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服老不行。犹记他二十多岁天天都精力充沛,但人上了三十以后,明显不如当年,也开始需要睡午觉了。

  “程老师,您看起来很累,在车上小睡一会儿吧,开工了我和漾哥叫你。”

  程韫:“……那我不客气了。”

  第一,他确实困,第二,蹭都蹭了,也不怕多蹭点儿。

  人际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别人主动提供便利,他也就别太要面子不好意思。很多时候大家互相欠点人情,才能关系越来越好,路才能越走越宽。

  这是摸爬滚打多年总结出来的规律。

  以前年轻时,他还会反复考虑很多,能做不能做什么,该做不该做什么,各种心累。可后来发现,有时越是谨小慎微,越是会被别人当做“理应如此”,一些小错倍受误解苛责。

  倒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设成大大咧咧没啥心眼很虎的人设,人生轻松。

  糊咔跑去人家顶流车上蹭饭又如何?蹭完了还敢呼呼大睡又怎样?最多背地里被吐槽两句没点逼数,然后别人还会理解他“这人一向没分寸,习惯就好”。

  嘎吱——

  座椅放下来成了个舒服的躺床。毛毯耳塞遮光眼罩应有尽有,条件不要太好。

  眼罩还是个熊猫,他爱熊猫。

  入睡前最后的记忆,是他拉下眼罩之前,依稀好像看到顶上挂了一个小玩偶挂件一荡一荡。

  是个男的棉布娃娃,身披棉布黄金甲,有一点点眼熟。

  在哪见过呢?

  “……”

  “程老师,程老师。”

  “嗯……”

  程韫感觉身子有点重,呓语着翻了个身,带着一身魔尊的复杂行头叮叮当当乱响。

  “程老师,您好像有些发烧了。”

  冰凉的手指抚过额头,程韫迷迷糊糊睁不开眼。

  不奇怪,就早上那个破鼓风机,一直冲他的面门呼呼吹。魔尊表面狂霸酷炫,实际每说一句台词都在疯狂喝风。

  “程老师,嗓子干么?要不要喝点水。”

  少量温水被喂进来,滋润了有点发痛的嗓子。沈酌颜的声音低沉温和:“程老师,您的幸运小吊坠,绳子好像断了。”

  ……幸运小吊坠?

  时间仿佛一下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的程韫籍籍无名,只是一场上座率普通舞台剧的边缘配角。却在一次演出之后,有粉丝在舞台上给他留下了一束花。

  负责清理的工作人员看到花里的卡片,特意送到化妆间来。

  那时,正是他在这个行业里默默无闻挣扎的第五年。

  跟易子衿、沈灼华这种年纪轻轻天赋卓然的孩子不同,他不算是特别有天赋的人,努力学习、练习才达到了及格线以上水平,自知不够出彩,私底下更加加倍努力。

  还好他长得算帅,虽然达不到沈酌颜这种绝色的程度,但也够用,刚毕业时也有过小幸运,出演过几个小众文艺片的男配。

  幸运之神没有一直眷顾他。

  在这个行业里,没有资源背景只靠自己出头很难,他拼命试镜,到处自荐,还是常常会遇到谈好的工作因为各种原因黄了,月底穷得没饭吃的日子。

  一连好几年,周围不断有人一飞冲天大红大紫,他却一直在贫困线挣扎。

  有时也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审视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自我宽慰,程韫你实力不差,只要再多坚持总有出头的一天。一边又不断问自己,你真的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还是不愿承认自己没天分。已经努力了那么多年毫无结果,真的还有必要继续坚持?

  你是只差幸运,还是自欺欺人?

  最灰暗的那段日子,是这束花让他保留了希望的火种,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精心组成的糖果色花束,美轮美奂。

  “哇,羡慕,那么漂亮的花,肯定是特别真心的粉丝送的!”

  粉丝?

  他……这样平庸一个人,也有真心粉丝么?

  花里夹带的卡片,除了“TO程韫”之外什么也没有写。他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卡片沉甸甸的。

  卡片有夹层,他从里面倒出来了一个金灿灿的黄金小福袋。

  小福袋表面是烧蓝珐琅工艺,新绿的荷叶,橘红渐变的鱼,蓝绿色的水面,浮翠流丹。

  旁边工作人员当场慕爆:“哇,纯金转运珠,还是实心的好重!那么好的工艺肯定不便宜!这个粉丝是真心爱你的!”

