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文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和纪知宇朝夕相处了,距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
手机上显示的,人到了癌症晚期基本上就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了,化疗也是痛苦地。他不相信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而且他也不想再这里继续呆着了,如果时日不多,他不想死在医院里。
温悦姿就是在医院里离世的,离世前说的是想回家……他也想回家。
他走到纪知宇面前,迎上他的视线,赧然含泪笑了下:“宝宝,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不想把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浪费在医院里。
“你想回哪个家?”纪知宇不意外地问道,见温念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抬手轻柔地揩去。
宽大温暖的手抚在温念的侧脸,拇指在眼角轻轻擦着,他的目光中只有纪知宇。被纪知宇这样哄着,他就莫名觉着更加的委屈和不舍,泪光浮动。
温念呼吸沉滞,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我想跟你走……”
说完这句话,泪水哭得更凶了,不要钱般往下坠。
他觉着自己的演技巨差,一点点事情都藏不住,他咬着唇努力憋回眼泪。可随着纪知宇靠近,抱住他的时候,他真的压抑不住鼻腔里的酸涩刺痛,他将脸埋在纪知宇的颈窝小声啜泣。
纪知宇抚摸着他的后背和发丝,低头在他耳边贴了贴:“好啊,你肯跟我走就好,什么时候?”
“可以现在走么……呜,我不喜欢医院,可以么知宇……”温念闷声央求。他闭着眼,泪水从眼睛缝隙中溢出,蹭湿了纪知宇的衣领。很快就湿了一片。
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娇气,有人惯着他,他就会变得任性。
他的心跳比平时都快,像是慌乱急促地鼓点,一点点敲响催命的进程。他不想去做化疗,他害怕变丑,他不想给纪知宇添麻烦,他还想纪知宇多陪陪自己。
纪知宇已经好久没陪过他了,现在生病了也挺好,每天都能见到纪知宇。
可他快死了,现在的一切都开始了倒计时。
纪知宇没想到会让温念起那么大的反应,不时单字应和着,他有些不合时宜的开心。感受着怀里温热弱小的颤抖,他的眼底有了欢喜和矜笑,原来温念在人生最后的阶段会选择自己。
温念泣不成声,他惊慌无措,唯一的依靠只有搂着他的纪知宇。
这是他最后的依靠了。
“念念同意跟我走了?”
“嗯……知宇,你带我走吧,我都知道了。”温念哭着抽泣着去看他,脸颊泛红,发丝不听话的黏在脸颊,楚楚可怜,“我想回家……”
纪知宇在温念哭得时候,总有很奇怪的情愫,觉着胸口又酸又软。上次温念哭得时候,他就趁着温念意识不清亲了他的额头,这次呢。
他帮温念擦着泪水,抚过他的美貌和碎发,在落手之后,确实温念含着泪仰望他的灰眸。稍稍眨动就会滚落一串泪水,灰褐色的瞳孔倒映出纪知宇无表情的样子,里面满是依恋哀伤。
纪知宇无声叹气,低头蹭了蹭温念的眉骨:“没事的,有我在呢。”
温念哭喘着呜咽一声,双手抓皱了他胸口的布料,他好感动纪知宇的话。他的孩子比他可靠,他却总是给他添麻烦,懦弱无能。
“宝宝,我好害怕——”
纪知宇捧住他的脸颊,用小时候温念哄他的方式,试着在温念的眼尾亲吻。干燥柔软的唇被泪水浸湿,他吃到了一口咸涩,嘴角却勾起了不可查的笑意。
