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服软啊 第2章

作者:浪山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又到了一月一度的分数凌迟,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嚎。

晏尔也想跟着啊一嗓子,自己都成这样了,该弄丢的、不该弄丢的都已经没了,居然还得乖乖待在教室里陪钟悬一起上物理课,这个世界对他未免也太残酷了!

钟悬说:“别吵。”

“我忍不住,反正也没人能看见我,你看得见也装看不见。”晏尔受够了这种轻飘飘、摸不到任何实体的状态,无聊得想发疯,他问钟悬,“不然我自己出去逛逛?”

“去啊。”钟悬说。

晏尔正要穿窗而出,钟悬把杂志塞回身后的书柜里,慢吞吞地说,“想找死的话随意。”

晏尔不满地回头:“你非要这么说话么?”

“不然呢——”钟悬眉眼倏然一弯,“耳朵先生,换成微笑服务您觉得怎么样?”

晏尔给他笑得魂都要奓了,心惊胆战地飘了回去:“……你还是正常一点吧。”

讲台上,武老师敲了敲桌子:“嚎什么嚎,都以为自己考的很好是不是?这次考试你们班的成绩很不理想,放个暑假回来心都玩野了,状态跑哪儿去了?还有个别同学水平严重下滑,拿到答题卡以后看看自己的分数,再对照卷子好好反省!”

他的表情严肃得好像生下来就没有笑过,锐利的目光掠过一排又一排的学生,最后落在四组最后面——黑发少年侧过身,把一本课后杂志塞进背后的书柜里,一个人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钟悬。”最上面那张试卷就是他的,众人习以为常,等着迎来学霸人生中又一个稀疏平常的满分,武老师说,“62。”

讲台下一片哗然,响起了比发卷子前还要更大声的“啊——”。

钟悬自己也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默默看了晏尔一眼,起身去拿卷子。

晏尔:“?”

一个男生在武老师的眼皮底下拦住了钟悬,小声问:“学神,你怎么回事啊?老武这科你也敢乱来?”

钟悬回了一句:“不清楚,鬼上身了吧。”

他捶钟悬一记,笑说:“有本事你到老武面前也这么说。”

钟悬对老武没话说,但老武对他有,他神情冷峻,沉着脸问:“没拿错吧?”

钟悬低头扫了眼卷面,从姓名那栏写到一半又划掉的“日”字,无从解释的陌生字迹,再到最上方鲜红扎眼的62分……

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钟悬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

老武冷声说:“没有就好,下了课我们聊聊。”

作为一个学渣,晏尔太喜欢看这种学霸考砸公开处刑的场面了,处刑的还是毒舌男高钟悬同学。

真好啊,他连日来阴郁的心情都要明朗了几分,主动飘过去迎接钟悬,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唉,钟悬同学,你物理学得不太好是不是?这次怎么考成这样,差点就不及格了。”

钟悬没搭理他,直到坐下后,才摊开答题卷,手指在姓名栏划掉的“日”字那里一敲:“你说呢?日同学?”

晏尔探头去看,整只魂都愣住了:“……”

噢,这好像是我给他做的。

那没事了,及格分挺好的,及格不就行了,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钟悬真是的,要求忒高。

“明明可以交白卷,我会自己找合理的解释,却非要用你毫无必要的努力给我出一道难题。”钟悬心平气和地请教这位罪魁祸首,“不然一会儿你去跟他聊聊?”

晏尔觑了一眼班门口面沉似水的老武,又觑了一眼身前嘴毒心更狠的钟悬,没有吭声,悄咪咪地附进他的身体里,找了个地方盘踞起来,只剩一点魂尾巴落在外面。

钟悬皱了下眉,默许了,只在心里警告他“不许乱动,给我做一具安静的尸体”。

晏尔摇了摇尾巴,乖巧地回道:“嗯嗯,我最听话了。”

第2章

这张卷子的由来还得追溯到上周,那时候晏尔碎成不知道多少块的魂体刚刚拼凑好,意外地在钟悬的身体里苏醒。

自己能在惨遭女鬼夺舍的境遇下稳住心神,尽心尽力地帮这位因为被自己上身而晕过去的倒霉蛋完成一场物理考试——还及格了,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壮举!

可是钟悬丝毫不领情,还宁愿他交白卷。

好吧……他那会儿又不知道倒霉蛋本人是平临市的中考状元,霸榜年级第一的天才少年,这种学神级别的人物考及格分确实比交白卷诡异得多。

考试结束后又过了半个小时,教学楼里人都走尽了,被他上身的倒霉蛋才悠悠转醒。

学生证照片里的钟悬长得清隽秀丽,眉目分明,像个容易被欺负的乖乖牌好学生。

可当他抬起那双浅淡透亮如琉璃般的眼眸,不偏不倚地盯着晏尔所在的地方时,杀意陡然而生,悬在他阴郁而锋利的眉眼之间。

晏尔被撕碎过一次,对这种杀气十分敏感,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想跑路的时候,少年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忽然变回照片里温吞和气的模样。

他歪了歪头,疑惑的表情有点可爱,问道:“诶,你是谁?”

晏尔根本不信眼前的人是什么纯良无害的高中生,没敢告诉他真名,含糊用“耳朵”这个绰号敷衍过去。

他不信任钟悬,发现自己能够脱离鬼打墙自由行动后更是急不可耐,兴奋地飘出五楼,浮在半空中匆匆与钟悬道别,准备夺回自己的身体。

钟悬站在五楼的走廊上,目光懒散地追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叫住了他:“耳朵。”

半空中,近乎透明的魂体循声回头。

“给你一个忠告,”钟悬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里,边走边说,“你的魂魄应该是打碎以后重新聚起来的,这个时期非常危险,如果没法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又找不到合适的宿体养着,不出三天就会崩解。”

晏尔将信将疑:“崩解是什么意思?”

