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你当主角啊 第336章

作者:湮秋 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东方玄幻 正剧 GL百合

与她的精简风格完全不同,那些小画丑得很复杂,以两个人为一个单位,挤在她满纸整洁上。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像是抽风一样,东倒西歪,捧腹哭叫,而另外一个有着长长的尾巴,从头哭到尾,给另一位扇风,鼓劲,最后还断了一条胳膊,身残志坚。

药效到底是怎么个样,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也就算了,本来就没对这大傻龙有多少期待。可至少这记录的内容,应该都和她相关才对吧,但那长尾巴为什么还描述得那么具象?怎么每一个慕千昙身边,都得有一个裳熵呢?

慕千昙面无表情:“你为什么要画你自己。”

爱影眼巴巴:“爱影不能没有师尊,师尊需要爱影陪着。”

过了会,又补救道:“那我下次把师尊画大一点,你是大人,我是小人。”

真不知道这大傻龙脑子怎么长的!慕千昙用掌根推她的脑袋:“你...”

刚说出一个字,爱影忽而消融于空气中。

上一秒还在面前说话的人,下一秒骤然消失,慕千昙没反应过来,要教训人的表情还凝在脸上,呆愣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单手托着药碗的恨影走进来,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打响指的姿势。

“弱小。”她丢下一句评价,走到慕千昙面前,把药碗放下:“解药,能让你不那么难受。”

慕千昙瞥她一眼,收回悬空的手:“结束了。”

恨意抱着双臂,居高临下道:“那药材的效果是一阵一阵的,等会还会再来,你不吃,就得再忍一次,喝不喝随你...嗯...”

她闷哼一声,身形竟有几分晃荡,站稳之后,不耐烦地咬牙道:“怎么了,药不是拿来了吗?”

根本没人动她,她却像是被隔空揍了一顿。慕千昙一看就明白,约莫是裳熵对她的行为不满,在隔空警告。

不过老实说,她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计较的心思,或许是太累了吧,又或许,她觉得这份憎恨也没有多纯粹。

慕千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被罚完,恨影满脸寒气,看了眼地上那张记录纸,哼道:“连记个东西都记不好,也不知道让那个废物来有什么用。”

药不算很苦,碗底还有没融化完的糖块,慕千昙看了看,一并卷入口中,咬碎吃掉:“这记得不是挺清楚的?”

恨意抓起那张纸:“这叫清楚?你看得懂?你用身体去试药,疼得死去活来,就换来这份垃圾?你甘心?”

“首先,这前面都是我写的,只有最后才是她的,”慕千昙顿了下:“作品。其次...”

她挑了下眉:“你心疼我?”

这个叫慕千昙的,肯定是吃药吃傻了,虚弱过了头,脑袋被大傻龙短暂夺舍,才说出这种缺小脑的话出来。

可她看到了她潜意识里想看到的反应。

恨意愣住,像是被刺了下,提高嗓门叫道:“什么啊!你想得美!”

自己喷完,也意识到反应过重,她重新恢复了冷静,低声道:“你感谢我吧,要不是我,你昏迷的时候,那胆大包天的混账家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慕千昙不置可否。十五六岁的裳熵就是胆大包天。

“所以啊,我说得一点都没错,”恨意冷着一张脸:“那种废物就该...”

她的表情凝住,吃惊到极致,眼睛与嘴巴一起张大,脸色瞬间煞白,接着冲上一股红,仿佛所有的血都聚在脸颊,将要爆炸。

让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慕千昙,正用手掀开她的衣服,露出了女孩胸前的肌肤。

“你...”恨意好半天都没反应,喉咙干燥肿胀,声音都憋死在里面,身体颤抖,却完全僵住,挪转不开。

慕千昙倒是平静:“果然如此。”

她松开衣领:“你诞生在胃之塔。”

由翻天镜照出来的影子,虽然单体也能呈现出不同时刻的特征,但其诞生的源头,还是那个情绪产生的具体时间点。

裳熵的其它所有情绪,慕千昙都大概理解,但一直挺好奇,这份恨是诞生自什么时间,因为什么事情。她隐隐知道答案,却没有验证过,而就在刚刚,她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恨意胸前画着一个新鲜的泰山压顶之符,这是除了白瞳之外,慕千昙赴死前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就是这道符,挽救了她的命,并把她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步入死亡。

