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她有着类似西方人的,相当立体深刻的五官与一头金发,略高的眉骨笼织的阴影与长睫毛一起,把那双绿眼睛里的情绪遮挡了大半。这副先天条件造就的神秘感和皱眉严肃的神情与大红唇都很搭配,却唯独与笑容格格不入。
一旦出现在她脸上,就好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奏,难怀好意。
“该说是你天真呢,还是性子就是粗钝。我记得我们之前的很多次对话里,你都明确拒绝过我了吧。把事情说得那么绝,有想过今天吗?”
以往那么多次热脸贴冷屁股,她说这些定然是爽快的,慕千昙也知道她爽快,可事到如今已经不能随心所欲怼回去让她不快乐,只好维持着冷静道:“我若是能料事如神,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这话倒是真情实意。
“有意思,”伏郁珠面上残留着笑容的余韵,扔开叉子:“说说吧,有求于人,是求什么?”
慕千昙道:“我需要你的庇佑。”
主动走进别人绝对掌控权力的地盘,告诉她自己做了某件得罪她全家的事,在各种欲将她生吞活剥的恶意里全身而退,这听起来过于天方夜谭,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想要靠实力冲出重围对现在的慕千昙而言太难实现,她没有那么天真,也不能拿现在这具残躯开玩笑,那就需要另想方法。
把一个看起来不可能的目标拆解,变成一个似乎努努力就能到达的短暂终点,而后分批次实现,这是比较可行的路。
她肯定不能说自己要出去,但如果是先留下来,那就可以争取。
等她稍微能获取一丁点信任,也就有走出塞顿城的可能。
毕竟魔物没给她时间限制,只要她能活着,哪怕在这里住三年也不是不行。
伏郁珠道:“瑶娥啊,你从前一直没把我当成过退路,我也没有迎接你的准备。来得那么突然,是要我怎么办呢?”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没有涂上红椒酱的面包,用刀子将之分为两半,刀尖点了点对面那片,抹上鲜红酱汁。
“既然你是从桥对岸过来的,那你也看到我的城民对你是什么态度了,你要我违背民意吗?”
“说得好像你在乎过民意一样...”慕千昙实在没忍住还是说了这句,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很多双眼睛,便提议:“让他们退下吧。”
屋内的基本都是些护卫和侍女,伏郁珠吩咐他们,眼神却还看着慕千昙。
“退吧,看我们的瑶娥上仙多可怜,都快拿不起剑了吧。”
“我是用弓的,伏家主。”慕千昙讽刺回去。
屋里的人依次退出,门关上时,慕千昙又道:“其实你根本不信有白蛇上神在吧,你这么做只是想利用民众的信仰巩固你的位置而已,毕竟你是夺权上位的,总要有一些好用的统治武器。”
按照那份卷轴里的内容来看,伏郁珠是杀夫夺位的,这个过程并不算顺利。至少直到今年伏弛死前,家里还有不少的阻力。所以伏郁珠才需要无所不用其极的收拢民意,用信仰只是其中之一。
这些是靠打听就能得知的信息,不算秘密,整个光明宫的人都知道这事。她们和伏璃混了那么久,了解一点也无可厚非。拿出来用,也不至于被怀疑到知道卷轴存在的那一步。
伏郁珠露出了欣慰的眼神:“我还真想和你聊聊我的过去,我早就说过,我们应该很聊得来,不过场合不对。”
这里是伏家,就是她自己的地盘,还有哪里比这更合适谈论伏家的事?慕千昙问道:“你认为应该是个什么场合?”
突然间,因为她说出了这句话,整个房间的气氛都有所变化,伏郁珠脸上露出了一种势在必得又柔情的暧昧。
慕千昙直觉不妙,果然,就见女人毒蛇般的红唇启合:“不如,床榻之间。”
屋里地暖过于充沛,已经有些烫人,身子在极热极冷间酝酿出骨缝里的酸麻。慕千昙才发现自己出了汗,声音带笑:“伏家主说笑了。”
伏郁珠却像是忽而剥去某个面具,从前那副有气势但温文尔雅的态度消失,变得越发咄咄逼人起来:“我没开玩笑,而是在认真给你建议。你是不是还认为自己是殿主,觉得自己有可利用之处?”
