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按当时那个情况,有蚂蚁,有幻觉,有胃塔等等,瑶娥给了不少意见,勉强说她有救命之恩是能够说通的,更别提还有去年文武试炼时,那座黄雀山妖的恩,还正好是她们结交的契机。
伏璃讨厌这个女人,这世界上只有她和裳熵会不顾面子的对她凶,还会动手揍人,可她也说过一些她认同的话。“先把手腕掰赢。”,“要像大人一样承担责任。”,还告诉她握手比碰拳要更有仪式感。
她以自己不喜欢的方式从女人身上学到了很多,她的讨厌,指得是想赢这个女人的讨厌,是想要同等把她头发也给剪了的报复。而不是用鞭子这种绝对会带血的东西折磨,她要怎么对一个对她有两次救恩之恩的人出手?
“伏璃,”伏郁珠走近一步,居高临下望着她:“不要被恩情裹挟,是不是救命之恩,这是你自己一句话就能翻覆的。”
她就是被封家人的救命之恩缠住,为此付出了更大的代价,所以对此深痛恶绝。
没有证据就无法证明罪行,那没有证据要怎么确定恩情呢?
预见需要付出长久的代价,那不如就不要承认,愿意伸手帮助的人,大部分都不会追究没有报答的恩。
“我为封家做的那些事,有多少是为了你?你不能只去享受成果,而不愿承认你才是一切的导火索。”
伏郁珠脸色愈沉:“你有这两天对我发脾气的精力,不如来治治你真正该治的人。什么救命恩人,你把她杀了,这恩还需要报答?你除去了一大恶,到时候整个仙界和塞顿都会为你欢呼。”
从没见过这样教小孩的,简直就是避开了所有优良品格。饶是慕千昙这种厌恶刻板传统教育的随意性子,都觉得荒谬。
这样看来,伏璃在先天缺陷,身体里藏有至少六个魂魄,还有伏郁珠这个奇葩母亲教育的情况下,只是像个纨绔小疯子一样傲慢矜贵爱欺负人,而没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也实属难得。
见伏璃还是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伏郁珠眼睛微眯,蛇骨鞭再次抬头:“我对你要求不高,今天,只要你打她一鞭,我就放过你,也让她休息休息。”
她转头看来:“三鞭,正好是我们瑶娥上仙熟悉的数字,对吧。”
要不是嘴里堵着手帕,慕千昙真想吐她一脸血水。
伏璃颤巍巍抬头,看见瘦弱女人身上两道瘆人的鞭痕,意识到再这样打下去,真得会把人打死。于是她握紧蛇骨鞭,僵着身子上前两步:“好,母亲,我来。”
她像是刚学会走路的人,几乎同手同脚,终于走到女人面前。她不敢看那双眼,释放出缠绕手臂的蛇骨鞭惊煞,而后咬紧牙关,猛地抽了一下。
整个后背都汗湿了,那一鞭用了她所有力气,有甜腻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她在那样的温度里快要融化。
鼓起勇气抬头,她看见女人紧蹙的眉头,发白的嘴唇和近乎死人的惨白脸色。她个子挺高,可太瘦了,好长时间没好好吃饭,全身哪里都一折就断。她被打的那一瞬间呼吸会停止,身体紧绷,在勉强挨过那阵疼之后才恢复喘息,可也微弱至不可闻。
第三道鞭痕横在那两道之上,坦白来说,骨血里热爱血腥的天性让伏璃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情景让她热血沸腾,可一想到这是谁,便像是兜头浇了盆凉水,她只想往后退。
但这是表演,她不能退。她发觉自己也屏住了气息,回头看向母亲:“好了。”
傻子都看出第三鞭的力道小了不是一星半点,伏郁珠本来并不满意,而这时,西尘从外间走过来,向她行礼,又低声说了些什么。
想要慢慢玩,可惜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伏郁珠听罢,扫了眼伏璃,走到遍体鳞伤的女人面前,把她嘴里的血手帕抽出来:“有反悔吗?”
慕千昙只能靠着锁链的拉扯才能站稳。她费力睁开眼:“我喜欢年轻的。”
这是讽刺她年纪大了,伏郁珠勾着唇:“然后呢,你喜欢她,再把她推入火海吗?”
