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做梦的小荠
司机骂骂咧咧了几句,又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他的领子还被人提着,他瘪着嘴巴,回头想看这个救他一命的好心人是谁,他就被放下了。
“走路小心点。”那人说道。
顾小青刚想道谢,人就走了,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影。他都没看清脸。
这年头,流行做好事不留名么。顾小青又在心里嘀咕道,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侥幸感,反倒看了一眼自己刚买的已经成为尸体的手抓饼。
麻痹。九块钱呢。
他被搞得吃早饭的心情都没了,兜里手机刚好嗡嗡地响。
他接道,“喂?”
电话是他妈打来的。
“青青,你去哪了?”
“楼下买饭。”
“哦。”顾玲玲说,“我到家了,给你带了午饭。吃过了么?”
“还没。”
“那你刚下去啊?”
顾小青觉得这事解释有点复杂,纠结了会,嗯了一声。
“快上来,菜都热着。”
顾玲玲那边先摁了电话,小青把手机塞到裤兜里,凝视了他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手抓饼一会儿,还是快速地拎起塑料袋子扔到最近的垃圾箱里。
他妈给他带的果然是从夏志荣家带来的剩菜剩饭。虽然说其实看不出是剩菜剩饭的样子,但顾玲玲这人节俭惯了,专门捡夏志荣的大手大脚的漏,夏志荣也没说什么。
顾小青开门进来特别沉默,顾玲玲火眼金睛,问他,“怎么了,臭着脸?”
“没事。”他摇摇头,拉下椅子开始吃。他还在摸摸心疼九块钱打了水漂。
顾玲玲在厨房洗水果,瞟了他一眼,趁他嚼完饭的空隙塞了他小瓣的橙子。
“好吃吧。据说是空运过来的呢。我顺了几个。”顾玲玲得意洋洋地说。
小顾吃了下去,含糊地说,“还行。”
顾玲玲给他剥了一整个放旁边,拿着他的丰盛热带水果盘去客厅看电视了。
顾小青在那边慢吞吞地吃饭。
等顾玲玲一大盘芒果吃完了,走过来洗盘子时,看到顾小青还在那吃,心里无语了下,也没说他什么。
夏志荣此时刚进他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有个电话就打进来了。
他一看来电显示毫不犹豫地就接了。
“他今天差点被车撞。”电话里的人说,开门见山。
夏志荣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
“中午。”
“几点?”
“十一点二十五分。”
“我知道了。”夏志荣平淡地挂了电话。
他一动不动地在位置上坐了会儿,又起身去了室外,站在角落里抽烟。
第五章
周末就这么过去了。周一的闹钟在耳边响起时,顾小青心情就特别不好。
高中生有谁不厌恶早起呢。青春年华怎么能被早起这么折腾,还要折腾三年。
顾小青起床,刷牙,顾玲玲在她屋睡懒觉。
她是越来越滋润了。
顾小青恨恨地,抓起书包把门重重关上,门上的春联都震了一震。
他又路过那座桥,桥上的人和他一起走,每个人都看上去无精打采。
来到学校,班里一群人都坐那了。他们学校其实是住宿制,顾玲玲嫌家近,就让顾小青通校,来回赶。班里的人羡慕他,他没这么觉得。
他挺想住校的,他觉得住校能和大家融在一起。但他又嫌弃多人寝麻烦,床太小,万一室友又有磨牙打呼噜的毛病呢,他会疯的。
他回到位置上发了会儿呆,抽出课本慢慢放进抽屉里。
他同桌是个开朗的男孩,叫蔡鑫。蔡鑫捅了他一把胳膊,问他:
“怎么样啊,周末。”
“就那样。”他懒洋洋地答。
“没出去玩?”
“嗯。”
“啧。顾小青,”蔡鑫支起下巴坏笑,“我没见过一个高中生像你这样糟蹋周末的。”
“还行吧,”顾小青掀开英语课本。“家里挺舒服。你呢?”
