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山 第250章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标签: 武侠修仙 强强 近代现代

内侍长躬身道:“请殿下安寝。”

程千仞摆摆手:“都回去睡吧,给我把门带上。”

寝殿再次空下来。他熄灭烛火,试着入睡。

程千仞不习惯这里,游历时居无定所,本该哪里都习惯,但皇宫不同,自从进入宫门,好像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

更漏滴答,思绪飘飞。他看着帐顶流苏,想起白日里进城,夹道欢呼的人群。人们很高兴的样子,比他还要高兴。

漫长的失眠中,他似乎一分为二,一个他侧卧软榻,孤枕难眠,另一个他披衣起行,在春天的风中夜游皇宫,穿过无数重楼峨殿。

他又看见那个撑竹杖的老人。对方穿着干净布衣,但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莫名显得寒酸。

老者正在极乐池边散步,像饭后消食。

“你不高兴,因为被他说中了。你好好想想,也该有个主意,到底想不想当皇帝?”

程千仞哭笑不得,连散步的老大爷都问他这种问题,不由长叹一声。

“南渊对我很好,我想南渊的学生可以安心读书,和朋友们永不分离,每日最大烦恼就是年终考试;剑阁对我也好,我想剑阁弟子们在山上练剑,在世间游历,而不是还未成长,就陨落于东川战场;每一个欢迎我进入皇都的人,我都希望他们幸福,甚至他们每一位亲人、朋友,都能真正平安快乐……”

“苍生予我厚爱,我便想报答苍生,这种愿望依靠口头祈福、或单枪匹马地闯荡不可能达成。所以我出战,出战是为了天下无战。我做皇帝,是为了终止战祸。我想要权力,但权力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

他说得平静、缓慢,句句发自肺腑。

老人笑道:“好,那便去吧。”

然后他真的登基了。凭借学院、剑阁、皇族中安国公主的支持,顺利走向王座。改年号为平宁,希望天下太平。

平宁一年他逼逐流与他合籍,逐流委屈地哭肿了眼睛,一遍遍诉说他们的兄弟情谊。

“就因为情势所迫,你要牺牲我的终身幸福?我从前不懂事才说跟你合籍,我想娶妻生子,我不想绝后。”

“你认命罢,孤会对你好的。”

逐流哭着喊哥哥不要。程千仞擦去他眼泪,不为所动。

合籍大殿当夜,他喝了很多酒,走进寝殿,见对方神色淡淡,便知是朝歌阙。

朝歌阙面无表情道:“我退让妥协,不是怕你。我怕江山不稳、社稷动摇、百姓受苦。你好自为之。”

“孤允诺你,天祈从此二圣临朝。”

二圣临朝,政务清明,对外战无不胜,对内生机复苏。平宁三年,帝王迈入圣人门槛,便宣布首辅寿元已尽,陨落归天。

朝歌阙心灰意冷,渐渐消失,逐流又不认命,以泪洗面,每天请他下旨和离。帝王寻来铸造师邱北,布下囚困大阵,困阵如金色牢笼,不许对方走出寝宫半步。

五年后,天下彻底太平,帝王夺回顾雪绛兵权,逼他卸甲归田。顾旗一派在军中根深叶大,涉及神武、禁卫、镇东三军,他便杀了所有反对他的文臣武官,提拔新的亲信。

徐冉看不惯,上书请辞,他不甚在意。至此仍不满足,鼓励官员互相揭发举报,说他坏话就打成叛党。

平宁七年,朝野上下只能听见赞歌与欢笑,帝王终于集权一身,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平宁二十年,国库充足,民富兵强,帝王御驾亲征,向东征服魔族,扩大疆土。向南海征服鲛人,驯养它们为人族奴隶……

他对逐流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无论你见过或没见过,朕都打过。天下无事不可为,却差一件事,朕才算圆满。”

他想要逐流为他生个孩子,继承他们二人的天赋,还有他的王位。他为这逆天而行的疯狂想法翻阅典籍,甚至写信寄往蓬莱岛,请精通药理的林渡之研制孕子丹。

逐流日夜被囚困寝宫,终于不堪受辱,自断生机。

他抱着逐流冰冷的尸体,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东川谋生、南渊求学、剑阁修行……

忽然听见有人说:“别回头。回头走错路。”

程千仞悚然惊醒。

清冷的月色,透过菱花窗格照进寝殿,阴影被切割成不规则线条,琉璃砖泛着蒙蒙亮光。

熏香青烟升腾,白色纱幔轻柔地飘飞,四下里极静,只有风声和更漏滴答。

梦魇而已。魔怔了。

第118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太荒唐。

程千仞无法再入眠, 直到天色破晓, 第一缕霞光照亮宫城。

无论‘梦与现实是反的’,亦或‘梦是潜意识的表达, 投照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与恐惧’, 到他这种境界的修行者少梦, 也有人相信梦境是命运与天道降临的启示。

程千仞来皇都第一日,就做了这样的梦。梦里只有他对竹杖老人所说那番话, 是他本来意愿, 登基后种种举措,不过冷眼旁观自己走向疯狂。

宫人服侍他洗漱穿衣、用过早膳, 他心不在焉, 神色莫辨。内侍们便以为哪里服侍不周, 东宫人人自危。

太子归京当天,首辅设宴东宫,第二日又来看望太子,对于朝野上下来说, 这是一种讯号, 也使得以安国公主为首的皇权拥护者感到安心。

程千仞今天这身礼服和昨日不同, 内侍长呈给他太子朝服。他听见通传,屏退左右,在正殿与逐流叙话:“你来这么早,是要催我上朝?”

“今天算了,还有点事。”逐流卸下面具,露出无害的笑脸, “我先带你摸清国库账本,再给你讲讲朝臣派系。开国以来几万套账册,我昨夜拣了近五年重要的总账,不过十本。往年积攒了多少宝藏,眼下钱从何处来,每年收多少税;每笔支出花在哪里,是赈灾还是平叛,等你看完,都一清二楚。”

程千仞仔细打量着他。

“然后是人事,朝中派系比党争时期简单太多,一夜我便说得清楚。但我只能说过去和现在,未来向哪里去,用谁废谁,还要你自己慢慢考量……所以只剩最后一件难办的事,你正式监国理政之前,起码得和圣上吃顿饭吧。”

程千仞:“我也想见他。他在哪?”

“没人知道他在哪儿。皇宫这座阵法,大部分还掌握在他手中,这是他的主场。除非他想见你,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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