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简小号
“你是第一天来上班吗?”陈品明不愧是领着百万年薪的高级秘书,不等盛少游有任何表态,便已厉声地对司机说:“立刻换掉它!”
司机连声道歉,陈品明按了开窗键,将玻璃车窗下到底。
夜风稀释了浓重的香味,盛少游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作为盛少游最得力的下属,陈品明很了解盛少游,知道他很讨厌“醉枝”,甚至为了醉枝连坐了HS。
因为这该死的“醉枝”和盛少游自己的信息素味道相当相近。
原生的信息素味道突然变成风靡万千的摩登单品,换做其他人或许会以此为荣。但盛少游管这种风靡叫“烂大街”。自己独特小众的信息素味道变成花钱就能享用的便宜货,这让他实在高兴不起来。为此,盛少游打心眼里厌恶作为始作俑者的HS集团,过去的几年,虽有机会,他与HS集团的沈文琅也从未有过私交。
现在不同了,盛放生物的继承问题已经尘埃落定,无论盛放外头那一打的私生子再怎么虎视眈眈,也改变不了盛少游已是盛放生物实控人的事实。
盛少游锐意进取,风华正茂,是个十足的野心家。
在仔细分析权衡过后,他暂放心中的厌恶,透过共友想约HS集团的当家人沈文琅吃个便饭,聊聊两家合作的可能性。
谁知沈文琅居然还要拿乔,说什么行程很满,让盛少游今日晚餐后去办公室找他。
共友也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转达了沈文琅的意思,嘴上也帮着数落:“我也骂他来着,端架子端成这样,实在有些过分了。”话虽这样说,却到底只是推头,朋友也不想真的得罪沈文琅,下一句便帮他找补道:“不过,他应该不是故意摆谱,最近也是真的忙。”
盛少游心里恨不得把沈文琅送去凌迟,面上却很大度地笑:“HS发展得这样迅猛,沈总肯定忙,开疆辟土嘛,都能理解。”顺道还谢了朋友帮忙牵线搭桥,大方道:“听说过阵子你有新店开业,定了日子,记得通知我。”
这位朋友经营着江沪最高端的几间娱乐会所。盛少游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朋友闻言连声说:“一定、一定。”
临挂电话前,又突然提醒盛少游:“沈文琅的脾气有些古怪,他很讨厌Omega,少游,你要是想和他聊合作,千万别带Omega......”
盛少游风流但不下流,朋友经营着娱乐会所耳濡目染便以为全天下的生意都要靠酒色来谈拢。
盛少游不以为意,但也知道朋友是出于好意。
“这是珍贵万分的一手消息,感谢兄弟提醒。”
这个朋友与沈文琅私交甚笃,但等到了沈文琅办公室,盛少游却不禁怀疑他提供的消息有误。
站在门口接他的是个高瘦的Beta男性,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名片,双手递给盛少游。盛少游没抬手,只匆匆扫了眼,对着这名叫高途的总助秘书说了声“幸会。”
跟在后头的陈品明赶忙伸手主动去接名片,又把自己的名片递出去,同他寒暄:“这么晚高秘书也跟着加班啊,真的辛苦了。”
高途看着老实木讷,但能做沈文琅的总助也绝不会是蠢货,立刻接过名片,含笑柔声地答:“都是一样的。盛总与陈秘书也辛苦了。”
办公室里沈文琅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日理万机。
推开门,连走在最前面的高途也不由一愣。
沈文琅正拉着刚来不久的花姓新秘书说话,两人靠得很近,姿势暧昧,沈文琅的表情却很冷淡。
花秘书是个Omega。被作为顶级Alpha的上司搂着腰,显然很有压力,双手抵着对方的胸口想把对方推得远一些,但衬衣的下摆早已被人从长裤里抽出,领口敞着,露出一片白皙的、剧烈起伏的胸口。
一个Alpha搂着一个Omega,而Omega眼眶微红,呼吸急促。
任何一个成年人,都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少游自己就是Alpha,他看不出来在办公室里迫不及待要跟Omega下属调情的沈文琅,哪有半点讨厌Omega的样子。
沈文琅与花秘书“交流”得很投入,两人都没注意到访客的到来。
盛少游插着兜淡漠地站在几米开外的门口,静静地看笑话。
花秘书突然挣扎起来,用哭腔说“沈总,不要。”,沈文琅便笑了笑,伸手重重按住他的后颈往自己面前带。四片嘴唇一下离得更近。
高途嗓子里像卡了根鱼刺那样疼,实在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声,提示老板收敛一点,不要请访客免费看一出活春宫。
沈文琅听到咳嗽声,抬眼朝门口望过来,脸上的霸道收敛了几分,浮出一丝薄笑招呼道:“盛总来啦,坐啊。”
可抓着人手腕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被捏住手腕的可怜Omega脸皮不像沈文琅那么厚,骤然见到那么多人明显是吓坏了,慌乱地挣脱了上司的桎梏,急匆匆整理自己不整的衣衫,等理好了,才敢抬头。
湿漉漉的眼睛,鸦羽般密长的睫毛,花瓣般的嘴唇和白得惊人的皮肤......
