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宝六
张扬一目十行地看完,还是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欣赏或不欣赏,合上稿件,他说:“行了,回去等消息吧。”
“……”杨嘉树站起来,对着张扬鞠了一躬,“谢谢老师给我面试的机会,我等您答复。”
“嗯。”张扬翘着二郎腿,动也没动,“知道怎么下去吧?原路返回。”
“好的。”出门前,杨嘉树恭敬地说,“老师再见。”
出了电视台大门,杨嘉树特别沮丧地给顾琢成打电话:“我面试可能挂了,那个老师对我不满意。”
顾琢成说:“出结果了吗?”
“没有。”杨嘉树的嘴巴撅得老高,后悔自己没有表现得更主动一点,“他只问了我三个问题,就让我回去了。”
“结果还没出,不要妄自菲薄。”顾琢成安慰他,“回来了?”
“嗯,我现在去坐地铁。”
路上他和顾琢成聊微信,顾琢成过两天就要去上游实习了,实习期间他会先住在小姨家,那里离公司近,小姨夫上班的时候还能顺路载他去公司。杨嘉树羡慕又惆怅地说:“如果我面试通过,是不是也要租个房子住?学校离电视台还挺远的,上班不方便。”
顾琢成说:“一定会通过的。握拳/。”
杨嘉树忍不住抿起嘴,笑了。
这种感觉好神奇,好像他和顾琢成一下子就脱离象牙塔,成为一名即将迈向社会的“新新人类”,他忽然想到,假如他和顾琢成都决定留在北京发展,是不是可以一起租个房子,继续做室友?想着,他的心砰砰跳,迫不及待地和顾琢成商量这个方案的可行性,顾琢成给他泼了盆冷水:“你实习单位在南,我实习单位在北,隔着十万八千里,你确定要一起住?恐怕每天上班都会迟到。”
……也是。杨嘉树说:“那算了吧。”
其实,他偷偷地想,远一点也没关系,可以早点起床嘛。
以为面试失败,杨嘉树都买了机票打算回家,忽然间收到羊咩咩……啊不,是张扬老师的微信:“明天来报道。”
言简意赅,杨嘉树当场就蒙了,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好的老师,我需要带什么材料吗?”
“人来了就行了。”过一会儿他又说,“带上身份证和学生证。”
“好的老师。”杨嘉树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这个好消息跟关系好的同学朋友全分享了一遍。然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明天实习,他还没找房子呢!怎么办,从学校过去坐地铁都得十几站,他早上想多睡一会儿……
瞪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杨嘉树有了主意,住酒店吧!反正实习就一个月,住酒店还方便。
但是他卡里的余额不多了,退完机票一共就只有5000多,可能支付不起一个月的房费。杨嘉树给老杨打电话,正好跟他说下寒假实习的事。
老杨听完,先是替杨嘉树高兴,然后问:“那你过年呢?应该放假吧。”
杨嘉树说:“我也不知道,这个领导没有说,但是……应该放假吧。”他不能确定。
“市广播电视台,正经单位,过年肯定放假!”老杨真心替杨嘉树高兴,这孩子真的乖,又乖又懂事,当爸的怎么能不全力支持儿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呢?他想杨嘉树打这趟电话肯定是因为钱不够了,于是主动开口,“你钱是不是不够了?爸再给你打点,在外面不用想着省钱,该花花,不够了就找爸要……对了,你驾照考了没?要不给你买辆车,上班方便……”
杨嘉树连忙说:“不用不用,爸你不知道北京现在有多堵,而且还限号,开车还不如坐地铁方便呢!行了爸,我明天上班,就不跟你多说了,收拾下东西。”
