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绒绒
周应淮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九点。
他整整睡了将近十五个小时,苏沉星都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偷偷玩他的眼睫毛。
周应淮的突然苏醒把苏沉星吓了一跳,他迅速收回自己的手指,先发制人地开口道:“你多久没睡了?怎么睡这么沉,我戳了你好几下都没反应。”
周应淮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思绪清醒了过来,有些懊恼——这个点,都过了苏沉星吃早餐的时间。
“吃过早餐了吗?胃还难不难受?”他迅速起身,先是熟练地探了探苏沉星的体温,又将掌心贴在了他的上腹。
“吃过了,远乔让人送来的。”苏沉星邀功似地摇了摇他的手臂,“我今天没有吐。”
虽然送过来的米粥他也没吃几口,但他肯定不会主动说的。他看得出来,周应淮这几天为他操碎了心,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想到这里,一种说不清的酸楚从他心底蔓延,苏沉星顿了顿,又开口道:“小淮,今天能陪我去花园走走吗?”
……
事实证明,周应淮的担心不无道理,医院的花园不大,但只走了小半圈,苏沉星明显就有些体力不支,额上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
周应淮扶着他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缓了一会后,苏沉星突然扭头望向他,开口道:“小淮,你听到我说的秘密了吗?”
苏沉星的眼睛在阳光下是清透的琥珀色,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周应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作何反应,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回答:“听到了。”
他本该高兴的,七年的恋慕终于得偿所愿,但他却害怕极了,他怕苏沉星早就失去了活着的欲望,这句“喜欢”只不过是在告别。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苏沉星的目光柔和,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他没等周应淮回答,就将对方的手抵在了自己心口处。
“小淮,我好像生病了。”
“我的身体里好像住了一个想杀死我的怪物,他让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他的语气很平静,周应淮却觉得每个字符都化成了一把钝刀,不断凌迟着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要弯下腰来。
“其实昏迷的那几天里,我梦到了爸爸妈妈,我很想让他们带我一起走,但是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这句话击碎了周应淮的理智,他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他的手不住地发抖,生怕一松手,苏沉星就会立刻化成泡沫,悄无声息地在阳光下消散。
“所以,小淮,你能不能陪我去找孟医生?”苏沉星的气息擦过他的耳廓,带起一阵轻微的战栗,“我想好好活下去,和你在一起。”
第88章
在周应淮的陪同下, 苏沉星再次迈入了孟医生的诊室。
早就知道他要来的孟医生站在门前迎接,她脚边蹲着一只小土狗,本来还有些蔫蔫的, 但一见到苏沉星便精神起来, 亲昵地蹭到了他的腿边。
“波波!”苏沉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只小土狗,爱怜地蹲下抚摸, “你的毛毛长出来了耶!”
他还记得孟医生的头像,是因为得了皮肤病被剃了毛的波波,看着坑坑洼洼的,现在这小家伙皮毛光滑蓬松,摸起来手感极好。
“波波可想你了, 每次我在家播你演的电影, 它都要赖在旁边不走, 还举着爪子要和你打招呼。”看着自家狗子终于得偿所愿,孟医生脸上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和久违的小狗朋友玩了一会之后,苏沉星被周应淮扶着站起, 他现在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一会做完心理治疗后还是得回医院。
“这是周应淮, 现在是我男朋友。”苏沉星靠在周应淮身上缓了缓起身后的眩晕,察觉到孟医生了然的目光后, 也没隐瞒, 落落大方地介绍道。
反倒是周应淮愣了一下, 虽然苏沉星已经明确回应了他的心意, 但亲耳听见他如此坦然得用“男朋友”的身份向他人介绍自己,仍让他心头一颤。
于是,在外一向冷漠果决的男人,没忍住露出了一个近乎傻笑的表情。
孟医生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 朝周应淮点点头,语气有些感慨:“恭喜。”
“不过,其实不用介绍,我们认识,上次你来过之后,小周也过来了一趟。”她顿了顿,又轻笑了一声,“他很担心你。”
苏沉星一愣,抬头看着周应淮,对上他满含柔情的目光时,却像是被烫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孟医生将还缠在苏沉星身边的波波抱起,询问苏沉星的意见。
“好。”苏沉星点点头,又勾了勾周应淮的小拇指,“我先进去了。”
“我在这里等你。”周应淮没有问他需不需要自己陪,两人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事情,注定需要苏沉星自己去解决。
诊室的门被轻轻合上。这一回,苏沉星终于卸下心防,将自己的脆弱袒露在了年长的女医生面前,那些蛰伏多年的苦痛与绝望,终于有机会被温柔地抚摸、缝合。
……
或许真如贺远乔说的那般,心理因素也是影响身体恢复的重要原因之一,自从去孟医生那走了一趟之后,苏沉星的情况明显有了好转。
虽然胃口还是很虚弱,吃不下多少食物,但是比起之前一入口就吐得撕心裂肺的情况好了很多。能吃下东西就证明身体有在缓慢地修复,吃了好几天流食之后,贺远乔终于大手一挥,准许他吃些清淡好消化的食物。
为此周应淮算是操碎了心,成天研究各类食谱,将苏沉星为数不多能吃的食材做得色香味俱全,甚至还专门让沈特助帮他报了个食物营养学相关的专业班,就为了能哄苏沉星多吃几口。
苏沉星不愿辜负他的心意,每一餐都尽力多吃几口,但他的玻璃胃冷不得,热不得,同样也是饿不得,撑不得,没两天就在半夜起身吐了个精光,还引发了胃痉挛,又打了止痛针才勉强睡下。
这把周应淮吓得够呛,照顾得也更加精细,每次用餐后都会把苏沉星抱在怀里揉胃,就这么捧在手心里照顾了两个月,苏沉星才稍稍长了几斤肉,脸色也好转了一些,虽然仍是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走,却不再像之前那般,令人看着心慌。
他住院的消息没能瞒住,但好在医院森严的安保系统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那些别有居心的狗仔都被牢牢地挡在门外。
苏沉星的粉丝也得到了消息,但她们很有分寸地没有打扰,只是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几拨年轻人在医院边上望眼欲穿。周应淮有天没有开车进入医院的停车场,在门口就被认了出来。
“周总,星星的身体最近有好转吗?”
