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伏璃作为现任家主的唯一嫡女,位于枝繁叶茂大树的最中心树干,从小被捧到天上去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被自身最为尊贵,他人皆贱的理念教育长大,养成了无法无天的骄纵性格。导致就算不在家中,亦这般处世,已成习惯。
秦河知道这点,还能劝慰自己,纵使心中不快,也不会由着脾气去和伏璃正面冲突,免得与伏家交恶,影响到自家师尊与宗门。
可裳熵不懂这些,只觉得她骂人格外难听,无法容忍。想为好友出气,就要去打:“你说什么啊?不配看你脚?谁要看啊!以为自己算什么香饽饽,忒不要脸!”
秦河一把按住她,拉到身后:“小伏家主,说多无用,不如我们武斗考场上见真章。”
考试期间宗门内人流量过多,且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少年,容易引起摩擦。为了避免出事,天虞门有个明文规定。即:在考试期间内,禁止私自斗殴,若有违者,将被剥夺考试资格。
这意味着成绩全部作废,惩罚不轻,用此来约束弟子行事前三思而行,颇有成效。
但仅是立威,不能从根源处解决矛盾,该生气还是生气,到这种地步,不打不行该怎么办?
答案是,可以先憋着。
在试炼全部结束后,为了给那些武试中不服排名的弟子们一个决斗机会,还会有一场点名比武,能够点其他弟子上台论武,各凭本事,打到对面认输称服为止。
于是,考试期间内有摩擦者,都会忍耐到点名比武时再动手,便可合理合规打架出气。秦河说出这句话,也相当于提前宣战。
正好还有之前听学时对她不重礼仪的厌恶,新仇旧恨可以叠在一起算了。
伏璃肯定也懂这个理,却是不听,还要挑衅:“不敢现在和我动手?”
秦河道:“没有必要。”
伏璃道:“我看你是怕了吧?”
裳熵撸袖子,激愤道:“你跟我打!你看我不把你屎都打出来!”
秦河面色不变,稳稳握住裳熵腰际,将她制住,而后才道:“不必使用激将法,我不会对你出手的。”
伏璃唇角一勾,舌尖抵在齿后。裳熵眼皮微跳,直觉她将要说出让事态脱离掌控的惊爆话语,就要扭身挣脱,去捂她嘴。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得伏璃开口道:“真是个没种的东西,怪不得能容忍瑶娥那个杀亲仇人在身边,这么久不去复仇。你姐姐死的惨喔,尸骨无存,还要摊上你这窝囊废妹妹,真是倒霉。”
渡鸦飞远,叫声零落。此方角落中安静如死寂。
秦河额头渐渐突出青筋,一条,两条。红色从耳后曼延到脸颊,直至眼角爬上血丝。怒火让她浑身颤抖,再压不住,手掌已移到剑柄,极缓慢的拔剑出鞘,冷光乍现。
伏璃神态自若,两位侍女则做出攻击之态,一触即发。
慕千昙知道该出场了。真让她们打起来,卷了女主进去,成绩作废可就不好了,便从墙后拐出,紧张气氛因她的出现瞬间被戳破。
裳熵一瞧见她,手指抽动两下,倏然想起方才那只浸透香味的墨笔,别过脸去。秦河则保持着抽剑的姿势,眼眶烧红,怒色并未消退。
伏璃啧了声,似在失望,道:“我们瑶娥上仙要来伸张正义了吗?”
慕千昙道:“没,我路过,看看戏。”
原本以为她会顺着承认,这样便可说她本身也臭名远扬,怎敢说正义二字,却没想到是这种回答。伏璃准备好的讽刺言辞没用上,一时噎住了。
慕千昙道:“你们继续。”
这还怎么可能继续,一时沉默。
环顾几人,慕千昙道:“不吵了吗?行,那就散了吧。”
伏璃还待要说什么,可对上她那双淡漠眼睛时,又说不出了。
按理说她不该怕这女人,毕竟娘亲为她配置的两位侍女非常厉害,自己也实力不俗,就算对方是一方殿主,也足以护她周全。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女人是很不要命的那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一旦被打搅,便会发疯拉所有人下水。从那次上课就感受到了,十分强烈,叫她少有的畏惧,不敢多言。
不过,可拿捏得还是要拿捏,她向秦河道:“刚刚没说错你啊,人都到眼前了还.....”
“闭嘴吧。”慕千昙打断她:“不给你抄答案还得罪你了?文试都结束了还在这里找事,不嫌丢脸。”
伏璃脸色微变:“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不怕我娘来找你吗?”
