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她默默等了会,意识完全恢复。整个背部都僵硬无比,像是覆了层龟壳。她努力挪动手臂,摸了摸后背,隔着衣服能摸到一层粗糙的纱布,伤口被包扎过了。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都让她气喘吁吁,她把脸埋入毛毯中,手垂落在地。
回想前几天的事,真像是一场梦,可身体的疼痛却在告诉她,那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悲剧。
她以为即将迎来不受原著约束的新生活,可没想到,她没能送上祭坛的人,有人帮忙送上了。她一夜之间成了罪大恶极,丧尽天良的犯人,受到多数人唾骂,还要拖着这具废物病躯查明真相。
她突然有点理解胃之塔中的伏璃,短时间内遭遇剧变,的确很难承受,容易疯狂。
但她还不能疯狂,也不愿意为这点事疯,她还有机会,只要几率不是零,她就能尝试着去做。
试图站起来,很快失败了。慕千昙发觉这点伤口还得养一段时间,想到那昏迷中的痛苦,她打了个寒战,发誓如果再有下次,她绝对直接自。杀,也不要承受那种活剐般的刑罚。
在地上趴了会,她忽而有点好奇,送自己过来的人为什么不把她弄进殿内,而是装进这间小木屋里。
只是稍微想想就弄懂了,苍青殿里本来还有个棺材可以睡,现在棺材没了,地上还全是血淋淋的法阵,哪有地方可以安置伤员?只好放在唯一还算是住所的地方,这间木屋了。
还从来没从里面的视角看过这间屋子,与想象中的一样简陋,只有一张同样是传家宝的四角方桌,一个悬挂在床下的鸟类喂食器,一张被她压在身下的薄毯,没再有其他东西了,像是被洗劫过一般清贫。
慕千昙看了一圈,又垂下头。
窗外传来扑腾翅膀的声音,一只鹦鹉落在窗前,用尖喙戳进鸟类喂食器,昂起脖子吃了几粒果子,而后转头望向侧躺在地的女人,张口道:“裳熵!裳熵!”
去年在杀生课堂上被救下的鹦鹉,被裳熵取名为争春的聒噪家伙,经过了一年多的精心饲养,被那蠢龙养得油光水滑,毛色艳丽。
自从慕千昙躺进这木屋,她就时不时来叫裳熵的名字,慕千昙嫌烦,从没回应过。
她有点回避那个名字,也不太想思考那蠢龙的心情,反正三年后她就会从岩浆里爬出来,是不在意还是报复到时候就知道。
而慕千昙估摸着现状,自嘲笑笑,她都不一定还能活到三年后再充当她的食粮了。
她笑了一声就笑不出来,自己怎么总是活得那么凄惨又卑微?
该死的伏郁珠,该死的魔物,该死的命运。
该死的裳熵,不是说变成什么样都能认清吗?不是说记住了气味吗?结果还是被不知哪里来的鬼东西给骗了,骂她蠢一点都没错,脑残,蠢货,白痴,弱智,活该到岩浆里涮火锅。
慕千昙以自己词汇量的极限,依次骂完了整个修仙界所有她知道名字的人物,连万药仙岛的向日葵大娘也未能幸免。她骂得口都干了,这才觉得无比痛快,长出口气。
还有抱怨的力气就还有生活的勇气,她这会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杀去伏家祭坛看看是怎么回事。只是身体的伤痛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她,精神短暂的提起,就跌落回去。
狭海好像太安静了。
“裳熵!裳熵!”
“别叫了,”慕千昙烦不胜烦:“她死了。”
争春安静下来,少顷,她飞落在四角方桌上,清了清嗓子,珍重开口:“标题:遗书。内容:我是裳熵,我今年十六岁...”
慕千昙听到开头,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去年某个清晨,裳熵那蠢龙来了葵水。看见身体特殊位置流血,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缩在门口哭唧唧,连夜留下了份遗书,叫争春背了下来,说以后背给她听。
谁要听那种东西啊,可这令人哭笑不得的玩笑遗书,居然还真的保留下来了。
“我是裳熵,我今年十六岁,我要死了,死因是流血。
“我很难过,没想到我的终点那么快就到了,为什么很多人都能活好几十年,我和我的朋友,都只能早早离世呢?是因为我小时候杀死的那个人吗?
“应该不是吧,我做了很多好事,积了好多功德,也已经跟她道过很多次歉了,她还要纠缠我多久?
