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裳熵垂着眼睫,神色如常:“你叠在祭坛上的二十五张符咒里,第八张是真正的献祭阵法。”
慕千昙收回手,掌心画着阵法的其中一道纹路,正是原始阵法错漏的那一笔。
“不用祭坛,也不用双月之夜,随便找个地方,用我的血,画这个阵法,”裳熵给出意见:“再献祭我一次,我送你飞升。这就是第二个选择。”
“你怎么...”慕千昙想问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对的,随即意识到,裳熵归来以后的所有不对劲,大概都和这个有关。
“我的确不懂你。”裳熵凝望着她,那头庞然巨物似乎再次于无人的翠绿田埂上低下了头。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能什么都给你。”
第229章 要防备着爱你
手心里的血冰凉,桥洞里也灌满冷风。那个人骤然抽离,所有温度都泯然离散于距离拉开的空档中。
两双眼眸对视着,目光交杂,随意摩擦就火花四溅。
若是旁人来看,一定丝毫不怀疑这俩人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她们彼此也都清楚这般激荡的情绪会燃烧,却又默契不躲开,由着那一锅乱炸。
以她的血,献祭她。
我送你飞升。
她敢那么笃定去说,就是确定这件事做得到,不知是否完成的献祭又蒙了一层迷云。
所以要选择这个吗?
狗屁,什么时候轮到裳熵给她做选择了。
真把自己当救命恩人?还安排起别人的后路了。
“你少提这些,没见过徒弟给师尊出主意的。”慕千昙合拢五指,望向布满河灯的水面。方才闹腾间出了汗,细碎发丝黏在她脸侧颈间,仿佛给瓷器勾出几丝裂纹。
她吐出那句谴责的话,又觉得疲惫,眼皮恹恹耷拉下来,良久才道:“这世间真有神吗?”
连盘香饮那么厉害的人,距离成神也还有十万八千里。而在女主跃上云端之前,世间真有神存在吗?
“有。”裳熵也坐下来,背靠桥洞另一边墙壁,把女人受伤的那条腿搬到自己腿上放着:“我娘就是神。”
慕千昙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所以盘龙窟真的盘卧过一条神龙,而那条龙就是你生母。”
“不是生母,”裳熵摇头:“照她的话来说,其实我也并非纯血龙族,我是被另一位母亲生下来的。”
慕千昙有点晕:“另一位?你有几个母亲?”
裳熵道:“两个。”
“....”慕千昙脑中闪过了种种先进的现代技术:“那要怎么生?不对...怎么怀上的?”
她没了解过这个,难不成古代也会有某种神奇秘法,可让两个雌性也生育?或者说妖兽体质就是不一样?
裳熵低头笑笑,左手掌心托在女人小腿下,另一手想把她裙袜剥开。这一举动果不其然受到了排斥,她及时捏住那条想要抽离的腿,下手按住膝盖:“我看看伤而已,师尊不要躲。”
到最后咬伤还是逃不开被她治疗,慕千昙索性也不躲了,可还是晃了下视线,不是很想看到自己的腿被那人控住的画面,转向地上的药炉:“故意的吧。”
明明让自己产生恨意的方式有很多,非得用咬这种,虽然也挺符合她的作风。
“的确是故意的,我有私心。”裳熵抬眼笑笑:“等师尊好了再揍我吧。”
慕千昙翻了个白眼。
她不由得想到之前那个傻不愣登的裳熵会用什么方式劝她活着,大概是给她展示这个世界有多美好吧,翩翩飞的蝴蝶,绽开正艳的花朵,与无数想想就要流口水的美食。确实都美,但也毫无用处。
而现在,居然用了恨。
这是终于意识到了,恨是比爱要更加强大的力量了吗?
只是啊...只是。
只是混到如今,她心里早已有了无数个憎恨到骨子里的人,伏郁珠,魔物,江舟摇等等。可这些恨,不也没能支撑她想要延续这个破烂人生吗?
太糟了,已经烂透了。
狭窄过头的时间内,发生那么多事,她真的受不了。
那两口噬咬放在以前,她必定火冒三丈,撸袖子把裳熵揍到哭爹喊娘。可现在来看,对比身前身后那些伤,这根本不算什么,看都不够看。
甚至那份噬咬伤害的前提,还是想要她留下。
她心里排队去恨的人,无论是之前还是以后,裳熵都挤不到前排。
“具体怎么怀上的...”裳熵把没说完的话题捡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娘没说。我跟她交流不多,她整天在那画山水画,整个苍白世界都是画,还让我给她磨墨,不然就把我赶走。”
“所以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在你娘身边吗?”慕千昙微微蹙眉,心里冒着不知名的火气。
“是的。”
“那是哪里?”慕千昙磨牙。
连李碧鸢的扫描都找不到,势必是个特殊的地方。
裳熵回想道:“就像我刚刚说的,苍白世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娘一条龙在那里画画,地上,墙上,天花板上,甚至她自己身上,到处都是。我娘说,这就是飞升后会来的地方。”
“只有你娘一个神吗?”