慕千昙勉力撑着脖颈,从下方看人,眼里竟有点嘲笑:“床上来来往往再多人如何?我再怎么糟糕,也有人愿意为我去死,有人能这样为你吗?”
伏郁珠道:“可惜,那样的人,不也只有一个吗?”
伤口尖锐的痛,仿佛生机都从裂缝中流逝。慕千昙深深喘息几下,才攒起说下一句话的力气:“等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我原谅你的冒犯,这样的你才有意思。”伏郁珠轻笑,和伏璃吩咐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等那两道脚步声消失,伏璃才如释重负般变了脸色,赶忙上前把锁链解开,扶住人,让她靠墙滑下:“对不起,那件事不是我说的。”
储物袋里连个武器都没有,全都是些药,伏郁珠看不起这些,都没有兴趣收缴。慕千昙靠坐在墙壁前,先从袋子里摸出止疼药和止血药,囫囵吞下去,这才气喘吁吁道:“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等会给你拿更好的药,现在先忍忍吧,”把她扶稳了,伏璃才后退一步,脸色有些懊悔,说出一个名字:“是南雅音。”
单是这个名字,慕千昙便豁然开朗。
南雅音是与她们三人同行的,但在进入伏家后就晕了过去,所以在她记忆里,只有伏璃和瑶娥上仙一同出来封家办事的片段。
一场高烧,让她错过所有场景。被稀里糊涂带回到伏家后,她不知道伏璃怎么态度大变,突然在和伏郁珠闹什么,也不知道封家和伏家出了些什么事,只知道重要,不能隐瞒。
所以在伏郁珠盘问起时,会毫不设防的说出慕千昙也是同行之人。
而伏璃回家后的那通大吵大闹,是在封家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伏郁珠一看到同行人,很容易联想到瑶娥也知道了一切。
怪不得伏郁珠没找江舟摇和秦河的事,因为南雅音都不知道她们的结伴同伙里还有那两位。
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暴露的。
真是千算万算...还是有疏漏之处。
慕千昙觉得疲惫。
“还好我告诉她,是你把证据毁了,她才相信你的确没有用这个消息来敲诈的心理。”伏璃叹气:“只不过我娘多疑,总觉得你是隐患,所以才紧抓你不放,谁知你居然自己来了...”
说到这个,她疑问道:“裳熵那事真是你干的?”
慕千昙掀起眼皮:“你觉得呢?”
伏璃道:“我觉得不是吧,但很多人都看到是你,怎么解释呢?”
慕千昙想说是魔物,结果一只手从她脸颊后的墙壁伸出来,竖起一根格外长的食指,抵在她唇前,并在耳边发出“嘘—”的声响。
这是警告她不要说出来。
“我有点动不了了,帮我从袋子里拿点东西,”慕千昙指了指腰间:“我的储物袋。”
伏璃赶忙凑过来,伸手到她储物袋中:“拿什么啊?”
慕千昙道:“全拿出来。”
伏璃小心绕开她的伤口,解开储物袋的细绳,把里面所有东西倒出来。瓶瓶罐罐滚落一地,一本书躺在其中。
“这是什么。”伏璃捡起来翻了两页,抬头道:“魔物?”
正是秦河的笔记。慕千昙道:“是有这种可能。”
这总不能算她亲口说出来吧。魔物可能是觉得无语,没有出来阻拦。
伏璃翻书:“我懂了,你又被魔物缠上了是不是?”
秦河会质疑,谭雀不相信,伏璃也会思考。她们的第一反应都是,真是你干的?凶手也许另有其人吧。
那些长辈和同龄人都对她的罪行深信不疑,就连掌门,也觉得就是她做的。可没想到,竟然是常常跟在她屁股后面的这几个小孩,反复怀疑真假,不敢相信。
令人五味杂陈。
慕千昙道:“帮我再把袋子收好。”
“好。”
把收拾好的袋子重新系回去,伏璃道:“魔物这玩意我还真不懂,盘掌门有办法处理吗?”
慕千昙捂着伤口缓慢摇头。伏璃又道:“反正事情也发生了,没办法,就先这样吧。魔物的事以后再说,我先把你救出去。”
听到这句话,慕千昙有些意外:“你?”
