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131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我不会给宁明志弹琴。”

  钟应明确的告诉她,“而且,我也不是来给他演奏古琴,我只是来取他带走的筑和爷爷生前的影像。”

  霎时,车厢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闷。

  静子身边的助理,面面相觑,都在寻找依靠似的看向静子。

  可静子直愣愣的盯着钟应,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我知道了,我试试吧。”

  车厢重回安静,钟应丝毫不觉得自己为难一位善良老妇人有什么不对。

  因为,宁明志不配听琴。

  他为贝卢弹琴,那是十弦雅韵落于不懂音乐、不懂乐器的外行手中,不得已为之。

  而那张唐代筑琴,由沈聆发掘保管,借给宁明志研究学习,宁明志什么都懂、什么都清楚。

  沈聆的日记,时常提及这位年轻、聪明、富有天赋的小友。

  一声声“致远”的呼唤,带着他对宁明志的无限期盼和无限感谢。

  十弦雅韵革丝腐朽,沈聆替换过丝弦、钢弦,都不得合适的韵律。

  ——是宁明志找到了优质冰丝,才让雅韵重新焕发光彩。

  遗音雅社乐器古怪稀有,沈聆找不到能够击响筑琴的音乐家。

  ——是宁明志留学日本,师从名家,懂钢琴、懂小提琴、懂乐理,才在众多社友帮助下,重现击筑古风。

  日记一页一页翻过,全是沈静笃对宁致远相逢恨晚的喜悦。

  钟应时隔几十年,回溯旧时光,都能感受到沈聆字句之间毫无保留的快乐。

  他总是希望宁致远早些成熟起来,收敛心性,与他共奏完美的汉乐府。

  他也期盼着十弦雅韵能与十三弦筑并驾齐驱,给听众带去更好的千古遗音。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背叛了沈聆的期望。

  当沈聆的日记不再提及他,钟应的心情从困惑到愤怒,再到此时此刻的平静无波。

  车辆停在一间古风尚存的宅院门前。

  他下了车,甚至觉得这是一间民国时期的宽敞院落,仍旧保有浓厚的中国式建筑风格。

  可那扇暗红大门旁,明晃晃的挂着“载宁”的名字。

  钟应沉默的随静子女士进门,旁边守候已久的佣人,托起了一张漆黑郑重的木盘。

  “先生,您的电子设备。”

  她说的日语,静子帮忙翻译道:“钟先生,父亲一直在依靠仪器维持生命,所以对手机、电脑这些电子设备的波长敏感,容易受到干扰。请您将电子设备暂时存放在这儿吧。”

  钟应勾起笑,他看向宅院深处的视线,甚至有些阴暗。

  “如果我想他立刻去死,是不是只用多带几部手机,保持通话,他就能如我所愿。”

  静子被他说得一愣。

  周围的佣人听不懂钟应的话,却见静子脸色不好,他们也变得神色慌乱。

  片刻,静子凄苦一笑。

  “也许是吧。但他把筑琴藏起来了,我都没有办法找到……钟先生,您要为了一时快意恩仇,不顾筑琴和学文了吗?”

  钟应沉默看她,最终将手机扔进了木盘子,发出了一声闷响。

  人该死,那也得找到了琴,拿到了爷爷的录像,再让他去死。

  载宁宅邸的院落宽敞,长廊红柱石砌,分明保留着中式传统建筑风格,与钟应印象中的枯山水、小亭廊截然不同。

  可他们穿过了前堂,到了正院,迎面而来的日式木制宅院的风格,充分印证了宁明志的黄皮日心。

  “静子女士。”

  专人为他们推开大门,走进了那间宽阔明亮的和室。

  钟应见到了一位腐朽枯槁的老人。

  他的皮肤层层叠叠,泛着暗褐的斑点,头发稀疏银白,如枯死老木,皮之不存。

  浑身都带着仪器的传输管线,连接着不远处的医疗设备,周围还陪伴着三位神情肃穆的人,似乎就是他的医生。

  他闭着眼睛,好像已经死去。

  “父亲。”静子跪坐在他面前,轻轻呼唤道:“我们请来了钟先生,他是樊先生的徒弟。”

  听到这句话,他那双沉重的眼皮掀了开来,露出了一条泛着光亮的细缝。

  载宁闻志在温暖阳光之中,见到了一位身材颀长的年轻人。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安静的站在那里,垂眸俯视他。

  他的眼睛模糊了,看不清年轻人的长相,却因为那一句“樊先生的徒弟”,感觉自己见到了一束光。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老人骤然急促的呼吸。

  “静笃……是你吗?”

