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叫个救护车吧。”
沈祝山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一听叫救护车立马说道:“叫什么救护车,打个车,打个车去我家前面那诊所。”
沈祝山是那家小诊所的常客,有时候一些小磕小碰的外伤都是去那里,徐承一看沈祝山这伤口,搞不好得缝针,他说:“不行,打个车去医院。”
苟袁这时候也焦急地帮腔:“是啊,上什么诊所啊,这都伤成什么样了,赶紧去医院。”
苟袁和徐承架着沈祝山,后头乌泱泱的十来个人,七嘴八舌地叫沈哥,赵临丰在路口拦了一辆车,领了过来。
几人着急忙慌坐进出租车里,一个个紧张的跟沈祝山那只手被砍掉了一样。
到了医院,徐承跑前跑后,给他挂了急诊。
一个多小时后,沈祝山手上缝了四针,躺倒在病床上输液。
这时候被故意落下的孔洵才赶过来,看到病房里徐承站在最前面,后面是苟袁,然后是赵临丰,几个人把沈祝山的上半身遮挡得严严实实,孔洵站在病房门口,只能看到沈祝山露出在医院的白色床单上的一只手指修长的手,上面青色的血管很明显,针扎在上面。
孔洵朝前走了几步,绕到了徐承前面,想挤进去,徐承连头也没回,跟一座石雕似的,孔洵挤了挤纹丝不动,他站在那里停顿了两秒,转而尝试挤到了苟袁前面,苟袁察觉到后冷哼一声,用肩膀头故意往后撞了他一下,孔洵不仅人没挤进去,还被撞得趔趄了一下。
孔洵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两个字“矮子”,他此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天和沈祝山打架的那个人嘴里的矮子,原来是指自己。
说实在的,在前十多年的生活中,孔洵对自己的外貌,衣着穿搭以及身高,是完全没有概念的,直到今天这两个字从沈祝山的对手那里听到,又到现在切身体会了一下。
孔洵目光略过比自己高半头的徐承,高一个头尖的苟袁,孔洵的视线缓缓下移,终于到了赵临丰这里,他的视线终于放平了。
赵临丰和他一样高。
在孔洵试图挤到赵临丰前面时,躺在病床上的沈祝山像是终于看到他了那样,突然出声:“哎。”
他的双手都不怎么方便,一个刚被包扎起来,另一个还在输液,于是他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
苟袁不甘不愿地朝后退了一步:“还搭理他干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祝山这回也是真来气了,刚挣了一千多块钱,都没在兜里捂热乎呢,就又给他干医院来了,真会给自己找事,等孔洵走近了他垂着眼睨视他:“孔洵,谁让你今天带刀的?”
孔洵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沈祝山身上的药味,这使得沈祝山身上原本独有的味道被遮盖住了,变得很陌生。
孔洵伸手碰了一下沈祝山输液的手。
沈祝山的手也不再热了,变得冰冷。
沈祝山往回收了一下手,语气冷硬:“少跟我来这一套,我问你话呢,你听没听见啊。”
孔洵抿了一下嘴唇,他抬眼看了沈祝山一眼,回答说:“因为我要帮你。”
苟袁先嘲讽地笑了:“你帮谁呢,要不是你,沈哥现在能这样?”
“真能帮倒忙。”赵临丰帮腔。
沈祝山说:“要是我没拦这一下,你真捅伤人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办?”
