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62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厉劲秋心绪忐忑的跟随钟应,仿佛要走进一片圣地,而他刚刚还对圣地的所有者出言不逊。

  走入了琴馆,光线稍稍暗淡了一些,却让摆放在正中央的彩色遗像,变得清晰。

  林望归是一位目光慈祥的老人。

  他去世时大约五十多岁,两鬓斑白,黑色眼睛仍旧保持着光亮与温柔。

  厉劲秋郑重上前,恭恭敬敬上了一炷清香。

  “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会说话,您的琴很好,我是说,它非常适合演奏。”

  钟应听见他努力的弥补,笑出声。

  “真的没有关系。爷爷活得很洒脱,从不在意外界的评价。”

  他说,“我也告诉了他,能找回雅韵和木兰琵琶,你帮了不少忙,所以他肯定很喜欢你。”

  如此宽容大度的形容,只会让厉劲秋感到羞愧。

  他发誓,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管住自己的嘴巴。

  沉默的厉劲秋表达了歉意,才走到钟应身边。

  这间高挑广阔的琴馆,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琴,厉劲秋还没能仔细欣赏,转眼可见一张硕大的黑白照片,悬挂在墙上。

  那是钟应说过的《乐报》合影。

  遗音雅社的成员,坐在《千里江山图》前,弹奏着各自的乐器,完整的相聚。

  厉劲秋见到了沈聆。

  手指轻抚十弦雅韵的沈先生,如他想象一般温柔优雅。

  再往旁边,便是相视一笑的楚书铭、郑婉清,横弹南琶,竖弹北琶,伉俪情深。

  上面还有一位他不认识的音乐家,手持二胡,垂眸拉弦。

  他背后便是斜斜摆放的大型编钟,三排青铜钟,从小到大,从高到低,着实引人注目。

  厉劲秋视线一扫,发现没有筑琴。

  “首演的时候筑琴没有登台,所以演奏者也不去拍照吗?”厉劲秋好奇的问。

  “嗯。”钟应不愿多谈筑琴的演奏者,走到琴馆旁边,转动了收纳的摇杆。

  厉劲秋又问:“那编钟的演奏者呢?他为什么不拍照?”

  收纳轨道哐当哐当的响,钟应解释道:“遗音雅社首演的时候,是二胡演奏家冯元庆先生敲响的编钟。后来,偶尔需要二胡和编钟同时奏响,就会请一位于经业先生帮忙敲编钟,他是清泠湖戏班的鼓师。”

  伴随着钟应的话音,一排藏在立柜中的编钟缓缓展现出来。

  它们大约只有黑白照片上青铜编钟一半的大小,数量也不够多,仅仅二十二件套,列为上中下三层。

  即使只是仿制品,也保持着青铜乐器应有的肃穆庄严。

  钟应取下钟槌,轻轻敲了几个音,清脆明亮,和刚才《景星》的旋律一模一样。

  “录音的时候,这套编钟是音乐学院的柏老师演奏的。他是冯元庆先生的徒孙,所以他敲的编钟,是冯先生亲自指点过的,最有遗音雅社的古韵。”

  然而,旋律空有古韵,这套编钟仍不可能发出当年的声音。

  钟应将钟槌递给厉劲秋,说道:“你可以试试看,它可比一般的打击乐器厉害多了。”

  林望归的多才多艺,超乎厉劲秋想象。

  这么大一套青铜乐器,都出自斫琴师的手笔,他不得不为之叹服。

  钟槌不知道是青铜还是铁,他拿着有些沉,轻轻敲在编钟上,立刻发出清脆悦耳的金石之声。

  音色优美,随便一敲都自成音阶,又会因为他的力气大小,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音域。

  他还没能摸索出这套神奇乐器的演奏方式,就听到门外熟悉的呼唤。

  “小应?小应?”

  “师父。”钟应转身往琴馆外走。

  厉劲秋放下钟槌,也不好继续演奏,追着他走出去。

  门外的樊成云声音疲惫又痛苦,脸色也不太好。

  “换身衣服跟我去音乐学院。”

  “出什么事了?”钟应低声问道。

  樊成云视线扫过厉劲秋,连和这位作曲家寒暄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长长叹息,久久无法平复心情。

  “柏辉声去世了。”

  音乐学院柏辉声,是著名的二胡演奏家,更是遗音雅社二胡大师冯元庆的关门徒孙,深得大师真传。

  他深居简出,即使名声斐然,仍是住在音乐学院的教师宿舍,和夫人方兰过着节俭的授课生活。

  “柏老师教过我二胡。”

