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 第21章

作者:冻感超人 标签: 都市情缘 近代现代

“你别逼我……”

张向阳紧攥着手机,颤抖着嗓子道,“如果你真觉得你一点儿都没错,那我、那我……”

呼进肺腑的气体忽然变成了刀子,从喉咙到肺腑,像长出了一座刀山,边边角角都全是尖刺,张向阳头晕目眩,狠话就在嘴边,却是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他的筹码是一个陌生女孩的苦难。

用那当作武器,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好卑鄙,这样他与那些人的差别在哪里?

“你就怎么样?”

贺乘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淡笑道,“就到我们公司来说我们发生过关系?”

“……”

贺乘风听着电话那头急促的呼吸声,嘴角微微上扬,“那可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有证据吗?”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要不要我给你次机会来制造点证据?”

“贺乘风!”

贺乘风笑了一声,“开玩笑的,我可不是同性恋。”

“阳阳,你尽管可以来试试,”贺乘风语气平缓,“随你是要到公司来闹,还是网上发帖,我都欢迎。”

“你以为我不敢吗?”张向阳抖着嗓子道。

“不是不敢,”贺乘风懒洋洋道,“是没用。”

“读书的时候睡过自己的师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长得不赖,别人也不会嘲笑我的品味,无非就是多点花边新闻。”

“唯一会感到羞耻的大概就只有准新娘了。”

“这样一来,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她原本美满的婚姻原来是被一个男人搅黄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羡慕她这个天之娇女,其他人会同情她,可怜她,然后背地里嘲笑她,讥讽她,阳阳,你已经毁了她的婚礼,难道还想再把她的骄傲也全部打碎?她会活不下去的。”

嘴唇贴着手机,宛若情人的耳语,贺乘风含笑道:“我的阳阳,你可真狠心。”

张向阳浑身都在发抖,从瞳孔到牙齿,每一个部位都在震颤。

他爱过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张向阳拿着手机,心神都恍惚了,脑海里一波一波地涌入声浪,嗡鸣声不绝于耳。

真的是因为他吗?

因为他,那个女孩才被逼出走国外,痛不欲生吗?

又要像从前无数次一样,他要怪自己吗?怪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错误?

眼睛酸胀疼痛,张向阳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流下脸颊,面前仿佛出现了奇异的幻象,他站在那条铺满荆棘的路上,懵懵懂懂地看着来时走过的痕迹。

“张向阳,你怎么跟女生跳皮筋啊你,娘不娘啊,笑死我了。”

“班长,你这也太瘦了,像个女生一样。”

“哇靠,李姐来了,快跑快跑,别被他缠上了。”

“向阳,你怎么那么娘们叽叽的,一个大男人,连酒都不会喝?”

……

一幕幕画面从脑海里滑过,一个撵着一个,飞快地跑到了尽头€€€€那是他自己,茫然又惶恐地扭曲着身体,企图将自己填入那个预设好的标准的匣子里。

瞳孔微微收缩,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张向阳用力按住胸膛,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太过剧烈,好像心脏就要从他的胸口破开,血淋淋地快要掉到地上。

五脏六腑都被践踏碾磨了个遍,哪里都在颤,哪里也都在疼。

从踏上这条路起,他一直都在忍耐,无形的恶意,有形的嘲讽,直到今天,工作、生活全都被打烂也还是忍耐。

张向阳想:因为他有错。

做错了事,总会受到惩罚。

“如果我不是同性恋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地出现在脑海中,随后懊恼痛苦,却没有解决的办法,他只能努力,在所有能努力的事情上拼命去努力。

学习优异、工作勤恳、孝顺懂事……所有的东西成为了他粉饰“错误”的遮羞布。

可那些又毫无意义。

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他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

那道路没有鲜花,满布荆棘。

张向阳从年少起赤脚踩上,磕磕绊绊踽踽独行,他小心谨慎,生怕走错一步,即使如此,受过的暗伤也早已不计其数。

但他没叫过一句疼。

他始终认为那是自己选的路,都是他该受的,他没有资格叫疼。

现在,他站在那条路上,回望过去,一路全是零碎血肉。

谁手里正握着那把最尖锐的刀?

刀山火海在幻象中倾倒,将一切焚烧殆尽,道路尽头的却仍然是他自己,不知疲倦地切割着,砍光自己所有的枝蔓,只为迎合这个世界生长的方向,越是用力,越是因无法改变而绝望。

张向阳忽然笑了。

原来下手最狠的那个……从来都是他自己。

他讨厌自己,所以总是刻意讨好别人。

他讨厌自己,所以对所有受到的伤害都逆来顺受。

他讨厌自己,所以习惯了去认错道歉卑躬屈膝。

……

是,他是同性恋,他认为那是错误,也讨厌那个身为同性恋的自己。

可即使同性恋就是错的,有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哪怕就只做对了一件事?

“贺乘风,”张向阳一字一句道,“错的是你,不是我。”

话说出口,字字沉重,却像敲开了他身上无形的枷。

张向阳用力道:“你骗婚,你错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轻笑了一声。

“阳阳,你长大了。”

“别那么叫我,很恶心。”

张向阳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他掌握了结束的主动权。

手机却像是不放过他的又震动了一下,信息随即而至,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阳阳,我会毁了你。”

第17章

“陈工,剩下的就都是审计的事了。”

“行,我知道了,”陈洲合上文件夹递还给张齐辉,“我来跟进。”

张齐辉接了文件夹,人还是犹犹豫豫地没走,“陈工,那个……”

陈洲重又抬起眼看他。

“张向阳的事儿……”

“哦,”陈洲视线顿了顿,睫毛下敛,“不用担心,他去外地了。”

“去外地?”张齐辉震惊道。

“嗯。”

“人已经走了吗?”

“昨天走的。”

“哎€€€€”张齐辉用文件夹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脸上全是懊恼,“这小子……怎么一声不吭的,招呼都不打一个,走之前也不见一面,送一程也好啊……”

陈洲没搭腔,半个人转向了电脑屏幕,打开了桌面的报表。

张齐辉独自皱眉摇头了一会儿才收敛了情绪,“陈工,那我先走了。”

“嗯,”陈洲偏过脸对他点了点头,“去忙吧。”

待办公室的门关上,陈洲脸上四平八稳的表情才慢慢变了,他放下鼠标,向后仰靠在办公椅上。

办公椅小幅度地左右摇摆着,无论摆到哪个角度,陈洲的视线始终脱离不开办公室衣架旁靠着的那把漆黑雨伞。

唇角微微抿住,陈洲伸手拿了办公桌上的手机,点开短信框,上下移动着,飞快地就浏览完了两人发过的信息,随后慢慢地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

结束了。

如他所愿那样平淡地结束了。

手掌下旋,将手机盖在掌心,陈洲仰脸望向天花板,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办公椅上敲打着。

去外地也好。

离得远了,心里残存的那点好感慢慢也就消失了。

那点情绪又能有多汹涌?不过退潮时的一点浪花微挠。

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带了三个月的实习,之后在公司里也就是点头之交。

说过最多的话是问候,眼神交汇即闪躲着避开,最近的距离是同撑一把伞,最交心的时刻是“谢谢陈工,你是个好人。”

连可供回忆纪念的瞬间也没有。

目光扫向电脑屏幕上的报表,陈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人认真做汇报的模样,温顺的眼睛,说话不紧不慢,笑容拘谨,躯体微微有些僵硬。

这个人就是那样,总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像是正防备着这个世界,随时都准备逃跑。

不知道谁才能让他感到安全。

心房像是被轻柔地啃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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