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银蛇坐了一会,站起身来耍了套剑法。伤处还没好全,她动作间就带了些懒散,却依然将一柄剑刺舞的出神入化,精彩至极。
温榆不住鼓掌喝彩,季策咬着草叶瞧见,愤愤不平,也起刀入场中。
两人打将起来,并不动杀气,只比拼招式相对相拆,两柄利器相击,不时擦出一串火星,漂亮又热血。
温榆哈哈大笑,前倾后仰,差点滑下椅子,被苁蓉扶住,抱进怀里,坐在她腿上,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继续观看,兴致勃勃。
武者以武会友,对招之后,银蛇也来了兴致,拱手道:“仅以招数来说,您意识到位,反应迅捷,于凡人间应当算是不错的了。”
季策收刀入鞘:“什么叫凡人间?说这种大话,你难道不是凡人吗?”
银蛇轻笑不语。温榆问道:“银蛇,你来自何处呀,真的是杀手吗?”
这大概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银蛇垂下眸子,用白布将手中剑刺来回擦拭,直到剑刃如镜面般反射光亮,才道:“温姑娘,我教你些剑招吧,您这样小巧玲珑的姑娘,用剑刺防身刚刚好。”
季策怒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榆拉住他:“我已有他们两人了,也需要学这些吗?”
银蛇道:“依靠别人的保护,也是依靠别人。只要是别人,就不完全可信。”
温榆伸出双手,摊开掌心:“可我是女孩,就快要嫁人了,还需要练吗?”
银蛇也伸手握住,指尖在她柔弱无骨的掌心揉了揉:“您与男子都活在同一个危险的世界,那些能杀死男子的刀,也能轻易杀死女子,那么女子为何不需要练习呢?”
话是这么说,但她摸了把温榆的经脉骨骼,发现的确不是舞刀弄枪的材料,非要去练反而容易受伤,还是算了。转手教起那两个侍卫,什么靴子藏刀,发丝下毒,袖里藏灰,小纸人飞魂等等,让两人眼花缭乱,大开眼界,原来有那么多种方法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
银蛇虽没有正面回答关于杀手的问题,这番与常人截然不同的举动也足以表明,她确实身份特殊。
晚间,温榆又钻进女人怀中睡觉,不过这次,是犹豫了一会才进去。抱紧人之后,她还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银蛇已习惯怀中多了具柔软少女,简单回应:“是。”
温榆道:“你杀的都是些坏人吗?”
银蛇道:“算是。”
温榆道:“那你现在被人追杀,是因为你变成坏人了吗?”
银蛇犹豫了:“应该是吧。”
“原来是这样。”温榆抱得更紧些:“怪不得你常常睡不安稳。”
还以为她会说你怎么能这样,我看错你了,我害怕你云云,却没想到是这句。银蛇沉默不语,用被子裹住两人,轻声道:“睡吧。”
她刚从那个血腥噩梦之地逃离,梦中常常出现过去经历过的场景,无休止的杀戮训练,剑刺刺穿尸体,直到体无完肤,内脏化为脓水流出,以及烙印在背后的恐怖印记....
她数次从回忆中惊醒,都能看到黑暗中少女微微发亮的双眼。接着女孩会唱起歌,挺久了会发现并不是歌,是戏曲,甜甜蜜蜜的曲调,听戏词似乎说的是关于爱情,还有一个叫玉宴的陌生女人。
也是,正是相信世间还有爱情的年纪,会迷恋这首曲子在意料之中。她从不听乐曲,但少女声线的确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她并不算漫长的人生中,这种安宁时刻寥寥无几,她无法拒绝。
这种安逸生活让人沉迷,是她拼命逃离后最渴望的。可她自己也清楚,她还没能彻底逃离地狱。
又过了段时日,银蛇发觉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
她开始惧怕阳光,夜晚越发睡不着,而白日则昏睡如迷。她的体温在莫名其妙升高,耳畔也时常传来山洞中眸中动物的叫声,成群凄厉,如濒死哀嚎。她越发难以压抑住杀性,后背某处异常滚烫,几乎皮肉焦烂。
她意识到,那个迫使她离开故地的噩梦,又追过来了。
她必须要走,必须把这个邪门的东西告诉其他仙家!