盛少游的心重重地一跳,话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
第2章
盛少游见过这个Omega,就在不久之前。
盛放已病入膏肓,在江沪最好的私立医院和慈将养,靠高价的免疫蛋白续命。那日,医院再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盛放也算个传奇人物,他出身普通但年少有为,年轻时风流成性,这些年流连于他枕榻的男男女女无数,生了一打的私生子。
盛少游的母亲在他中学时期便已去世。
盛放对发妻有愧,妻子断气前,在病榻上逼他发誓不再续弦,他便应允了,且信守承诺一生未再娶他人。
事业上,盛放白手起家,有雄才大略。感情上,他风流倜傥知己无数,但又为发妻遗愿,终身不娶。
对父亲,盛少游的感情很复杂。
这些日子,医院下病危通知的频次明显提高,无论哪回盛少游都会撇下手中事务匆匆赶去。
那天也不例外。
远远地便看到盛放病房门口乌泱泱的一片。
其他兄弟姐妹杵在门口哭得一个比一个凄惨,都是够格出道的演技。
盛少游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拐角,冷漠地数着兄弟姐妹数量,心想,这一年得生几胎才能有这样庞大的私生子阵容?
他这个爹,可真是匹乱下崽的种马。风流了一辈子,临了,却得了个讽刺的病。——信息素腺体癌。
大概是标记了太多,也辜负了太多Omega吧。
真是报应。
闹腾得最起劲的那个叫盛少清,只比盛少游小两岁,他红着眼眶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大吼大叫:“盛少游人呢!每次爸爸病危就属那小子最冷漠了!没掉过一滴眼泪就算了,这次索性连面都不露了吗?难道拿到了公司就能不管爸爸的死活了吗!?”
被刺痛的伤楚只停留了一秒便被更深的冷漠盖住。盛少游抱着臂,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像是用餐到最后才发现汤底躺着只苍蝇那样恶心。
更恶心的是,这只苍蝇身上流着一半和他一样的血。
陈品明见年轻上司止住步子不动,立马偷偷叫来医生了解盛放的情况。
“先前董事长的情况很不好,但现在生命指征都稳定下来了,盛总放心。”
盛少游闻言,转身走了。
和慈的VIP套房位于住院部的顶楼,盛少游却并没有走向电梯厅,他选择走楼梯,像一缕情绪抑郁的幽灵,在住院部大楼里一层又一层地游荡。陈品明在他后头紧紧跟着,不敢说话。
盛少游扫楼扫到住院部三楼时再一次止住了步子,淡漠的表情有所松动,好像有些悲伤。
陈秘书顺着他的目光屏息望去。——三楼是儿童病房,被涂成粉红色的长廊墙壁上挂着着长颈鹿、斑马等卡通动物画。
盛少游盯着壁上的图画,一幅幅地看过去。
“我在这住过院。”他说。
陈品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沉默着听他讲。
“我爸那时候刚创业不久,忙得要命,但听到我病得要住院,什么工作都顾不上了,撇下开到一半的会,立刻跑来看我......”盛少游仔细端详那些画得很可爱的儿童壁画,仍旧面无表情。
但陈品明觉得,他看起来比那些鬼哭狼嚎的兄弟姐妹难过得多。
“那会儿,我妈还在别的公司上班,补贴家用。白天我在医院没人陪,但到了晚上爸妈就都会来。小时候不懂事,觉得被关在病房像是在坐牢,老吵着想出去玩。晚上,我爸就抱着我偷溜出来。夜班护士很凶,我们不敢下楼,就只能在走廊里走走。那时的画不像现在这么鲜艳细腻,都是住院的小孩自己用蜡笔画的。我爸就对着画,一幅幅地给我编故事,直到我睡着......”盛少游伸手摸了摸墙壁上色彩缤纷的卡通画,轻轻地笑了笑:“我出院后不久,他投入多年的研发项目终于成功了,他本人和公司一样在江沪名声大噪。从此,我和妈妈就好像再也没有完整地拥有过他了......”
