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碰瓷呢,隔那么老远,都不在一个世界了,什么千里耳听得到她的声音。
裳熵抿了抿唇,耸肩:“好吧,那就没有,反正有人叫了,不知道是谁。”
慕千昙放下那份不自在:“就因为这个你就回来了?”
“想回来看看,”裳熵把正好放凉的药碗端给她:“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慕千昙接过药,光闻味道都苦得呛人,抿了一口,更是要把灵魂给熏跑,她强忍着反胃一点点喝了。
“看看?你在天上看不到?”
“看不到,那里和人间是隔绝的。”
“...你娘同意让你回来?”
裳熵道:“她本来就不爱搭理我,我走了她更开心。”
“那愿望呢?”慕千昙依稀记得魔物是许了愿望的。
提到这个,裳熵脸色肉眼可见变差了,脸颊鼓了一下,咬着闷气,仿佛一想起来就还耿耿于怀。
她还没回答,先俯身露出舌尖扫过伤口,在那小腿绷紧的瞬间压住,舌尖横扫过第二下,尝到了血腥气。
措不及防之下脚踝划过凉湿的触感,慕千昙浑身一激灵,手一抖,差点没端稳药碗,漆黑药水在碗里晃荡出波纹,久久不散。
伤口带来的感觉本来只有疼,对于强行撕裂的咬伤更是这样,疼得人那一整块地方都麻痹。而被安抚后的伤处,混入了其他感觉,就算疼痛有所缓解,也只是更添了几分难熬。
潮湿麻痒,软热过了头。
慕千昙手肘撑着地面,背过脸去,忍耐地咬了下唇,还是有点受不了那奇怪感觉。
她的手一直抖,碗里的药也抖,看得人非常忧心。她闷闷喘了几口气,只好先把药碗放下,免得待会撒了。
“怎么了?”裳熵明知故问。
慕千昙想说端不稳,但她不可能承认,改口想说太苦了,那不是在示弱了?于是闭了嘴,半晌才颤声道:“废话真多,要治就快点。”
裳熵又直起身:“还是等会吧,等你睡着了。”
这句话听起来其实有点惊悚,解读一下,就相当于,等你睡着了我再去舔你,怎么想都是一阵恐怖的恶寒。不过考虑到醒着承受这些确实更难熬,慕千昙还是默认了。
看吧,总是这样,命运还是什么的,只给两个选项,一个糟糕,一个更糟糕。
她上半身往下跌去,额头枕着小臂,把腿抽了回来,往回缩。奈何桥洞实在太小,怎么收回都得碰着那点热度,她也无心力爬到更远的地方去了,索性就这样。
“得寸进尺。”她喃喃。
虎落平原被犬欺。
裳熵耳尖动动,听见了,低声笑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那个愿望是复活秦霜,”刚刚使过坏,她提起这个脸色终于好些了:“是秦河的姐姐吗?”
慕千昙嗯了声,身子好像又在发热,头晕得人都要死了。
“你人已经上天了,秦霜也没回来啊,献祭不还是失败了。”她微微撑起身子,拿药碗来,一口气干完,猛地把脸埋下去,藏起了被苦到龇牙咧嘴的脸。
裳熵剥了一颗糖球,连着纸一起放在她脸颊边:“因为我娘亲做不到,她说不认识秦霜是谁,懒得出手。”
“不认识?”
慕千昙侧过冷汗涔涔的脸,眼眶烧得微红:“不管认不认识,这个愿望本身只是想要复活一个人,堂堂的神做不到吗?”
裳熵道:“堂堂的神也做不到,人死不能复生。”
说到这里,她用力握了下那脚踝,意识到伤口后松开,可也虚虚抓着,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但凡她晚来一会,师尊就.....
她不能接受。
须臾,慕千昙才低声道:“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的愿望固然实现不了,那仰头老怪也休想如愿,真活该。
“献祭阵法的第一步是杀死祭品,按理说你不是...”慕千昙又问,话只说一半。
裳熵懂她的意思,解释道:“第一步不是杀祭品,是许愿,所以要先向神敲门。我娘听见有人敲门的时候,直接把我的肉身毁了,带我进了她的世界。”
按照这个说法,那献祭其实启动了之后也就瞬间结束了,可慕千昙分明记得,魔物数过什么“她临死前的眼神啊”什么的话,怕不是假的吧。
慕千昙道:“我们不是对视了吗?”
裳熵道:“我根本没出那个棺材就死了,是什么时候与师尊对视的?”
慕千昙沉默,裳熵眼睛却缓慢亮起来,语气里压着兴奋:“师尊连这个都能忘啊。”
片刻后,慕千昙还是那套说辞:“我把你献了,你娘倒是没下来锤死我。”
“我说了,她根本不在乎。”说完这话,裳熵手指颤了颤,掩住了眼底的神思,状似无意道:“师尊那天说,要送我一个礼物,你想好送什么了吗?”
慕千昙反应被病体拖累了很多,下意识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屁话。”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少顷,裳熵的眼彻底亮起,闪耀夺目,真如宝石璀璨。她嗓音颤抖,笃定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慕千昙知道了,这是试探她呢。送礼物这事恐怕是魔物变成她的样子后,哄骗人时说的。
“我就说啊,你怎么可能突然送我礼物,没打我一顿都算好的了。”裳熵兴奋道。
“...就算不是...”