  “收好收好,转运珠一般都很灵,一定给你带来好运呢!”

  真的……会灵吗?

  不管灵不灵,程韫都特别高兴。至少说明他并不完全是在徒劳坚持,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有另一个人也真心觉得他好,甚至愿意匿名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网上说转运珠要拿红绳穿。

  程韫拿出妈妈生前戴过的红绳,穿了戴在手腕。

  不久之后,一位寂寂无名年轻导演向他发出邀约,项目经费有限,酬劳也不高,剧本更是晦涩难懂,但程韫认真对待每一个工作机会。

  那部极其小众的文艺电影,让他拿到了第二年的金枫奖影帝,从此在业界有了姓名。

  后来,他又戴着那只转运珠,拿了许多大大小小、国内国外的电影节奖项。

  唯独青云奖那次,品牌方给他配的衣服是七分袖,颜色和质感都跟黄金小福袋实在是配不起来,他就那次没戴,结果那年他作为大热的夺奖人选,爆冷没拿到。

  程韫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唯独“幸运小吊坠”,是他少有的迷信。

  结果啥玩意,今天绳子断了?

  ……不吉利!!!

  “没事的程老师,只是旧绳子磨损太久了而已。”

  “换一条就好了,我这有结实的绳子。”

  “程老师别担心,程老师的运气没有问题。”

  窸窸窣窣。

  冰凉的手指轻触他的手腕,程韫浑浑噩噩没撑住,稀里糊涂又睡着了。

  ……

  下午开工,脑子还多少有点晕晕乎乎。

  程韫:“没事王导,我能拍。”

  才不到38度,小意思。他当年都有过高烧39度还在大雨中狂拍五小时的经历,那种日子都过来了这算什么?

  然而毕竟发烧,还是稍稍有一点点影响脑子。

  比如和男主打着打着,他这个魔尊居然一边疯批嘲讽输出,一边偷偷走了神——

  在他层层叠叠,布满铆钉、藏银饰品的黑色皮手套下面,依稀露出的“幸运小吊坠”,原本的红线绳被换成了朱红的皮绳。

  这个绳饰很眼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各种考古视频里,沈酌颜每次露出手腕时总带着这个皮绳。

  因此网上一直有人坚称他“名草有主,被女朋友绑了小皮筋”,沈酌颜的粉丝一直帮他反黑:“皮绳和皮筋是两回事好吧,你拿皮绳扎头发???”

  但一般明星为了新出街新look,确实一款配饰都不会戴第二次。像这种一直戴着的,往往都有特殊意义。

  但,真有特殊意义,能随随便便就给他了?

  “好,cut!”

  程韫:“……”等等,等一下,刚才那一段演完了?

  不行不行,他走神的太厉害了,都不知道自己演了什么。虽然王导说这一条可以过,但他还是坚持看一下回放。

  回放要人亲命。

  刷——

  “杀了你!”

  救命,一边喊着杀了你,一边眼里充满了怜惜和小心翼翼,这样的男主能杀谁?

  而他这个魔尊,也没好到哪儿去!

  那段幸运小吊坠来历的回忆过于触动心灵,导致他全程表情管理趋于失效。

  那略微有点忆苦思甜的表情,从镜头这边看起来,几分难过、几分涩然,几分欣慰甜蜜……

  你硬说是恋爱的表情也完全没问题!!!

  “……”这可还能行了?

  那这场戏下来,他跟男主在观众眼里会是什么样子?一个担心怜惜,一个苦涩甜蜜。全程眼神拉丝、氛围诡异、情意绵绵?

  不妙。

  危!

  他这下可彻底理解易子衿和沈灼华为什么也能被带跑偏,和实力确实没关系,真就是有的时候鬼使神差,什么影帝都有翻车的时候!!!

  要命,这段戏怎么能算过了的?这段绝对要重拍的啊!

  还好他多看了一眼。

  这玩意儿可不兴放出来,不然他的商业价值与身家前途危危危!!!

  作者有话要说:

  没把别人带好,反而被带进坑里了可还行?

  程韫:人生好难!

第8章

  程韫被自己脱缰的演技彻底给吓精神了。

  赶紧调整混沌的脑子一门心思好好演。演员的信念感!!!——我是酷炫魔尊舜钧,我高高在上,我是窟骨城远近闻名的一头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