一个小姑娘叫住了他,语气怯生生的,见他望过来的视线不善,连忙举起双手,“我们不是私生,就想知道星星恢复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周应淮本不想回答,但想到苏沉星一向在乎这些粉丝,便停下脚步简单回答了一句。
这群年轻人显然没想到会得到回答,呆愣愣地点头,等到周应淮转身要走时,刚刚问话的小姑娘追了上去,局促地举着几封信,结结巴巴地开口:“周总,这是我们给星星写的信,你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周应淮皱了皱眉张口就想拒绝,最终却还是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将信收下了。
他没立刻告诉苏沉星,而是自己先打开确认了内容才交到他手中,不出他所料,苏沉星果然看得泪眼汪汪,趴在他怀里掉眼泪。
这些汇聚了浓烈情感的信件,也让苏沉星的心病得到了缓解。从那天开始,周应淮便充当了“快递员”的角色,时不时就在医院门口收几封信。这样的举动让苏沉星的唯粉们对他也有了几分另眼相待,心底也越发认可了这位二十四孝好“女婿”。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来到了初冬,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里,周复的判决书下来了。
他将周乘那些肮脏的勾当都继承了个遍,数罪并罚后,他的余生注定只能在监狱里度过。其他涉事的高层和富豪判得也不轻,还有几位情节严重的被判处了死刑,害死轻云的那位也在其中。
苏沉星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阿姨和姥姥,漫长的通话结束后,他放下手机,缩进了周应淮宽阔的怀抱中,轻声开口:“小淮,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他的身体指标还没达到医院的出院标准,按理来说不能随便离开医院,但周应淮却在触及他目光的瞬间,将手臂收紧了些,干脆地答道:“好。”
第二天,他们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来到了一处植被茂密的山脚下。
苏沉星的身体很难支撑这种长途出行,半路上脸色就不大好了,好在后座足够宽敞,能让他躺在周应淮的怀里休息。
周应淮一路上给他喂了几次温水,又时刻力道适中地帮他揉胃,这才勉强让他抑制住了反胃的感觉。
下车时,苏沉星的脚步明显有些趔趄,却坚持着要自己爬山。周应淮没有阻止,只是一刻都不敢松开手,将他笼在自己的保护圈内。
这座山不算高,就算走走停停,抵达山顶时也只用了一个小时,苏沉星的脸色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精神头却很好。
他领着周应淮到了一座墓园,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两座相依的双人墓碑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鲜花和贡品,一一摆放在了墓碑前。
“爸,妈,认识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周应淮。”他直起身,把周应淮拉到了前面,“今天第一次上门,这些东西都是他准备的。”
“叔叔阿姨好。”周应淮立刻朝着墓碑鞠躬,看着墓碑上言笑晏晏的遗照,心底真生出了几分见丈母娘的紧张,手心渗出薄汗。
苏沉星将打印好的厚厚一叠判决书也放在了墓碑前,语气平静地和父母说着这个好消息,末了,他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可惜周乘死得太早,没能活着遭到报应。”
“他死了也不会好过的。”周应淮在此时淡淡开口,“我给了周复他妈一笔钱,让她以配偶的身份申请迁坟,把周乘的坟给挖了。”
苏沉星愕然地回头看他:“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周家的不法所得全都被没收,她走投无路求到了我这里,我就要求她做了这件事,她答应得很爽快。”
“……那周乘的骨灰呢?”
“不知道,可能被丢了吧。”
周应淮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几句,就像是在说和他毫不相关的事一般。他亲缘淡泊,母亲早逝,而周乘将他带回家,根本不是因为愧疚,而是看中了他的天资。
彼时作为独生子的周复早已被宠坏,生活太过安逸反而会丧失野心,周应淮便是周乘用来刺激他的棋子,冷眼旁观周复对他数年如一日的欺压。
周乘这人,活着和死了,对他来说无甚区别,但他伤害过苏沉星,所以哪怕要入地狱,周应淮要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
苏沉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步入初冬后,周应淮就开始给苏沉星准备各式各样的保暖衣物,就算是在恒温病房里,都生怕他冷着。今天出门前更是全副武装,给他套上了一件毛绒绒的厚外套,帽子上还有两只可爱的熊耳朵。
如今,周应淮被这只软绵绵的小熊抱住,感受到自己冷寂的心脏一点点融化,他下意识地收拢双臂,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
两人相拥了好半天才分开,苏沉星又絮絮叨叨地拉着周应淮对父母讲了半天的话,眼见着夕太阳西沉,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下山时苏沉星没有逞强,乖乖地趴在周应淮背上,他的脚步稳当,即使是在山路上,也丝毫没让背上的青年受到一丝颠簸。
山风掠过,吹动了苏沉星帽子上那对毛绒绒的熊耳朵,他忽然轻声开口:“小淮,我们结婚吧。”
半晌都没听到周应淮的回答,苏沉星能感受到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在轻微地颤抖,鸟雀成群结队地从头上飞过,发出了几声悠扬的鸣叫,他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哑声答道;“……好。”
说话间,他转了个弯,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柏油马路,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完了崎岖的山路。
周应淮背着苏沉星,脚步未停,稳稳地走向了前方洒满余晖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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