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佩奇
话音还未落，“啪”的一声，船上的电闸就忽然跳了，广播声戛然而止，吊顶的灯瞬间全部熄灭，船舱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乘客们终于爆发出一阵恐慌与骚动。
秦楮杉身为一个在滨海地区长大的孩子，并不是第一次遇到海上风浪，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激烈的。
一分钟之前还一切如常，没想到短短一分钟内就把船上的电都冲断了，这样来势汹汹的架势，再联想到最近一直出现的天气预警，说不好会是一场经年难遇的巨型风浪。
秦楮杉看了一眼身旁的陶熠，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万一船真的翻了，他自己也就算了，可是陶熠……
他努力地甩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猜想，迅速地从两人的座位底下拿出救生衣，给陶熠穿好，自己也熟练地套上，然后问陶熠：“会游泳吗？”
没等陶熠回答，船只就又剧烈地摇晃了一番，秦楮杉交待他：“要是一会儿真翻了，一定要记得抓紧我。”
说着，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像搂秦朵儿一样，把陶熠搂在怀里，没想到对方已经先他一步把他拥入了怀中。
就在那一刻，秦楮杉猛地意识到，原来他心中一直以为的那个小孩子，其实本来就已经是个比他还要勇敢的大人了。
忽然间，整艘船又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幅度几乎已经接近九十度了，很多没有坐稳的乘客都被毫无防备地甩在了地上，一片黑暗的船舱里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女人和小孩们的尖叫声。
连常年出海的海岛居民们都不禁慌乱了起来，意识到这一次是真的碰上了强风浪。
有人惊慌失措地哭叫起来，有人开始抱怨不该在今天出海，还有人努力地想要往舱门口走，试图寻求逃生的办法。
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在这样四处不着岸的海面上，根本没有救援的船只，一旦船真的翻了，整艘船上的人都会被带进海洋的深处。
即便海岛的居民基本上没有不会游泳的，但这会儿四下里皆是一片汪洋，附近根本没有任何岛屿。就是将人的体力发挥到极限，也远远不足以支撑他们游到数百里之外的岸边。
随着船只摇晃得更加剧烈，船舱内的呼声和哭喊声都被笼罩上了一层接近死亡边缘的绝望与悲戚。
就在此时，秦楮杉听到陶熠在自己耳边低声道：“抱紧我。”
在一片黑暗里，忽然听到他熟悉声音的那一瞬间，秦楮杉竟然莫名奇妙地感觉到了一阵与周遭的环境完全不相匹配的踏实与心安。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拥住陶熠的肩膀，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忽略了船只的剧烈颠簸，忽略了周围嘈杂的声音。
耳畔突兀地回响起关熙那天晚上说的那句话：“珍惜眼前人。”
就在那一瞬间，秦楮杉忽然间体味到了关熙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时不时流露出的无数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随着陶熠身上的一阵蜜桃香气窜入鼻尖，秦楮杉感觉到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的那些纠结和执拗，以及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筑起的密不透风的心墙，终于在那一刻轰然坍塌，溃不成军。
……他爱陶熠。
爱到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爱到可以压抑内心的所有欲望，爱到可以不止一次地狠心拒绝。
可是唯独一点，他舍不得看到陶熠难过。
如果说他和陶熠之间隔着一百步，那么陶熠已经向他迈出了一百零一步，可他依然固执地将陶熠往回推了两步。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呢？
何其荒唐，原来人真的只有到了这样的生死之际，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紧接着，整艘船又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两个人都没有坐稳，一时间失去了平衡，秦楮杉毫无防备地往后一仰，紧接着陶熠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
然而后脑勺却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剧烈疼痛，陶熠的手迅速地护住了他的头，随着他一起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秦楮杉光是听着都觉得痛，他下意识地问依然紧紧贴着自己的陶熠：“疼吗？”
黑暗中，陶熠没有回答他，那只手依然护在他的脑后。
紧接着，秦楮杉就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心底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一阵莫可名状的洪水猛兽，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冲得彻底垮塌，让他浑身上下连动都没法再动一下。
他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的梦魇，陶熠扶在他脑后的那只灼热的手，将他一瞬间拉近了甜蜜与痛苦交织的深渊。
在那一刻，秦楮杉终于由内而外地失去了一切反抗的力气，任由陶熠温柔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唇齿之间。
管他是不是梦呢，再不闭上眼睛，天就要亮了。
第92章 朝朝暮暮
有那么一瞬间，秦楮杉甚至想，如果这真的是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分钟，他也觉得值得了。
船只还在不断地颠簸着，就在秦楮杉荒唐地以为两人要以这样的姿势坠入水中时，预想中翻船的场景却并没有到来，船身又摇晃了几遭后，海面上的风浪似乎骤然间又消停了不少。
这一阵怖人的强风浪来得凶猛，去得竟也如此迅速。船行逐渐回归平稳，乘客们的哭声这才逐渐止息，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颇有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感觉。
陶熠依然无比轻柔地亲吻着他，甚至懒得抬眼去看一看周围，仿佛两人和外界已然没有半点联系。
秦楮杉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四下里还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鼻腔皆是一片蜜桃味的香气，他只能感觉到陶熠纤长的睫毛扑闪在他的脸上，一阵细密的痒从皮肤径直钻进了心里。
就听陶熠轻轻地在他耳畔说：“我刚刚还没有说完。”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申大年级第一的学神，是二十岁的金奖摄影师。你是好儿子，也是好哥哥，是家里的顶梁柱。”
“你是我背后最坚强的后盾，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你总说我是你黑暗里的光，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在属于我的漫漫长夜里，你一样是我的星星。”