孔洵在去的时候,在出租车车上已经搜索过人体结构图,直到在哪里捅不致命,他说:“不会的,我知道哪里可以捅。”
“你知道哪里可以捅,不代表对方就不会动,你就能保证你不会捅偏吗,你多大的能耐,你打过架吗,你挨打都少吧,你知道打起来会有多少突发情况,我让你在一边看着,你自己往前冲什么,万一要是碰见个人高马大的,对方把你刀抢了反手捅你两刀呢!”沈祝山看着他这副样子,越发的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不方便,他简直想照孔洵这不知道由什么构成的脑瓜子上面狠狠抽两巴掌。
孔洵不说话了,不是认为沈祝山说的对,他只是在这一刻突然认识到了他的矮小,不强壮,这样的自己显然是没有办法帮助沈祝山打架的。
但是沈祝山显然是个极其爱逞英雄的人,二中的学生只要来惹一中的学生,认不认识他都要管。
“你走吧,自己回去好好反省。”沈祝山脸色冷冷的,说完又垂下来眼一转视线不再看他。
孔洵看到沈祝山不准备再理睬自己的侧脸。
孔洵朝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没有说,然后走到了门口,又往病床上看了一眼,然后才走了。
苟袁被孔洵的表现激起来一层鸡皮疙瘩:“搞什么啊。”
“行了,没什么事你们也都回去吧。”沈祝山本就受伤没少失血,这会儿多少有点儿气血两空了,他疲惫地想要休息了。
徐承这时候接话:“对,时间也确实不早了,没什么事你们先走,我一会儿给沈哥买饭。”
赵临丰说:“那我在这儿陪床吧。”
“陪什么床,又不是伤了脚了,我能走能跳的,上厕所一个人就行,不用管我,明天都有课呢,早点回去吧。”沈祝山摆了摆手。
苟袁和赵临丰闻言,看沈祝山的样子,不好再和他对着来,于是只能无奈地说:“那行,我们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沈祝山发出一声“切”,他闭上眼:“我明天都该出院了。”
本来多住这一天都是医生建议,徐承他们也跟着劝服,才同意的。
孔洵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很晚。
他进门看到孔箐和那个男人——十三号男嘉宾,孔洵给他这样编号,因为是孔箐的第十三段恋情了,前面的十几号因为对孔洵不重要他都没没记住是什么样子。
当然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大部分的事对孔洵来说都是不重要的,孔洵能记住的人脸并不多,直到现在十三号的面目在孔洵眼里都是自动模糊化的。
孔箐就这样在孔洵的瞳孔中,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言笑晏晏,纤细的手捏着高脚杯,和他喝了一杯交杯红酒。
酒杯放下的时候,孔箐的意识到孔洵一直伫立在门口位置,直直看着她,样子奇怪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学会扎头发,扎的不怎么样,现在模样像是从外面二十多度的晴天里淋了雨一样,眉眼间暗沉非常。
“我为什么这么矮?”孔洵朝前走了几步,突然问他的母亲。
孔箐皱了一下眉,像是没有听懂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什么?”
但是很快她又想到和孔洵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多余沟通的,她看着孔洵,像是提醒:“回自己房间去。”
却没想到孔洵无动于衷,他站在那里,白皙的面色冰冷,却又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为何缘由两颊发红,他甚至还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少年时期的孔洵的声音得尖厉刺耳:“是不是你,找了一个英国的侏儒男人!?”
话音落下,“啪”一声,孔洵的左脸被孔箐重重扇了一巴掌,红石榴色的指甲在他脸上挂出来两道伤口。
假期结束,天气骤然降温,风吹过来,学校里的树抖落下几片失了生机的叶子。
“叮铃铃——”下课铃一打,孔洵从学校走出。
不知道是这一架打的真的伤着了,还是本就在假期间因为在音影厅日夜不休干活累到了,总之在医院观察一天的沈祝山在夜晚发了高烧,算是没白观察。
沈祝山别说第二天,第三天也没能出了院。
病来如山倒,沈祝山烧得昏昏沉沉,这会儿刚打了针睡得半梦半醒,听见照相机开启的声音。
不用睁眼,沈祝山就知道是谁来了。
沈祝山胡乱挥了挥手,撵狗似的撵他:“别拍了,别拍了。”
结果却还是没听到相机关闭的声音,沈祝山伸手挥了到相机上,手顺着捂住了伸到自己面前的镜头上,眼皮不耐烦地一掀:“我他妈让你别拍了你没听到啊!我说让你记录一下我英勇的时候,我这会儿英勇吗我问你,你就在这儿拍!”
第43章
沈祝山住院第二日,孔洵顶着破了象的脸,背着自己的书包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他面色苍白而阴沉,头发在背后也扎歪了,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走过两个路口,孔洵看到前方偏僻街口的绿化带里,躺倒着一位五大三粗的醉汉,脚上的鞋半点掉着,旁边有几瓶全空了的酒瓶。
沈显海感觉到肩头一凉,人迷迷糊糊惊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到蹲在自己身边,正垂着眼皮望着自己的小孩,不知道是男是女,长头发,身上穿着一中的校服,脸上有两道疤,看长相还是个外国人,气质有些奇特。
沈显海抬手抓了抓脸,不知道这是人爱心泛滥还是怎么着,他打量完收回视线,嘴里毫不客气地说:“滚开!一边去,别耽误老子睡觉。”
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那只冰凉的手又继续追了上来,沈显海接连被骚扰,困意褪去不少,他坐了起来:“找死是吧。”
孔洵看了看他,突然开口说:“我是你儿子的好朋友。”
沈显海闻言,眼睛骤然放光:“真的?”他又看了一眼孔洵身上的衣服,确认是一中的校服,心里信了几分:“你知道那小兔崽子最近躲哪去了?”