“就算最后不是你,之前也是你准备的,我知道。”裳熵只抓住结果:“但你最后选择了我。”
她忍不住握住了女人的裙摆:“所以我再次选择你。”
她眼睛实在是太亮了,本来就是蓝色,还像是点了什么灯似的,根本无法直视。慕千昙侧首望向河流,目光凝在飘动的河灯上,生硬道:“你被你娘杀了,那你现在是...”
裳熵笑道:“其实也不是杀了,而是让我现原形了,是听我要回来,才给我重塑的肉。体,用了她的一根肋骨。”
“肋骨?”慕千昙有些错愕:“所以你现在只是一根骨骼。”
“是神骨,不过来到人间后,神力也没什么用了,只能充当我的躯壳而已。”
裳熵握了握手掌:“人身没有龙身自在,不过在人间,还是这样更方便。”
怨不得短短时间内外貌经历了那么大的变化,原来是从根本上重新捏了。可改变的也不止外貌,慕千昙又问:“你除了见你娘,没再经历其他事了?”
裳熵道:“我复苏了一段记忆。”
“在我还是龙蛋的时候,我被岩浆冲出了火山,冷却之后,被一堆寻宝人带走,作为收藏品辗转经过了很多人手,染上了太多人气,所以我是以人类的模样出壳的。”
“我流浪的时间,太久了,约莫有数百年。我重塑肉身后,也顺带记起了这些。”
盘香饮曾经追查祸龙踪迹的时候也说过,那个龙蛋曾经被很多人收藏过,也经历了许多波折,她还想以这条路搜查龙的下落,可惜没有结果。
龙是极具灵性的生物,很容易被所处的环境影响,来来去去被人把玩观赏,就染上了人之气。当生命出生时,会选择与环境相融的,不那么突出的方式,来保全自己,不因为怪异而被清除。
这是刻在她基因里的避难方式。如果是鸟巢,那就会变成鸟,如果是鸡群,那就是鸡。如果只有自然,那就是龙。
这也就解释了,明明一点人类血统都没有的裳熵,为何是以人类形态度过幼年时期的。
弄懂了这些,慕千昙有种一次性解答多题的酣畅淋漓。
可同时,也觉得荒谬。她之前认为与她分开的这几个月里,裳熵想要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时间有点太短了。可现在知道,其实中间隔了数百年,又觉得,太长了。
所以那个十六岁的小孩,其实这会算得上几百岁了?
这时,她听到一身极冷的:“魔物。”
过去一个月,她被这玩意深深纠缠,甩都甩不脱,那份恶心感与恐惧已经刻进骨子里了。所以她听到那两个字,立即出了些冷汗,警惕地绷起身体,望向声源。
结果对上的是裳熵了然的视线:“果然是这样。”
“魔物会变形,会假装,所以是魔物献祭了我,而且她也一直在纠缠你吧。”裳熵推导。
还是被她知道了,算了,知道就知道,那刨根问底的架势,早晚都得知道的。
慕千昙阖上眼:“没准她现在就看着呢。”
都说到这份上了,魔物也没出来,还没捂住她的嘴,难道是真的走了?
不太可能啊,她会放过死掉后“重生”归来的裳熵吗?
“我明白了,所以我们之间不能是相互仇视的关系。”裳熵放下了心中最大的石头,整个人的神采都飞扬起来,仿佛所有的重压都祛除了。她弯下。身子,向那道脚踝上的伤口道歉:“对不起,不要讨厌我。”
这副样子真够奇怪的,慕千昙很想踹开她,然而犹豫片刻,还是不要轻易动腿了,便只是道:“不是想让我恨你吗?不过你的招数真够垃圾的,咬两口?你对恨的想象就只到这里吗?”
裳熵温声道:“我只能对你做到这里了。”
这个大傻龙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搞不清形式吗?
“虽然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但你再听一次。”慕千昙撑起身子,坐直,双手捧着女人的脑袋,直视她眼睛道:“我真心想要献祭你,没有做的理由,也是因为后果很严重,而不是我不想。”
她以为献祭完了小世界就毁了,这的确是她放弃献祭的最重要原因。就算现在跟裳熵说点好话显然更有利于自己,但她不屑于伪装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介意被知道。
“哦。”裳熵点点头。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慕千昙也提及风险:“我被魔物盯上了,现在你回来了,肯定也被盯上,后悔大概率已经来不及,她非常不好对付,连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好。”
就像是块石头,看似点头应得好,其实根本没听,左耳进右耳出。或者说因为关注着更重要的东西,那些都不在乎了。
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慕千昙往后躺回去。
谁知道。
安静休息了一会,她又动起朦胧的思绪,在跳来跳去的片段话题间,她想到裳熵两位母亲的情况,以及可能的关系。
她本来想说,怪不得你会喜欢我,原来是这方面基因自带的,仔细想想,还是没说。
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差不多。
“挺巧的,我也有两个母亲。”
裳熵还沉浸在真相大白的喜悦里,闻言诶了声:“师尊为何这么说?”
“跟你不太一样。”
“是什么意思呢?”裳熵对这女人的过去极为好奇,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姿态。
可慕千昙看着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况且那也是老黄历了,故事太长,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她的头很痛。
“过去式了。”
上一篇:穿书赘A支棱起来了吗
下一篇:我能闻出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