长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吻上时,轻轻搔着他的唇。
他的牙根生痒,胃里空虚饥饿一片冰凉,他想将温念一口吞吃,像叼住金丝雀的黑猫般贪婪,连骨带皮毛地嚼碎。把他柔软的小妈妈全然吞吃进五脏里才算满意。
第67章
哄了一会, 纪知宇搂着温念的后背帮他顺气,亲吻着他的额头。
温念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垂眸空落落地望着某处, 抿着嘴想憋住眼泪, 但还是徒劳。泪珠顺着面颊依旧往下滑, 在尖下颌上坠落,双颊都是亮晶晶的泪痕。
他感受到纪知宇温暖湿润的唇瓣在眉心轻触,并不因为他的哭泣而恼怒。片刻后,眼珠子转了转,带着水去窥探纪知宇的神情, 却见他始终温和、没有半点烦躁,黑寂的眸子里只有他。
他抽泣着咽了咽喉咙, 用手背去擦泪,惨白的笑了下:“知宇,我没事了…呜……我去收拾一下,咱们回家吧。”
纪知宇眨了一下眼,像是忽然回过神, 清贵无情的眼睛弯起弧度,眼尾的睫毛簇在一起。
他很轻的笑了下,低头用眉骨蹭了蹭温念的额头,鼻背碰了一片湿痕:“没事, 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温念才不信他的话,目光躲闪地不与他对视,抹着眼泪进了盥洗室。
纪知宇看着温念离去的瘦弱背影, 可怜可爱,但具体说不太清楚,就是觉着温念这种全然依靠自己的感觉挺好的。
他打开衣柜里温念的衣服, 大多都被他拿到自己的大平层了,留下几件日常穿的在这。最近网购的衣服还没有到,刘晶晶嫌弃他挑的太成熟稳重了,帮着长眼下单一堆别的风格的衣服。
不只有裙子。
刘同学觉着女生不一定要用裙子来彰显美丽,并且建议身边的男性要学会魅女,把自己卷起来,让女朋友带出去有面也是一件礼物——王旭高街渣男锡纸烫,还有个别的理工男格子衫——你们真的让我觉着丢人。
不锐评纪知宇是因为他算是矮子里面的将军,时尚完成度全靠脸,只是穿着衣服太藏肌肉了。
这么说他就该光膀子……
纪知宇觉着刘晶晶多少像个女流氓了。
当初她男朋友向她表白,这姑娘当时就说了句,看看腹肌。结果她一贯腼腆闷骚的男朋友为了上岗,当场脱上衣来了个展背,成功得到了女皇的垂青。
如果他朝温念来个展背,大概温念会愣住,几秒后皱眉帮他拿衣服:宝宝,你脱衣服不怕着凉嘛!
温念不吃这一套。
等等,他想这些干嘛,纪知宇被这不着边际的脑回路吓了一跳。他又不去追求温念做自己的对象男朋友。他这番操作就是因为温念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希望他和自己走而已,对温念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他僵立一瞬,扯回思绪后心脏跳的比刚才快了好多,眨着眼整理好表情去看温念。
温念脸上还挂着水珠,心神不宁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到纪知宇身边去拿衣服。挑挑拣拣,似乎没有多满意地,最后拿出两件跟在纪知宇面前展开。
他有些纠结:“宝宝,你觉着哪个好看?”
纪知宇对比了一下,感觉两条裙子都差不多:“你穿什么都好看。”
温念心情复杂,蔫蔫地点点头:“算了,你只会哄我。”
“……我真看不出来。”纪知宇这次是真的无辜,他连口红色号都分不清,买的也都是套盒。然后被刘晶晶酸溜溜地嘲讽,卖不出去的色号全让他给包圆了,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要是实在没有喜欢的话,就让跑腿的去把家里那几件拿过来,等到晚上还有一批快递要拆。”
温念一怔,有些意外:“你怎么又破费啊。”
“衣服而已,应该算不上。”纪知宇解释道,“你先凑合穿一下吧,等会开车直接带你过去,不回纪山那里了。”
温念没有离开,抬眸看着纪知宇想说什么,抿着唇犹豫。
纪知宇笑了笑:“你说的要跟我走,小妈想反悔?”