慕千昙绷直脊背:“这次事件对我的影响,顶多就是身份没有了,我齐平一个殿主的实力还是有的,为何不能利用呢?”
“你是通过传送阵来的?”伏郁珠观察她神色,笃定道:“我猜对了,因为你从传送阵来,所以你没听到外面对你的评价。”
她给另外半块面包也涂上了红椒酱,两片刺目的鲜红一次被抹开:“是不是觉得塞顿城的人已经很疯狂了?外界的风声也差不多。”
“瑶娥,你的名声都烂到泥地里去了,谁都可以踩一脚。所有人都想杀你,甚至还有专门想要猎杀你的人在组队,拿你的头当战利品。我就算不在乎民意,也要考虑我家族会承受的道德压力。我这个时候承接你,怎么想都是吃亏比较多吧。”
瑶娥上仙的名声就没好过,这下更是碰到大雷,彻底翻车了。慕千昙并不意外:“离开天虞门我也不是瑶娥了,换个身份对您而言不难。”
“那我该如何平息塞顿城的怨气呢?”
“您自有方法。”
“原来什么都需要我自己来,那我要你做什么?”
慕千昙深吸一口气:“找一个替死鬼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我已经在所有城民面前露了脸,大家已经知道我在你这里了,接下来你只需要‘杀’了我就行。你宫里最不缺不起眼的人,用一个凡人换一个实力不俗的上仙,不亏。”
伏郁珠调笑道:“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有更好的去处呢。”
那神色,分明还是在暗示。
慕千昙紧咬牙关。
自从答应了魔物的交易,她决定要来伏家后,就做好了准备。
她知道自己会面对一些侮辱,甚至更严重的刑罚也都在考虑范围内。这些都没关系,只要忍过去就好了,她又不是没经验。
可这大蛇精病,装作一副人模狗样,其实心里都是些龌龊想法。且看那样子,根本就是一开始就存了心思,就没有想过好好和她谈。慕千昙很想把桌子掀了,再把那块面包糊到她脸上,但手都扶住桌底了,还是僵硬着收回去。
这会要是忍不住,真得会死,并且是以很残忍的方式。
原著里的伏郁珠可不是善茬,而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只会更加恶劣。
到时候,她想给自己一个痛快都难。
讲理是没办法了,她除了自己还没恢复的实力,没有任何能够拿出来交易的东西,只能拼命搜刮现在能用到的人脉。一张张脸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温柔面容上。
她想起了秦河说过,江舟摇此刻也在伏家。
还没等慕千昙考虑要怎么找她,另一个想法也如流火般飞速闪过脑海。
看伏郁珠那副轻车熟路且习以为常的态度,她该不会经常干这种事吧。
那江舟摇...
慕千昙有一种好像懂了,但完全不想懂,又忍不住去关联的矛盾感。她艰难问道:“你该不会是同样的条件收买江舟摇的吧。”
伏郁珠切了片火腿,透明单薄的肉片优雅叠在面包上:“去年的事了吧。”
得她亲口承认,简直是一道雷劈在头上,慕千昙全身都要被雷焦了。
不管是猜测还是从秦河那里得知,她早就晓得江舟摇可能老早就和伏郁珠有一腿了,但她一直在想的是伏家用了某种昂贵的代价来雇佣她,可不是这种有一腿法啊!
江舟摇疯了吧!她图什么?单身太久看见个还算优质的春心萌动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什么东西混在一起了啊?
仔细想想,越想越离奇。怪不得江舟摇一个动不动就闭关的,仅次于李碧鸢的宅女,明明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求,还愿意出门替伏郁珠办事,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啊。
这比慕千昙发现有魔物跟踪自己还要雷人,扯呢吧!
不可能,定然是有猫腻。江舟摇要么是被骗了,要么是被下了蛊之类的东西,不然不能解释。
看来找她没用了,这人是自顾不暇。
她五味杂陈,外焦里嫩中,伏郁珠又看她:“你来这里,盘香饮知道吗?”