模糊的恨意在那一刻诞生,说不清是对谁的,但足够浓烈,一如那符咒的血一样鲜红刺眼。就这样,烙在她身上,如火灼痛,日夜不息,苦熬熬不到尽头。

裳熵说过,她讨厌离别。而她手腕上的第四条伤疤,是生死之界。

“那不是为了救你吗?”慕千昙笑了声,许久之后,轻声道:“没良心。”

第280章 我也不知道

跌落在地,衣衫不整的少女,因为那一掀衣服,受到了超乎承受极限的强烈刺激。

她整个额头布满黑气,脸色青白交加,既愤怒又无措,手指着慕千昙,磕磕巴巴,浑身颤抖,呼吸全然乱了节拍:“你...你...”

她显然不能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看过来的眼神中充满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感,而在听到“没良心”那三个字后,更像是遭遇锋利的刀片,本就濒临绷断的理智线条,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彻底断裂。

少女先是安静了一秒,接着,眼中翻涌起有如实质的愤怒。

她眼眶泛红,眉毛近乎倒竖,握紧拳头猛锤地面,像是再无法忍耐:“我恨你!”

地面因她的锤击飘起浮尘,纤弱而轻盈,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承载着怎样的悲伤,飘然而起,无声坠落。

慕千昙看了眼那灰尘,手掌在面前轻轻挥动,嗯了声。

屋外的天已黑透,月色扑进窗框,银色抹开,虫鸣阵阵,徒增寂寥。

这份直白控诉并没有换来对面女人的任何表态,可恨影的心火没被寒冷浇熄,而是愈烧愈烈,牙齿磨出声响:“你看到如今的我,难道不会愧疚吗?”

慕千昙瞥她:“我愧疚什么?”

听众那副神情,根本不在意,但恨影无法停止倾诉:“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百般怀疑,还要羞辱我。你如此精明,看人总能看到骨头里,那你怎么看不透我的心?”

“因为我蠢笨,就要活该被你欺负?你是故意的吗?你一定要让我绝望吗?我的快乐在你眼里很刺眼吗?”

“所有事情都比我重要,你永远高高在上,不愿意低头看我一眼,看我犯蠢,满地打滚,作弄我让你觉得很有趣吗?还是说我就应该狼狈的活?”

那些话像是憋在心中许久,再不说出来就会心肺炸裂似的,只能一股脑从口中倾倒而出。而那样的指责,显然是有代价的,她忽而捂住胸口,仿佛承受着某种痛楚,身躯变得半透明,似要消融于空气。

这应当是来自裳熵本相的惩罚,而恨影丝毫不在乎。她扬起忍耐的脸,慢慢爬到女人面前,自下而上盯着她:“为什么不回答我?”

慕千昙视线依次扫过少女的脸颊,看那陌生又熟悉的愤怒的神情,想起两人重逢后的种种。

裳熵以及裳熵的影子,不是第一次这样声嘶力竭,仿佛要挖出心一样去咆哮。要是换做几年前,慕千昙大概不会理会,只觉得这小孩过于烦人,还情绪不稳定,该滚多远滚多远。

可现在,发现这大傻龙还愿意发泄,总比看那张成熟的扑克脸要有意思得多。是以,她每次应对时,也全然没了往常的敷衍或头痛,而是一次比一次自然:“我该回答你什么?”

恨影道:“我怎么问,你就怎么回答。”

慕千昙道:“那不是你选的吗?”

恨影抄起药碗,摔在地上,碎片四处崩裂。

慕千昙眼皮微挑。

四分五裂的碎块,恨影抄起其中一片,握在手中,深呼吸几次,抹去额头的冷汗。

她扬起眉峰,做出了一个十来岁孩子最为极端的怒颜:“你这个人,自大,傲慢!毫无同情心!根本不值得别人....”

