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在那个家住了那么多年,零花钱还是有的,她没有很大花销,除了必要的送礼,其他都存了些。
母亲...不,现在应该叫那位阿姨,根本看不起这种小数目,没要回去,所以她也不算是空手出来的。但除了行李箱,还有那点“盘缠”,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那正好,”小妹伸手:“给我。”
连姐姐都还没叫一声,张口就是要钱。慕千昙心感不妙:“干什么?”
小妹扒拉头发:“房租啊,三个月的,再不付就要被赶走了。反正你有钱,付一下呗,等会你也得住。”
慕千昙又看了眼巷子。
她没有很高的物质要求,所以看到破烂楼房,虽说心理落差大,但也能安慰自己没问题,管它是新是旧,能住就行。
可没想到,这房子烂成这样,居然还是租的?
...也罢,以后多挣点钱,再买属于自己的小家。
“多少钱?”慕千昙把背后的书包摘下来放上行李箱。
小妹算了下:“一千八。”
慕千昙口算了下:“六百一个月?”
六百连她之前的一件衣服都买不到,竟然能租到房子?难道说外面的物价比她想象中的要低很多?
小妹还伸着个手,耸肩:“找不到更便宜的了。”手指勾勾:“给吗?”
考虑到自己还得住,且她不太擅长找租房,所以这钱当然要给。手指探入钱包,数出两千块,刚从包里拿出来,就被一只小黑手抢走。
小妹扯着衣服,跑到那大妈跟前,把钱塞给她:“别叫了,不是给你了吗?”
大妈把钱团了团装进口袋,眼神还瞅着那边巷子口踌躇的少女:“以后也按时给啊。”
小妹随口道:“看情况。”
慕千昙站在原位微愣。
没想到那位大妈就是房东,那自己刚刚在她面前其实是拖欠者亲戚的形象吗?
被责骂过能力不足,或态度不端正,或不知进取,这也是她之前能听到过的最多否认。虽然让她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但至少没让她尴尬过。
还是第一次体验在金钱方面亏欠别人,还要面对那人脸上显著的嫌弃和探究,她还没能调整到合适的状态,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窘迫到脸颊微红。
小妹领着她走到筒子楼深处,一边撕开纸箱,一边用不太友善又好气的眼神回头盯着她。
慕千昙不喜欢这种视线,就算不欢迎,也没必要敌视,于是抱以同样警惕且冷漠的回视。
房子在巷子倒数第二个单元,大铁门锈成深红色,成捆电线从脚边裸。露穿过。走进门,楼梯口没比巷子宽多少,仅容两人并排。墙面大片掉皮,覆盖一层潮气。
门虚掩着,小妹直接踢开,把纸箱扔地上,跳上去踩扁。慕千昙站在门前,没进去,屋子很小,几乎所有东西都映入眼帘。
堆满塑料瓶,纸箱以及废旧书和酒瓶的角落,爬满黑色蜘蛛网的天花板,以及落满油污和灰尘的挂顶风扇,下方是张边缘斑驳的木桌。桌面挤满了各种杂物,找不到一处空地。
地面没铺瓷砖,是抹平的水泥。一台发黄的旧冰箱靠在桌边,还有两张木头凳子,一个不知道装什么东西的柜子,柜子上不可能再打开的大屁股电视机。这就是客厅里全部的家具。
看出她的犹疑,小妹撇了撇嘴:“嫌弃啊?没事,住几天就习惯了,实在不行你回去呗,看看你那家里还愿意收留你不。”
很明显是讽刺的话,但慕千昙无心反驳。
她一次又一次整理心情,把行李箱搬进门,推到凳子前坐下。
到了一个新地方,应该赶紧适应环境,弄清自己的处境,整理现有的资源。可她的精神和身体都在环境剧烈改变的冲击下麻木,她需要时间来整理。
此后几天,她白天随便去外面吃点,晚上睡在一张可折叠的小铁床上。每一天醒来后看到的布满尘灰的天花板,让她一天天看清自己的现状。
手机好安静。
这段时间,没见过传说中的母亲,听小妹说这样的情况很正常,她娘本来就是爱野着玩的性格。慕千昙不想深问,不见也好,她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新来的家人。
然而,总是抱着逃避心理去害怕的事,总有一天还是会发生。
从门口进来的女人穿了个短袖和黑色长裤,头发不长不短,不怎么打理,略显稀疏,还夹杂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白发。
她整个人格外瘦,靠骨头架子撑起衣服,脸颊凹陷,肤色微黄,黑眼圈重得快要掉下来。摇摇晃晃进门,从乱发里看过来一眼,面对新出现在家的人,没觉得意外,酒瓶顶到嘴边灌了口酒,晃回屋里睡觉。
只对视一眼,慕千昙就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
一个说话很冲的妹妹,一个不说话的妈妈,和一个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技能的她。这样的家,她不知道要怎么平稳的继续下去。
可日子还是得过。
三天之后,她认清现实,开始思考未来。
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的时候,慕千昙短暂高兴了一下,但随即就为高昂的学费发愁。
她从前一直没为钱忧虑过,从小到大上的都是“贵族”学院,一学期动辄学费十来万,眼眨都不眨就交上去了。所以大学,她也遵循父母的意见和习惯,选了一个都是和她差不多学生水平的好学校。
如果没有遭遇这种突变,那所学校就是完美的,会全方位培养她这样的家族继承人来学习方方面面的知识。
可现在以她的条件,再去上这学校就是一个笑话了,且她也付不起那高昂到以房子为计数方式的学费。
那怎么办?