“我真是受不了了,”伏璃以掌根捂住眼睛,用力揉了揉:“我整宿都睡不着觉,就算睡着了,也会梦到那十几个孩子,她们本来可以长大的,但是却...还有,黑泉地灵现在还在我寝殿里,我没办法当已经发生的事不存在,这太难受了。”
她放下手,长出口气:“所以我准备学习裳熵,做点好事积功德,希望未来能把黑泉们超度了。”
慕千昙张了张唇,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半晌,她道:“你要救我,不怕你娘宰了你?”
伏璃道:“吵都吵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要是倔起来,我娘也拿我没办法。她付出那么多代价才救活我,不可能再把我杀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不由得苦笑两声。
慕千昙道:“说得那么干脆,我看你还是很怕你娘啊。”
还以为她在说刚刚第三鞭那事,伏璃垮了脸,双手合十挡在脸前:“真抱歉,我也是没办法,不顺着她来,她真得会打死你。”
慕千昙当然不计较这个,问了更重要的:“你要怎么把我救出去?”
伏璃道:“我娘明天要去封家处理事情,到时候会有其他人看着你。我会给你留下记号,并开一个小门,你趁机出来,上我给你准备的马车,然后悄悄出塞顿城。”
伏郁珠表面上是淡定,但她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只多不少,不提塞顿城和祭坛,光是和封家藕断丝连都足够掰扯的。
“你出去后,全走小路,不要靠近人,也不要接受帮助,小心是诈,这样能保你一命。你藏起来,车里有药,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再考虑之后的事。”伏璃一一叮嘱。
想得到还挺周全,慕千昙还以为来伏家能有一线生机,结果被伏郁珠关进牢里,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伏璃又给出一条生路。真是起起伏伏起。
“就这样吧,我也得走了。”伏璃压低声音:“我娘亲最近对我的监视很严厉,我不能再来看你,你要撑住。”
以前关在家里的时候,屁事都没有。放出去一趟,立刻炸了个大的回来,伏郁珠当然会加强对她的看护,估计以后也很难再放出去。
又是撑住,李碧鸢走前也让她撑住。慕千昙能有什么办法?那就咬牙撑住吧。她道:“辛苦了。”
“没事,那我先走了,你要保重。”
“恩。”
匆匆见面匆匆离开,等伏璃也消失,牢房里彻底安静。
监牢是伏家唯一不那么奢华的地方,地面是铺平的土壤,散发血液长久浸泡的闷臭味。慕千昙提起膝盖,靠近胸前,手也捂在胃间。吃下的药发挥作用,血不再流了,可伤口还有些痛。
她额头抵住膝盖,阖上眼。
失血过多使她格外疲惫,就算是想着要提起精神,还是不可控制的昏迷。
一旦睡着,梦境就延续。
她拿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和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那个金碧辉煌的家,来到了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那是几乎仅容一人通过的楼道间隙,房屋破得像是上世纪战争残留的产物。一个大妈端着脏水盆出来,往她脚下的臭水沟泼水。
而不远处,那个正在绿色垃圾箱里翻东西的女孩,是她的亲妹妹。
第217章 记得摸一摸她
妹妹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小妹。衣服大概是从垃圾堆里捡的,很符合垃圾的风格。头发被狗啃过,剪得很短,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爬了几只虱子。
她说她八岁,还是九岁?也有可能是十岁。
她不记得具体,因为她妈忘了。
看这女孩一副流浪儿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母亲。慕千昙扶住行李箱,为熟悉又陌生的名词感到紧张。
大妈泼完水,一手夹盆,另一手叉着腰。人站在门廊下,眯着眼打量来人:“哪来又多了个的闺女?”
小妹说:“不知道。”
送走管家,慕千昙不想回那破楼前,却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于是鼓起勇气,挺胸抬头走了回去。
她是什么都没了,但她什么都没做错,她才不要像是个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的。
走到小妹面前,慕千昙还没开口,听见小女孩说:“你带钱了吗?”
“...有一点。”
上一篇:穿书赘A支棱起来了吗
下一篇:我能闻出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