蔡鑫就等他这么问。
“我哥带我去酒吧玩了,”他小声地说着,眉飞色舞,“我喝了点酒。”
顾小青一边听他瞎逼逼,他说酒吧是多么多么热闹,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样那样的。顾小青嗯嗯嗯,是是是,对对对认真敷衍着。他看着摊开的英语课本,等早读课的铃一响,他得上去领读。
蔡鑫讲自己的,他还说道,酒吧那天来了个大人物,排场很大,经理都出来点头哈腰。他差点以为是扫黄的。
顾小青看了一眼时间,心里默念了几秒,7点整的铃响彻整个教室。他对蔡鑫歉意地笑了笑,“我得上去念英文了,等会聊啊。”
蔡鑫说好的好的,一边往说得干巴巴的嘴里倒了口水。
顾小青站在讲台上,底下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家有的盯着他,有的偷偷地打盹。
就像每一个人的高中生活,有一段恼人的早起时光,有着难受的星期一综合症。数不清的卷子和作业叠成小山,你总担心窗边的梧桐叶会不小心碰到你的鼻尖。大家跟着念英语单词,有些人讲偷偷话,女生间已经许下下课一起上厕所的承诺。
讲台上的那个少年,刘海遮住小半张脸,嘴巴一张一合地念着。好像时间也过得这么慢。
中午,顾小青和蔡鑫一起去食堂吃饭。路上遇到别的班几个打篮球的,和蔡鑫很熟,会搭上一两句话。蔡鑫是典型的交际花,他也想带着顾小青点,但顾小青就跟老大爷似的不愿交际。他说和他们不熟。
“认识了就熟了呀。”
“不想认识。”顾小青冷漠地说,他不想和反正不用相处的人讲话。一句都不想。
他和蔡鑫讲话的口水就够他酝酿一天的了。
“好吧。”蔡鑫瘪着嘴巴。他拿顾小青没办法,但他总想黏着顾小青。
他那些朋友问过他,含蓄地问他干嘛热脸贴冷屁股,他义正言辞地说,顾小青对他可好了呢。
朋友嗤笑,对你爱理不理也是好么。
“你是没见过他对其他人是什么样,”蔡鑫得意地说,“他都不搭理。就搭理我。”
蔡鑫就和顾小青做了几个月的同桌,就被小顾一身冰冷的气质折服了。他朋友说他是受虐狂,他一边纠正说不是,一边又做他的受虐狂心甘情愿。
顾小青其实为人没别人说得这么冷淡,他就是太懒了,他有时候娇气起来,矿泉水瓶都让蔡鑫拧。他特会察言观色,只是不说而已。顾玲玲说他总是慢一拍,这是知道到他那点老底的人的说法。顾玲玲还吐槽说幼儿园时顾小青就表现出来了,别的小朋友都开始算一加二的阶段,他连一加一都不会。顾玲玲每次把这事拿到饭桌上讲都会被小顾买一送一地翻白眼。
是迟钝。被一群屁都不懂的青春期小孩说成高冷。
中午排队打饭时,顾小青让长得高的蔡鑫看看有什么,问他儿菜还有没有。
蔡鑫一伸脑袋就看到了。
“还有。一盘呢。”
蔡鑫笑嘻嘻地说。
顾小青郁闷的星期一心情变得稍微好点。他安安静静地听蔡鑫吹牛逼,认真地敷衍了几句。
儿菜有点苦,但顾小青特别爱吃。他不觉得有苦味。
男生大体都不喜欢吃带点苦味的东西,蔡鑫发觉他每次都点这个,也尝试过一次,脸色一变不敢当着顾小青的脸吐出来。
太苦了。男生的味蕾对于苦来说灵敏得不得了。
顾小青么,他把蔡鑫的儿菜拨到自己盘子里。
你看,顾小青就是这么一个理所当然享受别人对他的好的人,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他这么做的资本。他自己没有。他不会对人特别好,他从不“出于好心”。
蔡鑫有时会拧着眉总结道,顾小青是矫情,但这样的矫情,衬得他特别有人情味。
最后一节课了,他们默认是自修。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挺认真。因为最后一节自修会有老师来检查,被抓到会扣分。扣分对于这群小屁孩不在乎,他们觉得太麻烦,班主任会唠叨。
唠叨起来他们一半自修课就付诸东流了。
顾小青坐在窗边,他看到太阳下山,倦鸟归巢,还有几只麻雀在对面的教学楼楼顶叽叽喳喳,背后是无尽的通红霞色。
他喜欢这个时候,因为一切都结束。他可以回家,走过那座桥,躺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床上,整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独享的安静。
思绪也被这群鸟扑闪着翅膀带走了。
他还在发呆,蔡鑫突然戳了他一下。他意识回笼,原来是班主任进来了。
班主任看了他们一会儿,出声说:
“大家停一下。”
写字的声音停了。大家都看着他。
“高二也有一个月了。”班主任笑眯眯地,“我们晚自修就改成强制的了吧。”
之前他们晚自修是爱来不来,住校的规定时间回寝室睡觉就行。
大家都喜欢自由的时间,一听到这个,开始唉声叹气。
“明天正式开始,今天可以提前和爸妈打个电话。”班主任话一讲完,下课铃就响了。他是掐着时间的。“下课。享受你们最后自由的一晚吧,同志们。”
一群人立刻利索地滚了,顾小青还在位置上慢吞吞地整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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