她要和那个可爱的少女好好告别....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温榆靠在女孩热气弥漫的怀抱里,望着阳光下被禁锢在阵法中双眼血红的女人,泪眼模糊中,光晕朦胧成拥挤的墙面,将她牢牢禁锢,分不清此间何时何地。
可身子稍稍移动,腿上的剧痛便让她精神凛然。
啊,她想起来发生什么了。
移开枕头时,银蛇满脸是血,双目睁大,呼吸已停止。
床边是打翻的茶盏,里面的毒药计量足够毒死至少五个人,但还是没能第一时间夺去她生命。温榆不忍看她七窍流血,苦苦挣扎的模样,便拿来枕头,捂在她脸上,等她不再动弹时才拿开,女人已失去生机。
“你为什么总要走,外面很危险啊,你知不知道?好多人在追杀你,你只有一个人,一定会死的...”
温榆被这样子吓了一跳,丢开枕头,不停絮絮叨叨。
女人刚刚死去,还保留着余温。她俯下。身,紧紧抱住女人,不停哆嗦道:“我想到你要走,我睡不着觉,我担心你啊,就这么出去该怎么办?天冷该怎么办?肚子饿怎么办?不许走,不许走....”
她靠着那逐渐失温的身体,渐渐睡着了。
次日醒来时,银蛇的尸体冰凉僵。温榆去打了水,帮她洗去脸上的血渍,换好衣服。带着侍卫们出门祈福。
这几日她出去的频繁些,想抓紧求得好姻缘,就可以顺从父亲的意思,赶紧嫁出去,并带着自己的所有东西真正离开温家了。季策,苁蓉,银蛇,他们可以平平安安的一起在新家里生活!
她满怀期待。
从庙里回去时,季策问道:“最近怎么没见银蛇了?她为何不出门?”
温榆道:“她比较累,在休息呢。”
季策道:“也养了不少时候,居然越养越弱了,有辱杀手名头了吧哈哈哈。”
温榆只是笑笑,到宅院前便照旧打发了两人,不许他们进屋。苁蓉担忧道:“主人,你最近没睡好觉吗?脸色很差。”
温榆道:“我没关系,睡得很好,你们快去吧。”
目送那两人离去,温榆走进屋中,拿起水盆,想去打点水给银蛇擦身。
屋里还未点灯,乌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不小心踢到椅子,声音尖锐,她有些忍受不了,便端着水盆先找烛台。拨亮火星时,团团光晕扩散开来。
在光芒边缘,她看到床上的人影,水盆忽地掉落在地。
那个死去多日的女人,居然坐了起来。
第64章 你有我是冒牌货的证据吗?
温榆的大脑一瞬间乱成浆糊,僵在原地不动。
前几日,她跪坐在床上,明明多次确认了银蛇没有呼吸,为此还哭了好几场,累极了才睡着。她记得很清楚,不该有错,可为什么银蛇又醒来了?
茫然过后是狂喜,她醒了?那太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正确的,杀害了那个想要离开的银蛇,现在这个银蛇,就是想要留下的了!
温榆欣喜若狂,冲到床边,还没能开口叫一声。女人猝然转头,莽莽暗色中,黑眼珠消失不见,只余一片惨白,还有红血丝蠕动着从眼角爬出,逐渐覆盖整个虹膜,身体也在小幅度抽搐着。
不对....
温榆脸上的笑意僵住,缓慢散去。
那绝不是银蛇!
那个女人的目光虽冷,但眼角眉梢总有温柔泄露,绝不是这副模样!
恐惧如一只冰凉的手,滑溜溜摸上心脏,温榆打了个激灵,向后倒退一步,刚要喊叫,床上女人翻身跳下床,像头野兽向她扑来,将她直直按倒在地!
