  “哎哥们,让让。”

  闻名纹丝不动,头微微一侧,用钩子似的眼神盯着老朴。

  老朴打了个寒战,疑惑地看他一眼,侧身经过,之后给了纪然一个飞吻,下楼去了。

  纪然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对闻名笑笑,双颊绯红,好看的双眼因酒精而变得微红湿润,像是清晨笼罩着雾气的湖面。

  “名哥下班了哈?”

  闻名缓步上楼,用狠戾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地掏出钥匙,进屋后狠狠摔上了门。

  纪然哆嗦一下,随后听见被巨响惊醒的女儿在哭着喊爸爸。他在心里默默地,把闻名的野蛮度调高到了95%。

第8章 狂暴邻居

  带着几分醉意,纪然微醺地读着《安徒生童话》,重新哄睡女儿,然后才去洗漱。刚睡下不久,就被手机给震醒了。是闻名发来的消息,内容只有两个字:开门。

  纪然纳闷地走到门口,打开防盗门,外面连个鬼影也没有。刚想问闻名是不是发错了,就惊恐地发现客厅外的露台上站着个人,朦胧的夜色勾勒出高大的身影。

  那个袋鼠精,真人版刺客信条又飞过来了!

  纪然迈着恐慌的小碎步,滑开从室内锁着的露台门,哑着嗓子说:“名哥,你看到我的温馨提示了吧?”

  闻名冷笑,“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

  “那你怎么又……这么晚了,有事吗?”

  闻名把他拽出去,合上门后才幽幽地开口:“你不是理财顾问吗?”

  “之前是,现在是无业游民。”纪然望着远处灿烂的灯光和流光溢彩的街道,有点失落,“你需要理财?我可以为你介绍其他同事。”

  “为什么?”

  “因为我不在那工作了呀。”纪然笑着看向闻名,心想他怎么问这么笨的问题。

  “为什么失业?”夜色中,闻名两道锐利的长眉紧紧皱在一起。

  “业绩不好,再加上得罪了老板。”纪然伸出手指,轻轻碰下了姥爷养的一颗多肉,叹了口气,“其实我根本不适合做销售,我不算很外向,头脑一点也不机敏。但这个岗位更有可能赚到高薪,所谓的上不封顶嘛。”

  “所以你就转行了?”闻名的声音突然更低沉了。

  联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纪然突然有种正在被审问的错觉,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大概不卖日料的日料店,不禁有点紧张。

  “我,我没有转行,正在找新工作。”

  闻名敏锐地觉察到他的情绪波动,“没转行,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纪然小声说。

  闻名烦躁地从睡衣口袋里摸出烟来,打火机忽闪着,照出他眉间的沟壑。

  “那个,烟灰,不要落在我姥爷的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