  静子诧异的抬起头,看了看载宁闻志,又看了看钟应。

  她从小无数次听过“静笃”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颤抖着手,这般执着肯定的呼唤一位陌生的年轻人。

  钟应逆着光,将载宁闻志的苍老丑陋看得一清二楚。

  那双浑浊的眼睛,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了,竟然也配叫出沈聆的字。

  “沈先生身患重疾,积郁难解,已经死在了1947年的秋天。”

  钟应看了看和室外面阳光普照的橙黄庭院,“大约就是这样的秋天,也许还有你面前这样灿烂的阳光……”

  他嗤笑一声,重新直视无耻的罪人。

  “宁明志,你是在装作不知道?”

第71章

  宁明志一直知道。

  他是1945年离开的中国, 临行前还是去了沈家,只想再见见沈聆。

  那天的天气不错,万里无云, 沈家院门仍是他曾经时常到访时那般,清幽雅致,石阶肃穆。

  可惜,他坐在外院厅堂, 再不能悠闲恣意的走进内院去。

  “少爷最近身体不好,宁先生还是请回吧。”

  曾经会笑着叫他明志少爷的老管家, 说的话礼貌客气,称呼也是格外疏远。

  甚至急着打发他走,连茶水都没有奉上一碗。

  宁明志脾气再不好, 这种时候也是苦苦哀求。

  “我知道静笃身体不好,所以才来劝他和我一起走。”

  “日本有最好的医生, 他能得到最好的医治, 他是我的挚友,我不会害他。”

  “沈管家,您让我见他一面, 他会听我的。”

  那些话,那些哀求, 宁明志就算老得看不清了,也记得清楚。

  他颓然蜷在椅子里,仰头去看容貌模糊的傲慢年轻人, 心里想的全是沈聆。

  他记得沈聆的咳嗽声。

  他记得沈聆脸色苍白如纸。

  他记得沈聆在他和沈管家死缠烂打之后, 终于走了出来, 再也没有和他弹琴说笑时的温柔笑意。

  “你不是早该走了吗?”

  沈聆的声音低沉, 带着久病未愈的沙哑, 眼神冷漠无情。

  宁明志刚刚出声,谈及他的病情,沈聆便皱着眉稍稍后退道:“不关你的事。”

  抗拒、反感、仇恨,都写在了宁明志熟悉的脸上。

  他几乎愣在那里,从不知道沈聆能够气他那么久,恨他那么深。

  “回你的日本去,跟你的主子们滚。”

  沈聆拢了拢肩上厚重的氅衣,头也不回的转身,“别再来了。”

  他和沈聆相识五年,那是沈聆对他说过最重的话

  宁明志浑浑噩噩的去日本,浑浑噩噩的度日,当他开始准备给沈聆写信忏悔,希望沈聆能够原谅他,能够回心转意,却收到了沈聆亡故的消息。

  别再来了。

  竟然成为了他们生死相隔的遗言。

  如今,他不是宁明志了,他是享誉盛名的载宁闻志。

  是日本大师,是门生遍布全球的音乐家,奏响的十三弦筝广受赞誉。

  偶尔他兴起击筑,曲调悲怆凄婉,引得听琴的大臣门阀啧啧称赞,奉为至宝。

  可惜,沈聆听不到了。

  听不到当初时时期盼,他能重新寻回的千古遗音了。

  “我知道。”

  宁明志声音迟缓的说道,“我那时刚到日本,听到静笃去世,心中悲痛,大病一场。如果不是我脚跟不稳,无空脱身,我应当去看他的……”

  说着,这位枯槁沧桑的老人,慈祥看向钟应。

  “你很像他,你师父是不是教过你弹奏雅韵?那是静笃的琴,能由你继承他的衣钵,静笃在天上一定十分高兴。”

  他的声音低沉衰弱,和室外稍稍一点儿响动,就能掩盖过去。

  门外来了一群人。他们穿着和服低眉顺眼,搬进来一张矮桌,还有一张七弦琴。

  琴与琴桌安放在钟应面前,宁明志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