连带桌子一同被撞翻,温榆摔得眼冒金星,头脑空白,不能动弹。朦朦胧胧中,一双毫无温度的手滑到她腿上,手掌铁钳般卡在关节处,死死握紧。
她眼前还转着星星,桌椅翻倒之声在耳朵未消,下一瞬便有毁天灭地的剧痛袭来,冲击脊椎,顶进头骨,要突刺出去。
她张开嘴,喉管如同梗死,半点声音发不出来,却有骨骼断裂声清脆入耳,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数条雷电狠抽在她身上,活活皮开肉绽,筋骨齐断。
尚未能发出一声惨叫,便眼前黑灭下去。再醒来时,她躺在地上,半边脸贴着地面,头脸都已被冷汗浸透,身体摆如干鱼,像死了一样的喘息着。
眼前横躺着一截衣摆,随着主人移动而拖动着,银蛇那双冷冰冰的手已从腿上抽离,滑了上来,似又要把那双脆藕的手臂也一并折断。
温榆太害怕了,她哭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混入汗水。她察觉手腕已被握住了,手指正在加力道弯折,已能听到骨头在噼啪响动。她痛的难以承受,想挣脱银蛇,却如同蚍蜉撼树,便哭得更厉害。
濒死之际,心电陡转,温榆灰白的嘴唇颤抖着,哼唱出那首安抚噩梦的东城玉宴。
身前静了好一会,握住手腕的那双手松开。
温榆紧闭双眼,不敢动作,只细细唱着曲。银蛇静静听了片刻,俯身将少女抱起,一晃一晃来到床前,将她放下。
鼻端浮动着熟悉的被裘清香,温榆晕晕乎乎,却丝毫不能放松。
她把脸埋入枕头,察觉到床边微微下陷,发出极细微的嘎吱声响,女人也躺下来,习惯性动作一般,拉过被子,把她搂入怀中,静谧半晌,似要入睡。
断腿剧痛使得温榆神志不清,她迷糊间觉得女人睡了,想挣扎一下,却无法撼动腰间那双手。
她又开始小声的哭,害怕吵醒女人,偷偷睁眼去看。却发现银蛇那双血红的眼眸一直未闭上,正在她脸边不远处,静静打量她。
温榆呼吸停滞,再不敢作声。
她好像惹银蛇生气了。
怎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自己动手杀人了吗?
可是没办法啊....
如果就这样放银蛇出去的话,她一定会死。
她不想让她死!
温榆依然觉得自己挽救了一条生命,可对上那双略显悲伤的红眸,又忍不住思索起来,真是这样吗?
她突然回想起母亲,那个漂亮高挑有把好嗓音的母亲,在父亲勒令下从不出门,经常喜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母亲。
母亲很温柔,一双手很有魔力,衣服与被单再脏,到她手里都会被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又很会哄人,脸上常常有着图画般的淤青,在眼睛,在唇角,在额头,还有细细窄窄的破口,成团血晕以及红色掌印。
每当温榆问起时,母亲就会笑着握住她短短小小的手指,点在自己脸上,如同认识绘画书般耐心。
这里像不像月亮?还是太阳?
啊你说星星呀,没关系,说是什么都没关系。
其实,这都是爹爹太喜欢你娘亲,所以留给你娘亲的礼物哦。
你也想要,不行,你不用这种图画,娘亲以后给你真正的星星。
她想要星星,可母亲说完就忘,似乎总是头痛的样子,她也就不在意了。
夜半时分,她常常窝在母亲怀里,闻着女人身上淡淡皂角的味道,这能让她安然入眠。如果哪天没能得到怀抱,她就要大哭勒!
母亲最听不得她哭,总是会急匆匆过来,连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都没时间整理。每到这时,那股皂角味道会变得腥气,还有讨厌的红色液体。温榆并不喜欢闻,但无法拒绝母亲的怀抱,那双手一下下轻拍着她,给她唱着戏曲。
对,那首戏曲。
母亲总说这是幸福的曲子,只要听得多了,会唱了,就会像戏曲中的主角玉宴那样幸福。她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还是这么想。还说温榆这么俏丽的小姑娘,以后定然会遇到合称心意的男子,过痛痛快快的日子。
温榆问她,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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