温念的神情空了一瞬,他并不是多喜欢这个称呼,多了几分愠色,半真半假地地强调道:“你还不如直呼我名呢,要是这么叫我,我也没有跟你走的理由了。”
“小妈真是一点都不想和我呆着。”纪知宇双手后撑在桌沿,歪头眯着眼调侃。
语气幽怨地像是一口枯井,让温念想往里面扔上几颗小石子,肯定会有回响。
“你不要乱讲。”温念解着病号服的扣子,低头闷闷不乐,“明明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块待着。”
纪知宇挑了下眉,明白他是怨自己不常回来:“生活所迫。”
温念噗呲笑了一声:“宝宝,你才多大啊,就用上这个词儿了。”
“不过多和外人打交道挺好的,兴许你还能谈个男女朋友呢,上次王旭说的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就不错……”
“那你去和他谈。”纪知宇简单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他不想和温念共同的时间里提到不相干的人,而且还表现得那么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念喜欢何浩呢。
温念穿衣服穿了一半,震惊地看向他:“宝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
纪知宇神情淡然无波澜,对视着,他带温念走可不是让他出来找野男人的。
理直气壮。
“……”
温念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转瞬就把命不久矣的倒计时扔到脑后,笑着走到纪知宇面前。弯腰去和垂眸不语地纪知宇对视,从下向上看,脸都快凑到人脸上了:“宝宝?”
纪知宇偏过头,脸颊有了薄红:“你喜欢你就去谈。”
温念咯咯直笑,他特别喜欢逗纪知宇,除了纪知宇也没有年纪差不多的人陪他玩。纪知宇虽然和他差了十几岁,俩人均匀的分配一下智商,也是能玩到一块去的。
他双手捧住纪知宇的脸捏了捏,不许他躲开,故作哀伤:“那宝宝怎么办啊。”
纪知宇才不和他计较,冷着脸温度却很高,把温念那凉凉的手暖热。
他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看温念,非得温念垫脚凑近才行,让纪知宇的眼里只有他,这样他再怎么躲闪视线都白搭了。
纪知宇被两只细白的胳膊愣住脖颈,与他四目相对瞳孔一颤,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温念眼睛里的纹路,浅灰色,像是月球的表面。温念还在笑,睫毛一直在抖,似乎很快就挨到他的睫毛了。
这个距离太近了。
还差一点就能接吻的程度。
纪知宇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心里止不住的烦躁,光滑细腻的柔软皮肤落在他的后颈,随着温念不自知细微的动着。
他动了动唇,想让温念下去。
但温念却先他一步离开,毫不留恋的松手。他的背影纤细柔弱,披散的长发乌黑光泽,不盈一握的小腰依旧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两只手臂白皙到没有瑕疵。
纪知宇看了一眼,快步走到阳台去吹风,他的掌心隐隐发烫,还记着抓住温念时的触感。
任凭温念怎么喊他,他都不理睬了。
温念理解纪知宇会时不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换好衣服后,奇怪地看了看他。只要纪知宇不撑着窗户跳下去,他对他不理人还是可以理解的,虽然没用言语回应,但他喊一声纪知宇就会微微侧一下头。
四舍五入也算回应了。
他觉着纪知宇连背影都好看,比电影里的那些男主角小鲜肉好看多了,多一百倍的那种。
宽肩窄腰,平时藏在卫衣下不显山露水的背肌随着他身体前倾,隐约显出线条。腿也很长,感觉是抛开身高也相当优越的比例,和模特有的一比。
如果纪知宇知道温念在想什么,脸一定比现在更红,老师,我们家孩子能做童模么。
微风习习。
高楼的风带着凉意,逐渐吹灭了纪知宇的燥意,他不是不想理温念。
更像是不知道如何应对。
纪知宇并未告诉温念那晚地详情,只是避重就轻的含糊遮掩,他有些难以将温念仍放在长辈的位置。本就动摇地态度,随着温念没有边界的靠近,变得岌岌可危将要崩殂。
他深吸一口气,眺望着两只嬉戏的燕子,忍不住想说一句——
纪山是个傻逼。
等到温念洗完脸出来,纪知宇就靠墙看着他化妆,一层一层在脸上涂涂抹抹。他窥视着温念脸上的变化,变了,好像又没怎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