她身体猛地一缩,在巨大痛楚中咬牙切齿,生生忍住惩罚,继续道:“你根本不值得被人喜欢,没有良心的人是谁!是你!是你慕千昙!如果那天我没有跟你走,这后面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慕千昙听着她的抱怨与牢骚,把碎片一一捡起来,放进一个空药碗中:“这些话,你之前说过了,我也回答过了,但我可以再回答一次。”

“多少次都可以。”她抬眸:“这是师尊应该教给你的道理。”

见她徒手捡碎片,恨影下意识想去阻止,恰好女人抬头,她也如梦初醒,收回手,又是那副狠狠的表情。

慕千昙道:“你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命运,所以才会觉得那些事情是我带给你的。”

唇角勾起,并非笑容,而是一分无奈。她没想到在试完药透支了体力后,还能拿出一份耐心去哄小孩,也没想到自己用命运这个理由,会用得越来越顺口了。

她触摸着药碗滑润的边沿,道:“其实不然,不管有没有遇到我,你都会踏上同样的路,会去天虞门,会遇见除我之外的其它人。你的幸运看起来是有限的,但实际上是无限的,而你最大的幸运是你不知道这份幸运。”

早在心中无数次强调的一段话,本来是用来激励和提醒自身用的,每次都能带来很不错的效果,可这次说完,她格外平静,心中并没有出现熟悉的排斥感和厌倦,一如那药碗内部的光洁白皙。

她惊讶于这份脱去嫉妒的清白会诞生自她的心田,就好像,眼前这从身体内分离出的,其实是她的憎恨一样。

不过,她知道那不可能。

心态放平的原因,或许是说服了自己并接受现实,又或许被坦白了一切,找到痛苦的根源,对未知的恐惧变成了对不公的愤慨,反而没那么难以承受了。

“幸运?我绝不这么认为。”恨影再次逼近,眼神阴冷,手压着碎片抵上女人脖颈:“如果一切都能在合适的时间结束,那才叫幸运。”

慕千昙没有避开,而是迎上去:“怎么叫合适的时间呢?”

她身上的气息被风送来,恨影动了动喉咙:“你从天而降,用计谋欺骗我,让我爱上你,然后全部就...戛然而止。你看起来比我知道什么时间最为重要,所以每次选得恰到好处。”

“你认为...”慕千昙望进她的眼睛:“你爱上我,是因为我的计谋吗?”

想要拿刀,就不能抗拒她的贴近,恨意梗着脖颈,不让眼神闪躲。

慕千昙道:“我的确算计了你,在很多地方,唯独情感方面没有。被你轻易消灭的那个爱影,是你的意外,也是我的意外。”

恨意道:“我不相信你了。”

慕千昙挑眉:“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会信任我,现在功成名就成了大人物,就要背信弃义了?”

从一个诈骗大师嘴里说出来“背信弃义”四个字,多么荒谬。恨影气道:“难道你认为我一定要心志坚定永不改变吗?”

少女像只小小的凶兽,爪子与牙齿,都隐隐散发着危险。慕千昙稳坐不动,还是拿出那招:“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变。”

是的,她确实说过。人总有天真的时候。

恨影无言以对,哪怕是恨,也做不到胡搅蛮缠。她最需要表达的影子,却被迫最为矜持。

她握紧碎片,边缘割破了自己的手。

血不断从伤口中涌出,锋利的碎片距离女人只有咫尺之距,能够轻易割破那个女人的喉咙,终结一切痛苦。

可恨中无法再诞生恨,那块碎片可以轻易伤害自己,却终究无法刺下去。

最终,恨影只是无力瘫倒,眼眶中的眼泪摇摇欲坠,又生生忍住,咽下晶莹,咽下话语,沉默下来,碎片咣当坠地。

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受消失之苦所累,话语变得断断续续:“我已经去过天上了,哪怕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也无法阻止离别,除非,相遇之事从未发生。”

“因为我接受了你给我的,那个并不美好的开始,我毫无怨言,所以才让你肆无忌惮的,用那种方式把它结束吗?”

抱怨了那么多,责怪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最恨别离。

慕千昙没有说话。

恨影以为她要像从前那样沉默,这女人总是这样,不想说的话就干脆不说,只顺着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可没想到,在她的心将要化为灰尘,在她将要放弃征讨,顺从着消失时,女人忽然开口,带着戏谑之意:“裳熵。”

恨影回望她,目光不甘。

慕千昙放下药碗,念少女的名字,难得真诚道:“裳熵,迄今为止,我没有放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