沈显海这几天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在家里等也等了,街头暗巷都找了,到现在也没找到沈祝山,沈显海不是没有想过来学校堵,可是他这么副醉醺醺的邋遢形象学校保安不放他进去,他在这学校门口等了两日也没见沈祝山的身影,怀疑他为了躲自己连学也不上了。
孔洵说:“你什么时候走?”
沈显海恬不知耻地一咧嘴:“他托你来问我话?”
他哼哼一笑:“怎么说也是亲儿子,我也不多要,给点路费和饭钱。”
他欠的那些赌债,把沈祝山这个半大小子卖了也还不起,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索要一点路费和伙食费,去另外一个地方,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借钱再去重振雄风。
万一在那里能翻盘,说不定就能够翻身了。
“就这么多吧。”他伸出来一根手指,意思是一千块,“年前我都不会再回来了,让他安心好好上学。”
孔洵看了一眼:“十万?”他没什么犹豫地说:“可以。”
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二十万,明年也别回来了好吗?”
沈显海愣了一下,十万?二十万?他几乎以为对方在戏耍自己,“你吹什么牛,你有这么多钱吗?”
沈显海打了个酒嗝,看着孔洵因为穿着校服球鞋,从衣着上也掂量不出来什么内容,难道说真的是个富家子弟,但是就算是家里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这么多钱吧。
孔洵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迟到了,他最后说:“今天夜里十一点半,还在这个路口,你拿到钱就离开这里。”他看着沈显海:“真的的话你白捞一笔,假的话就算白等,你的时间又不值钱。”
这对沈显海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稳赚不赔的买卖。
孔洵这天晚上回到家里,把书包脱掉后,他将书包里所有的书本兜头倒出来。
他整个人陷入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他几乎没有办法想象如果沈祝山知道这件事,会对他怎样的另眼相待与感激,到时候沈祝山就会认识到,到底谁才是他身边最得力,最应该看重,最应该珍惜的人,他身边的那些人就算比孔洵更强壮,能够帮助沈祝山使用蛮力逞一时之快,却并不能真正的救沈祝山于水火。
孔洵翻箱倒柜,将小姨外公这十几年来给他的压岁钱全部拆开倒到了一起,数到最后发现外公昏迷前给他的都是英镑,不知道沈显海到时候会不会乐意接受,不过现在去带这样的现金去银行换,搞不好会联系家长。
孔洵思索片刻,将英镑放到了书包最下面。
深夜,孔箐和十三号在客厅播放圆舞曲,两人在客厅,高举着,手握着手,在旋转着跳舞。
孔洵从门缝里看到孔箐不小心踩到十三号的脚的时候,会像害羞一样倒在他的怀里,导致这支舞断断续续重复跳了很多遍。
眼看着与沈显海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孔洵心头有些焦急,背着书包在卧室里走了两圈之后,他终于在窗前停了起来。
孔洵第一次翻窗,他落到墙头,先将书包丢了下去,然后人往下一跳,结果没想到摔了个跟头,膝盖和胳膊肘落地时都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孔洵顾不得很多,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捡起来书包拍了拍,手提着书包带子往前走。
十一点四十五,孔洵迟到了十五分钟。
距离一中两个街口的绿化带里,连那几个酒瓶都不见,可能是被环卫工人收走了。
街头空无一人。
沈祝山看到了孔洵负伤的脸,有两道结了结疤的伤痕,他狐疑不已,印象里前天的时候孔洵并没有受伤。
他又仔细看了两眼,发现他的脸颊不仅有伤疤还有些肿。
原本以为孔洵昨天没来是自己把话说重了,不好意思再凑到沈祝山面前来,结果没想到是在家里挨了巴掌?
“这怎么了这是?”沈祝山这一句说来比上一句语调缓和了许多。
孔洵看到他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脸上,站在那里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将左脸往侧,光洁无瑕的右脸面对沈祝山,他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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