“不说她了,说说师尊。能遇到你我好开心,虽然你总是打我骂我,但你也会保护我,还会教导我。我好舍不得你啊,感觉我会记住你好久,都不能安息!可是你会不会很快就忘记我?
“你能记住裳熵这个名字多久呢?会有我陪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那么久吗?还是说,转头就忘啦?
“就算你忘了,我也不怪你,可能是因为,我没去你的梦里看你吧。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给活人托梦,你没教过我,现在也没机会学了,那你去我的坟前烧给我吧,裳熵的鬼魂会一直倾听你。
“如果我偷偷来看你,不告诉你的话,你会生气吗?嘿嘿,不要生气,我没有恶意。
“牙齿好痒,想吃冰昙花诶,师尊睡着了...争春这句不要学...别学啊...你怎么又不听话,又那么聪明呢?
“时间过得好快啊,我现在发现,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命中注定,而是生生世世的注定。师尊,我会不会太贪心?
“听说一次想要抓住太多东西,最后就会手中空空,什么也抓不住。我不想这样,我要练就一双能抓住世间所有幸福的大手,而后把它们平均分给所有人。这样是不是就没关系了?
“差点忘了,不能贪心,所以遗书也不能写得太长。
“好吧,最后一句。
师尊,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第210章 真了不起啊
盘香饮系回她腰间的储物袋,应当是装了不少好东西。因为受刑完昏迷之前,慕千昙隐约记得她说了很多话。由于昏沉且虚弱,大部分内容她都记不得了,但有一个比较明确的目标,一直盘绕在她心底。
那就是,要想办法查出真相,洗脱罪名。
随即而来的,就是腰间的重量。
盘香饮掌握着偌大一个宗门,不说从零开始经营的困难,光是连批量种下某种植物来调整宗门气脉都要有所考量来看,就知道她不可能傻到认为一个重伤到爬都爬不起来的人,有能力去守卫森严的伏家找到真相。
所以那个储物袋里,肯定装着些能让慕千昙快速摆脱如今境况的东西。
脑袋里有想法,和实现那个想法,两者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她倒是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可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意识时清醒时模糊,在毛毯上侧躺了两天,才稍微有力气爬起来些。
好像双月之夜那两天的雨太大,把乌云都掏空了,接下来的这几天,天气都不错,今天也是。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鸟叫声,饱满的阳光扑进木屋,慕千昙身上被晒得发烫。她睁着眼,手掌挪到地面,触碰着焦热的木板。
整个背部依然像是覆盖一层坚硬的蜡,骨头锈住了,有多少肉块还在原位不好说,也可能只是她疼过头产生的错觉。
好像有人在她昏迷时来帮她换药,好像又没有,她实在记不得。疼痛没那么强烈到窒息,转而变为一种麻痒,像是有无数蚂蚁被那层绷带紧紧贴在肌肤上扭动似的。
仅仅是三鞭,她的魂都被抽碎了,躺了不知多久,即使现在醒得差不多,也根本提不起劲。
眼睛表面有种睡太久了的酸涩,慕千昙用力眨动几下,尝试坐起,一阵头晕猛击过来,让她赶忙又趴下,缓和着。
双月之夜那天,她先后用了两次耗费灵力巨大的传送符,又跳进狭海把最后的灵力也耗尽,本来就透支得相当厉害。虽说第二天爬上来之后磕了不少补灵力的药,但在重伤面前根本无济于事,该虚还是虚。
这一次亏得太狠,她昏天黑地的睡,头一回让她有种闭上眼就再也不醒的困顿感。
好在有盘香饮喂给她的药,算是留了个苏醒的机会。
被耗光的灵力指引着,回忆也飘到几天之前。
几乎是一夜之间突遭剧变,大脑反应速度慢于处理速度,让她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若是小时候的她,估计会一遍遍哀叹自己怎么命那么差,才会有这种生活落差。可她有了经验,知道一味去比对灾难来临前后的日子没有用,必须要赶紧行动,才可以最大程度挽回损失。
思绪像是蜗牛般慢慢爬动,慕千昙切片重播着当天与裳熵相处的每一处细节。
她实在想不起那天有没有遇到不对劲的事。那之前呢?她反问自己,什么时候有可能被盯上的?