慕千昙道:“狭海苍青殿,时刻等她来。热茶没有,海水管饱。”
出生以来还没遇到过谁敢这般怠慢她家人,伏璃微怔,继而道:“你...你真是,我只是想和我们秦斋长切磋切磋,你何必来管?”
慕千昙道:“适才秦河不是说了,比武场上见真章。你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吗?非要现在闹,是何居心?”
收卷时她有简单看过,伏璃那张卷明明写得挺满,没有空漏处,说明很会,根本不需要看别人的。却还要找事,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那句话并不好听,伏璃怒道:“小辈之间吵吵闹闹不正常吗?你真够多管闲事的。”
慕千昙道:“即是小辈之间,就不要总搬长辈出来。伏家是很厉害,但你命贵不代表你命好,安分点不要到处树敌,也别把你家那套糟柏拿出来丢人现眼,免费以后家道中落遭人嗤笑。”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诅咒了,上次也是如此,任谁听都绝不对味。伏璃怒气上涌,脸颊上六点鲜红灼灼如火,配上她绿眸,毒蛇般阴冷。她一字一句道:“我家族未来怎样无需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来操心。”
看她气成这样,为防她突然出阴手,慕千昙挡到秦河两人面前,漠然望着她:“不来招惹我门下弟子,谁操心你家那破事。”
伏璃沉默着,神色更冷。
此时,若有一方先行离开,便可解这僵局,但没有人低头,两方僵持着。
终于,伏璃开口,却非好话:“你也是个不懂规矩,忘恩负义的,反正你仇家多,我何必与你计较,离了这里依然逍遥自在。也许哪天就听到你的死讯,我可不会道一声可惜。”
慕千昙并未介意,叹道:“别再闹了,像只金色的斗鸡。”
裳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伏璃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这般年纪的少女正是爱美,她怎能容忍他人说她像斗鸡,方才积攒的怒气立刻迸发。叫她再不管什么面前是谁,直甩出掌!
一道耀眼如闪电的银光从她小臂上飞出,疾风抽来。慕千昙抬起手,啪的一声,就在耳边,将那银光握在掌心。
转头望去,那是一条蛇骨拼接而成的细细蛇骨鞭,修长苍白,质地极硬且锋利,是名家法器,叫做惊煞。
平日里,惊煞会蜷在伏璃小臂上,尾端植入掌根肌肤,与腕骨相连,如同手臂的延长般灵活。迎敌时乘人不备,可悄然从袖中抖出,无知无觉中取人性命。
此刻,镶嵌着红宝石的一端从掌心射出,另一端握在慕千昙手中,死死绷直了。伏璃想催动灵力抽回来,但惊煞被那人攥着,纹丝不动。
慕千昙已催动聚力金环,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角力还是不在话下的。她问道:“你确定要对我出手吗?”
察觉到她话中狠意,两位侍女纷纷伏低身子,严阵以待。
已有渡鸦发现这里气氛不对,想飞来观察是否有人不遵守规则私下斗殴。慕千昙提醒:“攻击师长可是罪加一等。”
伏璃正在气头上,哪还能听这话,为鞭子注入灵力,想用力拖回来。渡鸦已飞近,叫声盘旋于头顶。慕千昙寻思着玩够了,也差不多该结束,便拉紧鞭子,似乎要拽过去。
伏璃哪能随她意,她用多大劲,自己便也用多大,甚至更大,为了赢,浑身都绷紧。就在她脸都憋红之时,忽见那冷面女人唇角一点笑。
还未搞清楚为何,就见女人松开手,鞭子猛弹回来,她失重摔倒,狠狠砸在地上。
“噗哈哈哈哈哈!”裳熵捧腹大笑。秦河也面色稍霁,将剑压了回去。
“小家主!”
伏璃呆呆躺在地上,目光呆滞。两位侍女慌张不已,七手八脚把她扶起。伏璃抿紧唇,甩开侍女,怒吼:“别碰我!”
她气喘吁吁,虽怒火尤甚,可也看到了已落在墙檐上的渡鸦,知晓此刻再打只会对自己不利,便强压愤怒,说了句你们等着,拂袖离去。侍女匆匆跟上。
拇指指腹勾了勾掌心,鞭子留下一条密密扎扎的小伤口,刺痒闷痛。慕千昙心道:下手真够狠的。
她走了,裳熵的笑声也渐渐停止,接着意识到自己不该笑,应该保持冷漠的,赶紧偏过头,又是那张愤然脸。
秦河也垂着头,掌心摩挲着剑柄。
慕千昙打量着这两位都不想看自己的少女,将试卷重拢好握在手中,转身准备离去。
才走出几步,秦河忽将她叫住:“上仙!”