这世上的人大多面热心冷,做了一分便要宣扬出十分,而像盛少游这种面冷心热的总不免在世故人情上吃大亏。
陈品明心里不大好受。
作为盛少游的秘书,陈品明最知道,为了守住盛放的专利和心血,盛少游过得有多不容易。
论表面风光,盛家的孩子哪个不光鲜,出了门个个众星拱月。
盛放对孩子们都很好,给每一个都留了巨额的信托金。
他们在物质上都很富足,可以放心大胆地过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一生。
只有盛少游必须废寝忘食地工作,为家族开疆辟土,独自去吃那些兄弟姐妹们全然想象不到的苦。
他是盛放集团的新主人,也是盛放集团的新奴隶。
每个人都继承到了家族的荣耀,沾了光。他们都有选择过努力或不努力生活的权利。
只有盛少游没得选,他注定是累的。
盛少游坚毅、果敢,有着超人般的韧性。他做得比所有人都好,比所有人都多。却还是因为不会在人前哭,就被那些会在病房面前嚎啕的同胞,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戳着脊梁骂。
陈品明替他不忿,也知道盛少游心里并不像面上表现的这样平淡,却实在不知该怎样宽慰冷着脸看似麻木的年轻上司,只能沉默地陪他在长廊里慢慢地走。
走到拐弯处,有个人影突然冲出来,陈品明没来得及阻止,那个冒失的Omega已和盛少游撞了个满怀。
撞击的力度很大,撞得盛少游胸口发闷,连袖钉掉了都没注意。
“对、对不起......”Omega讷讷地道歉,他正在哭,眼眶和鼻子都红了,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痛苦实在太多了,狭窄的眼睛根本含不住,透明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来。Omega一手捂着电话,低头对电话那头说:“钱我会想办法凑.......”
盛少游恍惚觉得那眼泪像是落在了他的心头,心里干涸、皲裂的某一处,突然搔刮出一阵轻微酸而麻的痒。
从小就被父母告诫要坚强,要勇敢。
盛少游是跌倒摔断肋骨也不会流一滴泪的人。
他很能忍耐,但心里其实很羡慕伤心就能哭出来的人。
况且这个Omega还哭得这么好看。
而多日之后的现在,在沈文琅的办公室,盛少游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眼眶微红,含着屈辱眼泪的花秘书,就是医院里撞到他的那个Omega。
盛少游对Omega毫不遮掩的兴趣,让沈文琅面露不悦,他不能把盛少游怎么样,便皮笑肉不笑地冲那摇摇欲坠的Omega发难:“花咏你好大的本事,居然早就认识我们大名鼎鼎的的少游总。”
原来,你的名字叫花咏啊。
真是一张连花见了都要咏叹的脸。
沈文琅把盛少游说成大名鼎鼎的人物,可说这话的时候却没看他,眼神紧紧盯住花咏。
这条臭狼不像狼倒像条毒蛇,说话阴恻恻的:“你们早就相熟,怎么不说?瞒着我是想干什么坏事?嗯?”
花咏好似很怕他,连忙小声地否认:“沈、沈总,我不认识这位先生。”
热脸贴了冷屁股,盛少游心中一沉,这个小omega真不识好歹。被打脸的疼痛让他从独角戏的缱绻情绪中清醒过来,无所谓地笑了笑:“确实算不上认识,只在和慈见过一面,花先生没注意,在走廊拐弯处撞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