慕千昙赶紧收拾心情:“她不知道。”
“想来也是,她满世界收拾你整出的烂摊子,估计是顾及不到你。”
话锋一转:“但你能从天虞门离开,绝对有她的授意。”
切完火腿的刀泛着油光,伏郁珠戴着黑手套的手松松捏着,那光点总是晃眼:“你不选择你干娘而是选择了我,我怎么能辜负你的信任?”
说来说去还是这些,慕千昙实在按耐不住不住喷道:“你不是有女儿了吗?”
伏郁珠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你女儿知道你做这种事,说这种话吗?”
“她有对我的秘密,难道我要对她全盘托出吗?母女之间,不必事无巨细。”
在这方面慕千昙格外迟缓,她想了一万句拒绝,却只能吐出一个字:“不。”
伏郁珠进一步:“条件不够优厚?还是给你的不足以让你卑躬屈膝?或者...你不喜女色。”
说到这方面,仙界的确不像人间那么忌讳。也许是人生格外长,也许是修者心性不同,所以许多人向来荤素不忌,两方通吃。
若是听到同性道侣,多数人不会觉得有悖伦常,顶多就是少见,觉得稀有些。
慕千昙不想说话。伏郁珠道:“如果是最后一点,那条小龙真是可惜啊。”
怎么全天下人都知道裳熵对她有那份心思了,慕千昙不耐:“她一厢情愿。”
伏郁珠轻轻摇头:“好一个一厢情愿,衷情者死于衷情啊。”
慕千昙道:“谁说她死了。”
伏郁珠道:“也是,龙可没那么容易死掉。”
“不过,如果没死的话,经历了这种事,很难不去憎恨你吧。由于这份憎恨太过强烈,所以等她出来后,先杀了你,再杀了其他人,那不就变成预言里的那样了?”
“外面流传的是这种观点吗?”
“外面什么都会流传。”
伏郁珠叠起手帕,擦了擦唇角,好像一副事情已定的模样:“看过太多顺从的,你这种风格的我还从未试过,想来应该会很有滋味。”
屋子里越来越热,慕千昙不得不喝口茶来缓解口干:“你既然和江舟摇在一起了,就好好的,出轨的人不得好死你知道吗?”
伏郁珠道:“你想多了,我们只是纯洁的肉。体关系罢了。”
对面女人的轮廓出现重影,慕千昙眯起眼:“你真是...那你身边那个呢?高高的那个,你们不会也是那种关系吧。”
她说得是西尘,总感觉那家伙也顺从的太过了。果然,她听到伏郁珠道:“她才是比较经常的那个。”
慕千昙又不说话了。
过了会,她骂道:“滥交,你也不怕得病。”
伏郁珠说起这些来非常坦然:“只有我碰她们的份,她们碰不到我,得什么病?我不太懂,瑶娥上仙教教我吧。”
万万想不到原书反派还有这种毛病,不过想想也是,一个残暴冷血的人,再加一个重欲也不算违和,只是书里不方便体现这点罢了。
作为读者,慕千昙可以对此嗤之以鼻,不管不问,毕竟和她无关。但现在她可是直面此人的亲历者,那就有非常严重的问题了,魔物可没和她说过还有这种风险啊!
“你也...”一向灵活的思维有些卡壳,慕千昙突然笨口拙言,最后勉强翻出了一句最常用来指责滥交者的话:“你也不怕别人说你...”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位置高到伏郁珠这种地步,的确是不在乎的。
“那他们最好到我面前说,省的我还得一一抓过来割舌头,不够浪费精力的。”伏郁珠打了个响指,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位侍从走进来,门又关上。
方才谈话中,桌面已多了一份餐食,那是一份夹着火腿肉片与各类蔬菜的面包餐,精致小巧,看着很有食欲。伏郁珠握住盘子,将上面的所有东西倾倒在地,那些食材瞬间于地毯上散开,凌乱破败。
她轻飘飘道:“赏你的。”
侍从连声感谢,立刻重重跪地,两手撑地像条狗一样吃起地上的食材。伏郁珠抬脚踩在侍从后脑勺,黑色长裙将她烘托的真如地狱恶鬼:“你以为权力是摆在那里只用来欣赏的漂亮工艺品吗?”
当然不是,权就是权,杀生权,丢弃权,掌控权,侮辱权。
上一篇:穿书赘A支棱起来了吗
下一篇:我能闻出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