“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也许还有其他的。”
那是区别于小世界的空间,独属于飞升之人。可即使上去了,也知之甚少,连神自己都弄不清楚,那里都存在着什么。
慕千昙越发搞不懂这个世界的修仙机制,但比起这个,她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过来。”
裳熵不明所以,倾身靠近她。刚爬了两步,衣领被拉住,她往下栽倒,锁骨处猛一疼。
她僵住不动了
慕千昙想咬个狠得,最好撕下来一块肉,可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发烧中的手指连东西都费事,牙齿磕磕碰碰,叼着那块平直的锁骨,好不容易才磨出了血印子,还是在受害者非常配合的情况下。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是见血了。她心中终于畅快了些,将人松开,自己躺倒回去,唇角还有一抹血腥:“真是惯着你了。你咬人的时候就该知道,不是只有你自己长了牙齿。”
一次两次三次,数不清被这属狗的玩意咬多少次了,真当她没脾气的?
就算她这会病的头都抬不起来,也不是完全没能力反击。咬人怎么了,失态就失态,至少要让心里痛快点。
反正也没外人看见。
她这火气也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在听到刚刚那句话之后。
她在伏家累个半死逃跑的时候,还以为某龙在岩浆里泡着,两人一般惨,她还跟魔物做了约定,把人捞出来。谁能想到,原来只有自己惨啊,这大傻龙享福着呢!
气死个人。
比起裳熵,她咬人的功力差多了,那条清晰突出的锁骨上,只多了两片血色,伤口并不深,牙印边缘有点青紫。裳熵好似丝毫不介意伤口,只评价道:“等下次你好些了,再来吧,这怎么解气?”
慕千昙道:“等我好了,有的是方法治你,哪里需要这个。”
裳熵伸手轻轻用指节勾去女人唇边的血:“别喝下去,你身体受不了。”
慕千昙:“龙血不是大补之物吗?”
“前提是你得能补,你太虚弱了,至少这会不行,以后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呸,”慕千昙拍开她手,手背抹去了血:“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吸血鬼。”
裳熵道:“我不是,我是想吃肉的,可惜没机会。”
“滚。”
妖族就是烦人。
发泄完了,慕千昙思绪也回到被自己打断的话题上。
神所在的空间到底是哪里?修仙的尽头又是什么?一头雾水间,她忽而想到一件事,问道:“你刚刚说让我再献祭你一次,就是想把我送到你娘身边吗?”
由于意识混乱,所以她说话也是这样,几个话题来回穿插,杂乱无章,颠三倒四,想到哪说到哪。裳熵一一听了,都顺着她进行,手下也不闲着。
向上掀了点裙子,向下拨开染血的袜子,一截纤细小腿就落在掌中。红生生的牙印伤烙在脚踝内侧,青蓝血管被冰蓝色衣裙盖了点,显出冰冷色调,又被血印打破。
比起关注自己的伤口,显然这个更合她意。
“是,她老人家缺一个磨墨的。”裳熵说着,喉咙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原本因为没劲斜斜倚着,听见这话,慕千昙顿时来气,支起了半个身子,冷冷道:“谁飞升是为了给你娘磨墨,真有病,还真以为多好的差事呢,仙界诸位修仙修到死就是为了上去当个仆人?”
若是外头卷生卷死的修者知道天上什么都没有,只住着个爱画画的疯龙,且自己努力得要死要活成就大道后也只能当个磨墨书童,三观都要碎成渣了吧。
裳熵格外喜欢看她有精力骂人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因为走得是献祭的邪道飞升,如果是正常修炼,当然不会这样。”
慕千昙了然,回过味来。
献祭说到底,是付出一定的代价,或者给与某种珍贵东西,而后向神许愿,以实现这份愿望。那么愿望实现的具体形式,可不就是由那个神来决定吗?
就好比说,许愿飞升,那么飞是飞了,但飞了之后要做什么,是个什么身份,还不是那个神说了算。就像食物包装袋上的“图片仅供参考”。反正你上来了,货不对板?那也没用,天上不讲这个,什么大道什么传说可不都没了。
而就算不磨墨,也会扫地,擦桌,干其他家务。说白了,别人点你上去,本质上就是给自己干杂活的。
这就是邪道的风险,若是靠着自己悟道,飞升上仙,就和之前的神都平级,自然也就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了。
这么想想,慕千昙还是觉得,别追求那个顶端,只在人间做个最厉害的上仙就可以了。
虽然她物欲也不是很高,但也不至于干巴到天天画画看书写字去,这些事随便一个人正常人在家都能做。苦苦修炼出来的实力,不用来秀,不用来告诉所有人自己最牛,那还追求高度做什么。
琢磨着琢磨着,慕千昙反应过来,她居然又在想象“以后”。
本来都要结束了,没打算考虑这些啊。
大聪明龙转移话题是有一手的。
“那个时候,我是打算留在我娘身边的,只是很快又放弃了。”裳熵说。
慕千昙掀掀眼皮:“为什么。”
“因为,”裳熵望过来:“我听见你叫了我的名字。”
心灰意冷握着墨坐在书桌前时,她听见那声极轻的呼唤,来自她还想念的人间。
慕千昙:“没有。”
裳熵道:“真的叫了...”
“没有。”
“叫了。”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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