挂完电话,杨嘉树起床,拎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寝室只有他一个,何永平和赵靖回家了,顾琢成好像是去辅导学弟学编程去了……说起这个,杨嘉树总觉得找顾琢成的那个学弟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因为自己是gay,就怀疑所有企图靠近顾琢成的男人都是gay,这世上哪那么多深柜呢。
手机叮咚一声响,杨嘉树拿起来一看,给他爸打电话:“爸,你怎么一下给我打五万块?我用不了这么多。”
“没事!别委屈自己,订房间就订好一点的,问问酒店有没有小食堂,给你把三餐包了……五万是不是有点不够?我再给你打点,多买几件厚衣服……”
杨嘉树又收到五万块,好么,今晚一下进账十万,世上还有比“儿子”更好的职业吗?他愿意做一辈子,希望他爸的事业蒸蒸日上、做大做强,再赚多一点给儿子挥霍。
收拾差不多了,杨嘉树打开订房软件,在电视台附近定了间行政套房,由于不确定过年放不放假,他只订到腊月二十八,然后给前台打电话说要安静一点的,不要临街,房子的事就搞定了。
目光一转,杨嘉树瞥到置物架上的金钱橘,本以为脆弱的小家伙居然还越长越壮硕,去年放暑假的时候杨嘉树怕它一棵树在宿舍会死,就一路把它带回了广东,开学的时候再带过来,如此折腾居然丝毫没影响它的长势,这不,现在枝头还挂着好几粒金灿灿的果实呢。
杨嘉树摘下一个,拿去洗一洗,咬开,是酸的,酸倒牙,他龇牙咧嘴,把剩下的果子丢进垃圾桶。看来这种观赏植物真的就只能观赏,不能品尝。
手机又响,杨嘉树拿出来,这回是顾琢成,问他去不去吃宵夜,明天两人就都正式开始实习了,要好好庆祝一下。
杨嘉树站在橘子树前傻笑,只要一和顾琢成说话他就想笑,好像顾琢成手里掌握了一台“杨嘉树快乐”开关,摁下,杨嘉树就会笑个不停,“好啊,在哪里?”
他穿上羽绒服,前去赴约。
第24章
第二天, 杨嘉树提了个行李箱去电视台报道,手里还抱着一盆金钱橘。
这幅装扮着实怪异,一路上好多人盯着杨嘉树看,给杨嘉树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来接他的还是张扬, 其实, 这是个细看挺帅气的男人, 就是有点邋遢……对上那犀利的目光, 杨嘉树心虚地转开眼睛, 他应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怎么回事?”电梯里, 张扬用下巴点了点杨嘉树的行李箱,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金钱橘上。
“噢, ”杨嘉树有点不好意思把行李箱往自己这边收了收,“我在附近租了个房子, 临时租的, 打算下班搬过去……张老师,有地方可以放下我的行李吗?”
“你就坐这。”张扬指着一个靠窗的位置, 说,“行李箱随便放。先去人事部领个工牌,完了回来找我。”
“好的,张老师。”杨嘉树放下金钱橘, 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 “那个,人事部在哪?”
张扬拨弄了两下金钱橘树上的果子,说:“16楼。”
领完工牌回来,杨嘉树还没来得及坐下,张扬拎起自己的包就叫他:“走吧。”然后大步往门口走。
“啊?哦。”杨嘉树愣了下, 快步跟上去。
坐电梯到负一楼,一辆贴着电视台台标的小轿车在通道口等他们,杨嘉树很自觉地替张扬拉开后座的车门:“张老师……”
“碰”地一声响,杨嘉树回头一看,张扬已经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关门的时候力度之大,车厢都在左右摇晃。
“……”杨嘉树默默上了汽车后座。
张扬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这我们摄像,鹏哥。这新来的实习生,叫……你叫什么来着?”