得上学,不然没有未来。
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她总不能再换一所学校。
苦熬一晚上,她想出的办法是复读一年。
听说那些公立高中学费不贵,一年的话用不了多少钱,她带来的那些就够用。复读后再参加一次高考,以她的成绩,努力死命冲一冲,去全国前几名的学校应该没问题。
到时候她选择住校,寒暑假再用来打工攒生活费,就可以找借口暂时避开家庭了。
思考这些的时候,小妹正好开门进家,手里提了个明黄色的塑料袋。
她若无其事进门,给桌上腾出片空地,放下袋子。那沉沉甸甸的一整袋,光是袋子上的外卖单子就很长,看着价格就不便宜。
慕千昙过去问她:“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她知道这女孩有卖废品的习惯,可卖一次的钱才几块十几,她攒了几天就为了吃一顿外卖?
小妹拆开袋子:“炸鸡,你要吃吗?”
慕千昙不问她,抓起外卖单看,那上面的地址不是家里,联系方式也不是妹妹或妈妈。这是她从人家门前偷来的外卖。
“你...”慕千昙脸现韫怒:“你偷东西?”
“不吃拉倒。”
小妹白了她一眼:“不识好歹。”
看她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慕千昙心火上涌,想揍她一顿,可打这种小孩有什么意义?
她忍了脾气,冲回屋子里,在方才写下的计划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不能陷入泥潭,她要出去上学,然后在外面定居,再不回来。
一定不要回来。
来到这个家的第十二天,热水器坏了。
正好洗到一半,水冷得像冰。慕千昙头上还顶着泡沫,把水关上,想叫人帮自己烧点热水,但张开口,妹妹叫不出,妈妈也叫不出。屋里总没有第四个人,她闭嘴了。
硬着头皮洗完了冷水澡,她边擦头发边回到屋里,坐在吱呀吱呀的铁床上。她打开手机,看着管家给自己发的信息,擦头发的动作逐渐放缓。
刚来没多久,她就好奇这家庭里原本的那个大姐是怎么生活的,问了小妹,却说根本没这号人,她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
慕千昙觉得奇怪,就冒昧联系了那位对她还算不错的管家,问起这个事。
而得到的回复,则是这样的。
原来,她亲身母亲叫做包茵陈,年轻时是慕千昙富贵家庭的保姆,恰好与主人家共同产下女儿。
那时,包茵陈眼看着两个孩子哪哪都差不多,刚出手没多久根本看不出差别。早就嫉恨主人家富裕的她,便起了可怕的心思,竟选择了把自己的孩子与主人家调换,让那家人费尽心思养别人的女儿。
把孩子换过来,她倒也没兴趣去养,而是直接丢到了福利院门口。
所以富贵家庭真正的女儿,也没在这个家里生活过,而是在福利院长大,并在某个慕千昙不知道的契机下被生母认出。
把孩子接回来容易,可要怎么送走已经养了十八年的那个,就不太简单了,总不会把那么大的孩子还送进福利院吧。
所以他们花了大价钱,几经排查,找到了那位早就逃走的包茵陈,并把孩子还给了她。
听完这些事,慕千昙刻意忽略一些文字,只把精力集中在一些细节上。
比如,现在的医院还能做到故意换孩子吗?没护士医生看着?孩子不对,这么长时间察觉不出来?
她之前的那对父母不会追究包茵陈的责任吗?孩子被偷走,养了保姆女儿十八年,他们不会憎恨生气吗?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不用坐牢?
不间断按灭手机又按亮,慕千昙一遍遍去思考这些问题的合理性,直到头发自己干了,手机也没电息屏。
她脑子里重播那几个问题,用膨胀的文字充盈大脑,直到麻木。可夜深人静,她意识到还是没法欺骗自己。
给手机充上电,她点开短信与通话记录,还有社交软件聊天框,都是空空如也。
十几天过去了,曾经好歹做了她十几年亲人的父母,没有一个联系过她。
连一句寒暄都没有。
慕千昙躺上床,手机扣在胸前。
管家给她发来了消息,问她没有带走的那些东西怎么处理。
她的屋子里,还有她用过的本子,写得乱七八糟的日记,做的小手工,笔记本电脑,无数套衣服,玩具,给她未来准备的还没拆封的化妆品等等。她全都没有带走,因为新的家庭根本没有地方给她放这些东西。
于是她回:[丢了吧,辛苦。]
管家又说,刚来的那位千金真是个漂亮的小孩,虽然在福利院受了很多苦,但还是很开朗健谈,活泼可爱。嘴还甜,逢人就喊姐姐,大家都很喜欢她。
屋里没开灯,手机刺眼的光打在慕千昙脸上。她的眼睛似乎被最后一句话刺痛了,回了一个字:[哦。]
管家还说,千金看了她留在屋子里的笔记本,感觉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姐姐,所以想见她一面。
慕千昙打字:[让她去死。]
点下删除好友的按钮,把手机扔上床头柜,她猛地掀被子兜住自己。
她们去享受她们的热闹和欢喜,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分享给她。
嘀咕完这句,她心里也忍不住冒出酸泡泡。
她很清楚,以那个家庭的财力和精力,根本不缺再养一个女儿的资源,但他们竟然没有一刻想过要把她留下,而是毅然决然送走了,还“贴心”地送到了现在的家。
就好像终于有机会甩掉一个累赘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浑身泛冷。
头又晕又疼,身体在细细地打摆子,慕千昙睁不开眼,前身湿哒哒的捂着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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