慕千昙顿住脚,等她下文。
渡鸦都扑棱棱飞走了,秦河才把一句话挤出来:“我师尊...请您,去吃饭。”
怎么会突然请吃饭?
除了现下,近日来她与这对师徒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本被烧毁的笔记。难不成江舟摇想给徒弟出气?所以这是鸿门宴吗?
“希望您能来。”可终于说完了,真够费劲的。
慕千昙止住瞎想,回眸望去。便见秦河嘴上讲着希望,表情可写着赤。裸裸的拒绝,只是不想忤逆师尊才问这么一嘴。裳熵也是满脸不情不愿,明显不想让她去。
本来觉得尴尬,不打算答应,可现在看她们这样,慕千昙改了主意,道:“好,我去。”
她最喜欢膈应不喜欢她的人了,一次膈应两个,稳赚。
江舟摇名号封灵上仙,住在崖山。说是山,其实是一大片高高低低起伏的丘陵,像一个个碧绿色的碗倒扣于地,苍翠可爱。雾气稀薄如纱,揉动山体。
因这里的土壤极其适合种植作物,所以许多在天虞门讨生活的普通凡人会选择住在此处。沿着丘陵根部排开一座座木头房子,时间久了越聚越多,渐渐有了个名字,叫做尘梦村。
村民朴实能干,没有浪费任何一块地方,在门前与丘陵上开辟出层层叠叠的梯田,种满各类作物,田地分割整齐,翠染大地,生机盎然。水面映照出苍穹天空,彩云飘过,澄澈如海,构建着修仙宗门中难得的乡野景象。
这会快到晚饭时间,乡野间响起招呼回家吃饭的高喊,回荡于田地间。烟囱里冒出滚滚烟气,饭香飘出十里,勾人起了归乡之思。
空气湿润,小路略有些泥泞,蜻蜓多到随手便能抓住一只。不少孩子三五成群抓蜻蜓,或用扫把捂,或用衣服盖。每个孩子手中都撮住五六只,满载而归,叽叽喳喳分散入各家开饭。
有几个孩子拉拉扯扯从面前经过,踩过水坑,见到她们,挥手道:“秦姐姐!裳姐姐!你们回来了?”
秦河道:“嗯,走路慢些,别摔倒了。”
裳熵哇了声,叫道:“你们今天抓了这么多蜻蜓,如果我也来,怕是比不过你们嘞!”
那少年倒退着走,将蜻蜓高举起来,哈哈笑道:“快下雨了,这两天都格外多,可好玩了,但谁叫你要考试哇,赶不上了吧。”
裳熵做扼腕状。少年眼见两人后面还有谁在,张头望过去,瞧见个冷冰冰的女人,先是脸颊一红,接着缩起脖子,不敢再作声。
几人陆续都看到谁来了,皆捂住蜻蜓,又是一阵你推我搡,都灰溜溜跑了。
慕千昙都不知道自己的威名连凡人都能吓跑了,不过想想也是,虽是农人,但也生活在天虞门,多少听到过她的大名,自然害怕。
一位迎孩子回家的老婆婆拍了自家孙子一头,又将怀中小瓷坛颤巍巍递过来:“刚腌好的萝卜菜,香着勒,你们拿去吃吧。”
秦河敬重接过,抱在怀中:“谢谢李阿婆。”
“别客气啦。”
搀扶着李阿婆回家,秦河才抱着萝卜菜回来带路。
三人路过尘梦村,来到崖山。上到半山腰后地上铺了层鹅卵石,踩上去,脚底硌得微痛。路边插着不少防蚊笼,蛾子飞来飞去,晃人视线。
再往上走,拐过弯,远处可见一栋两层小竹屋,门前院落极大,向下缓坡。小鸡小兔小猪小羊分圈而养,旁边还有一片花田,姹紫嫣红。
前方一排葡萄架,缠绕爬满了葡萄藤。三人从下方走过,抬头便可见藤上缀着沉甸甸红而大的紫皮葡萄,架脚边还有不少肚大浑圆的咸菜坛子,肩并肩排列。
空气中杂糅着各种味道,酝酿成一种特有的土地香气。
江舟摇用襻膊缠起袖子,正在葡萄架尽头洗菜。
她头上用浅色小碎花头巾裹上,露出那张毫无棱角的柔和脸庞。不似仙人,更像江南水乡酝酿千年难出的美人妖精,柔进了骨子里。
见师尊在忙,秦河放下萝卜菜,疾步向前,要帮忙。江舟摇让开身子,拿过一边架上搭着的毛巾擦干净手指,向来人轻笑:“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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