杨嘉树连忙说:“我叫杨嘉树,鹏哥你好。”
“你好。”鹏哥说,一踩油门,车子很快驶出地下室。
看起来像是要出现场,杨嘉树很兴奋,看着两侧慢吞吞掠过的车流,第一次对未来有了真切的畅想。
鹏哥开车很稳,鱼一样在早高峰的海洋中游动,车里没人说话,杨嘉树躲在后座给顾琢成发微信:“刚来就跑现场了,好激动!”顾琢成没回他,杨嘉树自顾自地发,“不知道要去哪采访,我也没敢问。好像在往丰台开……你看我的工作牌,嘿嘿。”
杨嘉树像颗春天里刚破土而出的小树苗,迫不及待探索这个未知的精彩世界。
很快,目的地到了,某某街道老年人活动中心,鹏哥把车停在不远处的地面停车场上,一下车就有几个社区的工作人员过来迎接,带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姐,模样很庄重,胸前别着一枚党徽,按个跟杨嘉树他们握手。
一会儿的功夫,鹏哥已经把摄像机架好,开始拍活动中心的外景,杨嘉树赶紧过去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鹏哥就一边拍一边教杨嘉树怎么使用摄像机。采访是张扬老师的工作,摄像机跟着他,一路从活动中心的大厅开始拍摄,到棋牌室、舞蹈室、阅读室,乒乓球室……每个房间都有在活动的老年人,最后采访的时候,杨嘉树在一旁负责给受访的老年人代表提词,忙到十二点多,社区给安排午饭,杨嘉树吃饭的时候,发现顾琢成回复了他的消息,很简短:“加油。/握拳。我也在工作,下班了聊。”
杨嘉树咧开嘴笑了笑,郑重地说:“加油。”
吃完饭赶下一场采访,杨嘉树全程在看张扬老师怎么工作,因为张扬告诉他:“口头教是教不会的,你就看我怎么做,明天开始你自己做。”
杨嘉树吓了一跳,说:“我自己做……是怎么做啊?”
张扬没什么耐心,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跑完现场,三四点的时候赶回电视台,张扬老师又马不停蹄带杨嘉树去剪片子,写新闻稿,张扬老师干活很利落,杨嘉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生怕遗漏什么细节,毕竟第二天他就要自己上手去做了。
七点半忙完收工,杨嘉树拎着行李箱打车回酒店。
一进门,杨嘉树就瘫倒在沙发上,很累……但是也很充实。吃完饭他和顾琢成通电话,分享了一些工作当中的趣事。顾琢成那边没什么好说的,同事都是实干派,一味地埋头工作,根本不会闲聊;杨嘉树那边就精彩多了:“你知道吗,我今天上午采访的时候遇到一个特别好玩的爷爷……非要拉着我去打乒乓球,我看张老师跟我们摄像老师都在各忙各的,没人关注我,我就悄悄跟爷爷说,就打一个球,老师发现了要骂我的。然后老爷爷让另一个老爷爷把张老师支走了,我就陪他们打了一会儿球……”
“赢了?”电话那头的顾琢成边听边笑。
“没有!”杨嘉树哈哈大笑,“我哪会打乒乓球啊!球直着飞出去,砸到老爷爷脸上,老爷爷说,小伙子,你小时候没学过打乒乓球啊?我说没有,老爷爷就说我们学校教育态度不端正,乒乓球,那可是国球,居然没传承给下一代!我说,爷爷,有教的,是我没好好学。老爷爷就过来,手把手教我怎么正确发球,我学了一会儿,感觉学会了,就让老爷爷过去,我俩试着打一盘……然后这时候正好我们张老师采访完从隔壁过来,我一紧张,拍子没握稳,直接飞了出去……”
“砸到老爷爷了?”顾琢成听得津津有味,插嘴问。
“没有!就差一点,老爷爷吓懵了,说好家伙,还好我闪得快,跟你打球还得会功夫……”
两个人在电话里笑作一团,笑完,顾琢成问他:“你好像挺喜欢这份工作?毕业想去当记者吗。”
杨嘉树犹豫起来:“我也不知道……今天才是我第一天工作呢。”
“不过你挺适合当记者的。”顾琢成说,“长得好,有亲和力,我要是在大街上碰到像你这样的记者来采访我,肯定不会拒绝。”
“……”杨嘉树听见这话,心里乐开了花,他在被窝里滚了一圈,扭捏地问,“我长得好看吗?真的假的。”
“当然了。”顾琢成配合地说,“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杨嘉树的美貌。”
“还美貌……”杨嘉树嗔道,“你嘴好甜啊,晚上吃了蜂蜜?”