在黑暗中听到陶熠用难得深沉的语气，说完这样一大长串肉麻却又认真的告白，秦楮杉不知怎么的，大脑竟然一片空白，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唯有身体是诚实的，已经先于意识，替他做出了最本能的回应。
他一把搂住陶熠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陶熠刚才的那个吻，虽然持续的时间不短，但大概是怕他抗拒，始终是温柔而浅尝辄止的，但秦楮杉现在的动作，在霎那间就打破了陶熠所有的端方与自持。
他只愣了一秒，就伸手扣紧了秦楮杉的后脑勺，然后长驱直入地加深了这个吻。
没有人可以在爱人热烈的亲吻面前保持清醒。
长久以来压抑着的顾虑与畏葸，在那一瞬间彻彻底底地爆发，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将两人吞噬干净。
如同两只在黑暗中博弈的小兽，只余下最原始的冲动与爱情。
秦楮杉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他没想到陶熠的动作会这么强势，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感觉到有什么坚硬而滚烫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腰间，秦楮杉不由得有点出戏，一时间忍俊不禁。
他有些不自在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捅了捅陶熠。
捅了好几次以后，陶熠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了他。
然而陶熠整个人依然紧紧地贴在他身上，秦楮杉被他顶得哭笑不得，在他耳边道：“这就能硬成这样，你也太纯了吧？”
然后他就感觉到，贴在他身上的陶熠，整个人的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虽然此刻四下里依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秦楮杉已经可以脑补出陶熠那副脸红得能滴出血的样子了。
光是想到陶熠的那副表情，他的心里就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就听陶熠忽然在他耳边说：“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秦楮杉这才对刚刚几分钟里发生的一切悠悠地回过神来，不禁觉得这段经历过于狗血，无奈地嗤笑道：“Youjump,Ijump？”
没想到在一片黑暗里，陶熠的眸子忽然迸发出了星星般璀璨的光芒。
霎那间，只听见“啪”的一声，舱顶的灯重新亮了起来，乍一见到这久违的光芒，两人都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
他们慌忙地分开来，又发觉两人本来就坐在最后一排，这时候也根本不会有人回过头来看他们，不由得同时莞尔一笑。
秦楮杉第一时间就转过头，去观察陶熠的表情。
如果算上之前莫名奇妙被强吻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和陶熠接吻了，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陶熠每次亲他的时候都横冲直撞地要命。
可是之前的环境都太昏暗，秦楮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陶熠接吻过后的样子，果然如他所料，这人刚刚侵略时的动作明明那么凶猛，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却羞窘得要命，十分诚实地红成了一片。
看着陶熠用那双闪闪亮亮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秦楮杉不禁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别自己干完坏事还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似的？”
陶熠摸了摸发烫的脸，羞恼道：“你才良家妇女呢。”
秦楮杉嗤笑了一声：“是啊，二百万就卖给你了，真便宜。”
没想到他这句话说得丝毫不害臊，倒是让陶熠不由自主地一阵脸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陶熠才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你记得跟阿姨说，让她不要为这个担心……”
秦楮杉点了点头：“放心，这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呢。”
陶熠看着他，知道他尽管是一脸玩笑的表情，其实还是因为他不想听自己说什么不用还了之类的话，于是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片刻，陶熠才小声道：“反正这份债你是欠下了，得给我打一辈子工才能还得清。”
秦楮杉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要不再签个卖身契？”
陶熠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快就……要卖身了？”
秦楮杉：“……小屁孩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陶熠不满道：“我就比你小一岁而已，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当成小屁孩？”
秦楮杉问他：“那我把你当成什么？”
陶熠垂眸看向他，羞赧却又认真地说：“你男人。”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秦楮杉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以后，又从心底里滋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奇妙感觉。
心动不已，却又罪恶无比。
秦楮杉叹了口气，从善如流道：“好好好，我男人。”
陶熠看着他这副丝毫不认真的样子，眉间轻轻地一蹙：“我没跟你开玩笑。”
秦楮杉的眼尾流露出促狭的笑意：“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啊。”
陶熠紧紧地盯着他似笑非笑的唇角，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
秦楮杉看着他一脸狐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得要命。
他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在陶熠白皙的脸颊上轻轻地“啵”了一下。
然后就心满意足地欣赏着陶熠整个人一愣，紧接着就从脸上红到了脖子根。
陶熠红着脸看他，只见对方帅气又流氓地挑了挑眉，活像个当街调戏姑娘的小混混：“满意了？”
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遮不住的得意神色，陶熠简直恼羞成怒，下意识地就一把揽住了他的肩，把嘴唇凑了上去。
没想到秦楮杉的反应快得要命，没等他亲上，就伸出了五个指头，一把挡住了陶熠的嘴，低声道：“小朋友，船上还有这么多人呢，你也有点过分高调了吧？”
陶熠气道：“那你刚就不高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