  钟应走进音乐学院,低声给厉劲秋介绍这位刚刚去世的伟大演奏者。

  “他常年在音乐学院开班授课,只要愿意听、愿意学,无论有没有天赋,他都喜欢教。因为他说……”

  钟应的声音悲痛低沉,“音乐能给人带来幸福,每一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力。”

  能就读音乐学院的学生,不代表每一个都能成为优秀的演奏家。

  他们或许出于爱好,或许出于家族传统,或许出于卓然天赋来到这里,对柏辉声来说,只要上他的课,就算是他的徒弟。

  厉劲秋不可能听说一位音乐家去世,就选择告辞。

  此时,他走在音乐学院通往教师宿舍的路上,陪钟应和樊成云去道别。

  身边还有学生们焦急痛苦的声音,伴随着他们急匆匆的脚步。

  “不是说柏老师病情好些了吗?”

  “我上学期还听了他的二胡课。”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们刚到教师宿舍区,就见到了无数学生的身影。

  音乐学院的院长脸色沉重的走了过来,径直抓住了樊成云的手臂。

  “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他叹息着拦住了樊成云,视线扫过钟应和旁边的厉劲秋,也没有问候的心情,只剩下沉重。

  “小应,你和学生先进去吧,先去给辉声道别。”

  厉劲秋被当成了学生,也不出声。

  他和钟应默默的看着樊成云和院长走到一边商谈,继续往学生们涌去的地方走去。

  柏辉声的教师宿舍楼下,已经摆放了无数花圈和花束。

  急忙赶来的学生们,捂脸痛哭和低声哀悼的不计其数,钟应穿过狭窄的楼道,都能听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悲伤。

  老旧斑驳的楼道,站满了捧着花束的学生。

  他踏进三楼那间两室一厅的狭窄宿舍,就见到了脸色苍白的方兰,安慰着学生。

  “柏老师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拜一拜就去上课吧,不必来守灵,明天他就走了。”

  方兰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沧桑的脸颊甚至能挤出笑意,劝着这群迟迟不肯离开的孩子。

  钟应远远站在门边,显得手足无措。

  他不习惯参加葬礼,可能永远不会习惯。

  那些隐藏在年幼记忆里的痛苦、悲伤,在见到柏辉声黑白遗像的瞬间,翻涌上头,震得他不敢靠近。

  更不敢作声。

  “小应。”

  方兰发现了他,拍了拍学生的肩膀,就走了过来。

  “方老师。”钟应恭敬的招呼。

  方兰惨淡的笑了笑,疲惫的眼神焕发出一丝光亮。

  她说道:“你柏老师去世前还念着你。他听说你带回了木兰琵琶,一直想听你弹弹。可惜、可惜啊……”

  她的话语仿佛闲聊,听不出有多少悲痛。

  倏尔长叹一声,她问道:“你师父呢?”

  钟应还没回答,方兰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后,樊成云和院长神情凝重的走了进来。

  “兰姐。”

  樊成云一声喊,方兰的全部注意力就落在了这位身负重任的师弟身上。

  她快步走过去,抓住了樊成云的手臂,语气焦急,“成云啊,辉声去世前还在说希声的事情,他说等病好了,立刻就去美国,要去接希声回来——”

  方兰说着说着,眼泪涌了下来,声音哽咽嘶哑,克制不住压抑的悲痛。

  “就差那么几天,希声都找回来了啊,就差那么几天!”

  她的哭声,撕碎了刚才的云淡风轻和温柔笑意。

  连说出的句子都带着颤抖,变成了痛彻心扉的呼喊。

  她喊:“师叔本来就恨我,他恨我劝辉声回国!他恨我不让辉声去美国治疗!”

  方兰一腔哭诉,变成了只有他们才懂的眼泪和哀嚎。

  “你让我怎么敢告诉他,辉声去世了,再也不能亲自去接希声了!他们约好了的,约好了的!”

  刚才优雅内敛的遗孀,哀嚎声宣泄着心中最大的痛苦。

  周围原本被她安慰下来的学生,顿时哭哭啼啼,放声痛哭,使得原本安静的宿舍,陷入了深邃的悲伤与哭泣之中。

  门外守着的音乐家、柏辉声的亲属朋友,冲进来抱住悲痛欲绝的方兰。

  “兰姐,别哭了,兰姐。”

  钟应这样的晚辈都被他们挤退了出来。

  只能远远的站在门边,看到方兰几近晕厥的痛哭嘶嚎,哀伤的听师父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