尽管早就听说过魔物的概念,但从没真正遇到过,且正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会遇到,所以也没有详细去了解。她根本不知道被那东西跟踪是个什么样的体现。
一头雾水的回忆半天,忽而,她想起了曾经在封家做的那场噩梦。
梦里与她同样长相的女子,说出了嘲讽的话语,一脸算计着什么的表情。那个时候她问过李碧鸢,知道不是真实发生的事,能当一场噩梦糊弄过去,可现在回想,分明有太多不对劲。
应该说,自从那只黑泉地灵来到她们的院子里后,事情的发展就很不对了。
将其打上魔物标签后,再去考虑她说过的话,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我已经上报了,这算是大事,’事出突然,李碧鸢熬了几个大夜写报告,这会叼着泡面,眼袋快要挂到嘴巴边:‘上面人还没回话,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
越是庞大的机构,程序就越多,行动起来也越迟缓。等他们看完报告,弄清楚状况,再去开无数个会议决定应对方式,都不知道是多长时间以后了,慕千昙等不得。
“没有什么紧急方案吗?”
‘哪里有,小世界里根本就没出现过类似的问题,你所遭受的恶意,和裳熵驶离轨道的感情,都算是个先例。’
“是吗。”
‘还有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边系统会自动保留一个月之内的影像数据吧,那个我也提交上去了,所以咱俩在狭海里的争吵....也在里面...所以...’
她不肯直说,必然是结果不太好,慕千昙这会已习惯听坏消息了,便道:“直接说吧。”
李碧鸢道:‘不听话的魂魄是不符合工作资质的,最坏的结果,你可能还是会被换掉。’
从现在这种被众人指责的境况脱离,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慕千昙冷笑道:“既然资质不符合,一开始何必找我过来?后面我和你的相处也不少,难道我有‘听话’过一次?换人换人,能换早点怎么不换,现在马后炮。”
李碧鸢解释:‘这是因为穿越的成本真的很高很高很高,你想象不到的高,不是能轻易决定的。’
慕千昙道:“既然成本高,那就好好维护。这两年多剧情崩了多少次?你们那边除了你在这像个废物支支吾吾,还有其他人管过吗?花了大造价的东西却不费力维护,在那浪费,你自己觉得合不合理?”
前两天事发之时,她心中最顶格的情绪,便是莫名其妙与疑惑,其次则是被冤枉的愤怒以及厌恶,还有一股游离但明确的不平。
凭什么她带在身边将近两年,虽然没费力也没费心,但也算是喂过几顿饭的人,就这么被其他玩意逮机会钻了空子?
她这是被人捡漏了?
要真是她自己献祭都好说,但她没做,却要背一口沉重的黑锅,凭什么?
一想到这事就气得胸闷。
她是有疏忽,但这另一双监视器也瞎得不行。
‘昙姐,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你别看我天天吊儿郎当,好像干啥啥不行的样子,但其实我是整个穿书局最厉害的研究员之一。我能胜任的工作,不是打打键盘敲敲鼠标那么简单,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
“那你们穿书局算完了,矮子里挑高个还挑出了你这么个小巧玲珑的。”
‘...看来昙姐你的确是恢复力气了,唉,我知道你这两天受了苦,有一肚子气想发,但是我也同样煎熬呀。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就不要互相攻击啦。’
“是一根绳,文盲。”
‘不能这么说!我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
慕千昙冷哼一声。
木屋外忽而传来攀爬声,没多久,门前落下俩人,步伐轻盈,直奔屋里来。
那两人似乎不是第一次过来,并未对话,而是流畅地一人走到慕千昙一边。正面朝向的那位蹲下,往地板上放了什么东西,又撕扯布料。后面那位则熟练地握住她肩膀,另一只手越过肩头,探向衣领。
慕千昙睁开眼,制止道:“别动。”
“诶呦!”谭雀差点摔倒:“吓俺一跳!”
她穿着身粗制的土色麻布唐装,敞着怀,里头是件类似背心的白色衣物。满头长发全编成小辫,扎成一缕。袖子卷起,露出的手臂上有黑色刺青。此刻被吓得后退半步,手里的绷带来回倒腾,差点掉下去。
肩膀上那只手迅速收回了,慕千昙看不到背后人是谁,但谭雀在这,估摸着会是秦河。
谭雀道:“你醒啦,这好得很!那这次不需要按着你换药了。”
“...”经她提醒,慕千昙脑子里多了几段非常不好的记忆。
由于她“犯下”那等罪过,本该完完整整受完刑伤全程,才算是惩罚。但盘香饮估计是怕她撑不住死了,所以先是喂药,而后找人来给她治疗伤口。
上一篇:穿书赘A支棱起来了吗
下一篇:我能闻出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