钟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抬起左手,握成拳,然后五指倏然张开,“砰——永别了。”

很可疑的忠告,可是晏尔找不到机会实践它的真实性。

因为他根本离不开平临中学,就和当初那个骗走他身体的女鬼一样,他取代她,成为了这所学校的地缚灵。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晏尔天都要塌了。

他不是没想过像女鬼害他一样迫害别的学生,至少先离开这里再说,可是他只是一缕离魂,根本不会害人。而且不管他如何对着路过的学生说话,喊叫,做鬼脸吓唬他们……没有人给他反应。

他们跑跑跳跳,和同伴嬉笑打闹,谈论着无聊琐碎的话题,一个接一个地穿过晏尔灰扑扑的灵魂,经历着他也曾有过的、五彩斑斓的人生。

只有他被隔离在了真实的世界之外。

晏尔在校园里游荡,疲惫地熬过了周末,然后第一时间蹲守在钟悬的班级门口,等待这个对他而言极其危险、不可信任,却也是唯一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

钟悬踩着点姗姗来迟,看到那团蔫哒哒的魂魄时脚步一顿,垂眼打量了几秒,眼神很疑惑。

“那个,我没办法离开这里了。”晏尔慢腾腾地往前扑了扑,可怜巴巴地飘在他身前说,“能不能让我附在你身——”

话还没说完,钟悬很轻地“啊”了声,遗憾地注视他。

晏尔一眨不眨地仰着头,心里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钟悬挺有礼貌地说:“抱歉啊,我拒绝。”

晏尔知道多半是这个结果,他们非亲非故,贸然提出要在人家身体里借住确实挺冒犯的。

可是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等死,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双手合十,向他保证:“我不会白让你帮忙的,等我回去以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或者……现在我能替你做点什么?”

“不需要,我不收小弟的。”钟悬后退一步,对上晏尔眼巴巴的目光。

他停顿了一下,鸦黑的睫毛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笑盈盈地说,“也不养狗。”

你才是狗!

晏尔压下心里的不爽,忍气吞声地接着求他:“可是不是你跟我说我活不过三天的吗?现在就是第三天了,你忍心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早读铃响了,钟悬因为被晏尔堵门,踩点失败,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微妙的不悦。

他偏了偏头,目光微转,几个坐在窗边的同学正探头往这边看过来……

不想引起更多的关注,他叹了口气,说:“我不忍心。”

晏尔的眼睛猝然一亮:“所以——”

“所以,请死远一点,不要出现在我能看见的地方,不然我会良心不安。”

钟悬语速飞快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直接绕过晏尔,从前门快步跑进了教室。

几番碰壁,晏尔意识到,文明人先得到许可再行事的做法在钟悬这里是完全行不通的。

这个家伙表面温和,实际油盐不进铁石心肠,就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他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晏尔虽然是个少爷,但少爷得知节守礼,顶多娇生惯养了些,没有别的那些纨绔胡作非为的恶劣习性,此刻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反正第一次附在钟悬身上的时候也没有得到他的同意,既然现在都不是人了,干嘛还非要做个文明人?

又没有人会给一个魂魄颁发好市民奖,赞扬他就算死到临头也要装大尾巴狼的翩翩风度。

钟悬拉开椅子,放下书包,还未坐下,就有一缕灰扑扑的影子从过道飘过来,然后一头撞进他的胸口,沉没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钟悬:“……”

晏尔倍感意外:“我以为会弹出来或者直接穿过去……”

女鬼抢身体的时候连哄带骗的说是“借东西”,可他附身钟悬的过程顺畅无比,没遇到丝毫阻碍。

“所以你心里是同意的?”他对钟悬的人品重新产生了信任,感激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钟悬没有应声,身体摇晃了一下,站不住似的弓着腰,手掌撑在课桌上。

陌生的魂火融进他的体内,心口到四肢迅速泛起一阵细细密密、被蛰了般的麻痹感,经脉滚烫,犹如火烧。

他的手指倏然攥紧,握成了拳,腕骨上缠着的两圈极细的红绳像是活过来一般,越缠越紧,一点一点勒进他的血肉里。

小组长来收作业,看到钟悬站着半天不动,原本想开句玩笑,走过来却撞见一张冷汗涔涔的侧脸。

他面色苍白,神情无端显得恼怒,一根淡青色的筋在额角凶狠地跳动了一下。

小组长吓了一跳:“钟悬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钟悬这才回神,长睫半敛,避开了他探寻的视线。手腕轻轻晃了晃,红绳变回松松垮垮的两圈,藏进了衣袖里。

他“嗯”了一声,按了下肚子随口说,“有点痛。”

有个男生凑过来,佯装关心地问:“怎么了宝贝,你哪儿痛?关巧巧刚刚也说不舒服,莫名其妙捶了我一顿,怎么你也痛经啊?”

钟悬微微一笑,按着他的后脑勺往自己桌面上磕了一下。

在他“钟悬你杀人啊下手这么狠”的痛呼声里,钟悬交上了作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团魂魄好像察觉到他方才的异状是自己带来的,默默地把自己散开的魂体压缩到了最小,安安静静地团着,一动也不敢动。

在男生颀长的身量里,几乎有些不起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