“差不多吧,拔丝地瓜。”
“谁做的?你小姨?”杨嘉树惊叹,“好厉害。”
“没有,我小姨不会做饭,是阿姨做的。”
……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好像根本没聊什么,时间就过去30分钟,两人相约休息的时候去练习打乒乓球,然后就挂了。
挂完电话,杨嘉树不由畅想起以后的生活:不出意外,他们两个毕业后都会留在北京发展,顾琢成在IT行业深耕,他自己呢……大概会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吧,专业的。
很多很多年后,顾琢成成为行业翘楚,接受新闻界传奇记者杨嘉树的采访,两人在采访结束后相约一起去吃饭,就吃学校南门口的北京老火锅……多好啊,一切和上学时一样。
想着想着,杨嘉树睡着了,并做了一个跟顾琢成有关的美梦。
——那么,有了对未来的具体的想象之后,杨嘉树真的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吗?成为一名专业的、优秀的、人人称羡的新闻记者。
倒也不见得。
一个月的实习期虽然短,可是像打仗一样。杨嘉树才发现当记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临近过年,台领导下达任务,让他们在选题方面要创新一点,强调和群众的互动——领导的原话是:“不要总是我们自嗨,要让人民群众跟着嗨起来,要看到他们发自真心的笑容……”然后栏目组就开始每天拉人开选题会,发任务,下死命令……其他人还好,张扬老师很糟心,因为他不仅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还得带实习生,每天看见杨嘉树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在这样的压力下,杨嘉树也过得如履薄冰。他会犯一些只有实习生才会犯的,愚蠢的错误。年底人手紧张,张扬经常一个人去出采访任务——哦不,还有一个帮手,不过约等于没有。杨嘉树一直觉得张扬老师的眼神特别犀利,光是轻轻地看他一眼都令他毛骨悚然。有次他们去三元桥采访过年仍然坚守在一线岗位的交警同志,杨嘉树回去剪片子的时候才发现同期声好像出故障了,后半段采访完全没声音,当下杨嘉树的心就凉了,慌慌张张地去找张扬老师,老师正在改杨嘉树的新闻稿,听他说完,淡淡地反问他:“那你说怎么办?”
杨嘉树哭丧着脸说:“老师,我去找今天受访的交警同志,请他配合我们补录一下——”
“人家凭什么配合你?”
杨嘉树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实在不行就跪下求别人(……虽然跪不跪另说,但他有一瞬间真的这么想过)。
张扬老师听完杨嘉树的N个解决办法,给了他一个“你还嫩”的眼神,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实习生不靠谱,所以每次采访都带了录音笔……给,从这里把采访音频拷出来,然后接上去。”
杨嘉树目瞪口呆:“张老师,你想的真周全啊!”
从张扬老师的身上,杨嘉树看见一个专业记者应该具备的品质:过硬的专业能力,超强的心理素质,以及对新闻行业的无私热爱。是的,虽然张扬老师身上时常会散发出被工作折磨的颓丧和无力,但每次在采访结束后都能从他脸上看见不易察觉的满足和成就感——杨嘉树不禁问自己,我能做到张扬老师这样吗?这还只是生活频道的记者,要是新闻频道呢,更严谨、更专业、更考验心态……想到这,杨嘉树又退缩了。
还是先把实习干好吧。工作又苦又累,唯一开心的可能就是在休息时间和顾琢成的“约会”了吧。有时候杨嘉树下班比较早,会和顾琢成打一会儿电话,这样一天的疲惫、压力彷佛就会随着他俩的畅聊而消失……杨嘉树得以睡一个好觉。
让杨嘉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有一次,他在小年夜的时候跟张扬老师一块儿去采访孤寡老人,张扬老师感冒了,总流鼻涕,还时不时打喷嚏,这样挺耽误采访进程的,于是老师把话筒往杨嘉树手里一塞,说:“你来吧!”
“啊?”杨嘉树愣住了,“我采访?是、是要入境吗……”
“昂。”张扬接过摄像机,顺手用手里的纸巾擤了一下鼻涕,“你随便问,我刚怎么问的你就怎么问,自己也可以随意发挥。”
于是杨嘉树有了此生第一次正式入镜的经验。第二天他休息,约顾琢成来酒店房间找他,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两人点了好些烧烤零食,还有啤酒,蹲守在电视机前等待杨嘉树的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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