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湮秋
裳熵道:“不许喝了,你不难受吗?而且你会说胡话!”
不仅说胡话,还会露出那种难过神情。酒并不好,会让人模糊意识,清晰痛苦。
慕千昙道:“我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数三声,把酒给我,不然难受的是你。”
“不干...呀!”裳熵像是被打了,低叫一声,松开手里的酒壶,却见里面的酒撑破了酒壶,扎出数个尖刺,并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背后的白瞳叼在口中。
“你用酒来挑衅一个冰系仙师,脑子被门夹了。”慕千昙摊开手,等待白瞳把酒壶拎过来。接着就亲眼看见裳熵弯腰,把冰酒连带酒壶咔嚓咔嚓吃了个干净。
“不给喝。”
“....”那天晚上,慕千昙坐在白瞳背后,监督裳熵在数个沙丘上下攀爬奔跑,等她消耗完了酒水带来的超凡体力,再把她带回去,挖个坑埋了,好歹没死。
不喝酒的话,偶尔也出去逛逛街。叫弱水和盼山带路,真像是旅游般体验了一把风土人情,顺便把裳熵送进客栈里打工干苦力,也小小赚了点钱。
钱被兑换成黄金,裳熵用来做黄金拌饭,除了她没人吃。
如此忙忙碌碌吃吃逛逛玩玩过去了小半个月,那本正确的书终于出现了。
第177章 让火成为更猛烈的火,让冰成为更永恒的冰。
拿在手里的书本被包上陈旧黑色兽皮,表面没有任何表明内容方向的文字,仅有干制皮肤纹理清晰的皲裂与一层细绒毛。
侧过去看,书约有两个指节厚度,纸张为古褐色,略显卷曲,侧边被刷成全黑,散发一股油墨气味。就算还没打开,也能感受到一股古朴阴邪之气。捧着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随手拨开至某张书页,靠近书脊的深处夹着一张白色书签,被做成放大的雪花状,薄至半透明,而与这不合时宜的脆弱相反的是此页主题,用端正字体写下的两个大字。
献祭。
啪的一声把书合上,慕千昙微抬下巴:“把剩下的那一半钱给她。”
裳熵嗯了声,掏出钱袋。
不吃不喝不睡找了好几天,快要原地飞升,弱水才终于找对了崇拜之人想要的书,完成任务的兴奋感让她眼珠子放大数倍,摇头晃脑,原地转三圈,大嗓门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裳熵硬往她手里塞:“你快拿着吧,这几天你辛苦啦。”
眼见弱水还要拒绝,盼山及时压下她翅膀,替她将钱收下,又附至耳边咬牙低声道:“不要被喜欢冲昏头脑了,这是你该拿的。”
劝诫的声音近在咫尺,可弱水只盯着那个女人的脸,原本几天内极端劳作造成的萎靡一洗而空,重新精神百倍。
桌上地上还有一堆没翻开看的书,在目标实现后,这些都没必要再看。慕千昙低头扫了眼:“都拿回去。”
弱水一蹦三尺高:“好!”
那边弱水三步两回头与盼山三步并作两步的协作,一道把书都收拾回书海阁,这边慕千昙关了门,简单处理完晚饭,盘腿坐到屋内的小水池前。
书本放在腿上,她先是不动声色的悄悄吸了口气后,才将之翻开到雪花书签那页。
整整两张纸,只画着一副极为繁复的杂色阵法,规整圆框内全是天书般的扭曲走向,跨越书本中线,没再有别的内容。阴沉邪气透纸而来,一看就是些见不得光的黑暗存在。
而看阵法详情,那如同迷宫般弯弯曲曲的线条,一层盖一层有些刺眼的颜料,交错平行,重叠累积。这复杂程度,与慕千昙在书里之前学的那几个基础阵法天差地别,光是观看都让人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写这本书的人到底天赋有多高,想法有多疯狂,才能创作出这种存在。
而翻看其他内容,也全都是些损人利己的阴毒阵法,统统与诅咒,背叛,迫害脱不开关系。
不愧被划分到禁书那列,这要是落到心术不正之人的人手中,用来搅动风云为自己谋求私利,该掀起多大的风浪。
还好,曾经抄录此书的抄录员,约莫是不认同这书里的内容能实现,所以才没有多重视,只当成一本无名杂书收集,并根据内容尺度丢到了禁书那列,变成书架上填空一块谁都能碰着的砖。
比起刻意保护起来,这样随便处理,反而不会让人觉得那些阵法是真。阴差阳错,倒是避免了一些矛盾。
不过没将这书看中的另一个原因,那就是类似的书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天赋这东西是绝对天生的,有人随随便便开气穴,有人一生也难进寸步。为了弥补这种差距,试图走歪门邪道与捷径的人遍地都是,为这些人准备的邪路修行自然也应运而生。
所以虽然禁书听着是神神秘秘,难以触碰的,但其实随便路边一个书店都能买到一大堆,就连摆地摊的老书贩也能从袖子里掏出几本不外传的“珍品”。
至于来源何处,是不是真的,有没有效果,会不会招致不好的结局,那就要看脸看运气,且自己拿命去试了。
想要不择手段的前进有时也没错,只可惜追捧那些邪书的人从未想过,缺乏运气与天赋往往是双向且令人绝望的事。
对于生来平庸的人而言,向上无路可走,蠢笨懵懂,难道向下就能柳暗花明,一点就透了?
并不是。
真正的现实是,就算他们下定决心做起坏人,依然不能改变命运。因为只抛弃良心并不会换来能力的增长,而无能之人就算干坏事,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古往今来,无论是正道邪道,能走到顶端为人所知的,都具备同等份量的运气天赋,只是一念之差,才造就了结果的不同。
把整本书都翻了遍,将名字记了个大概,又重翻到献祭,越看越是麻烦。她多瞧两眼,忍不住蹙起眉头,已经在考虑找到正确画法完成献祭的可能性。
虽说按照原书所说,那献祭之阵是错误的。但书中也有一句话说过,阵法错的内容并不多。可能也就是一两道线条的错漏,只是天才者未完全研究透彻留下的小疏忽,整体思路都没有问题。
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就算找不到此书原作者,慢慢去挨个尝试,也许能够试出真正正确的阵法。可方才第一眼看见这杂七杂八的线条,她就明白了,这作者必找不可。
可全书没有任何一处角落有关于写书者的一丁点信息,这要去何处大海捞针?难道要靠字迹吗?
也只能庆幸这本书是纯手写,字迹也很有个人风格:端正到近乎刻板,一笔一划规整的仿佛用尺子写出,还有几处能看出从第一页延续到最后的小习惯,符号的使用等等。
但就算有这些信息,想找那人也还是极为困难的事。
裳熵离得近,注意到她犯难的神情,也起了好奇心,想伸头看看。可目光刚黏上去,还没瞧见一个字,就被推着脑袋推开,书也偏了过去,抽离她视线。
“看得懂吗?不要乱凑热闹。”
“看都不让我看,怎么知道我能不能看懂啊。”脸颊被推到朝向另一边,眼珠子却还滑回来,努力往书上瞅:“你跑了那么远,找了好几天的,就是这个吗?”
“嗯。”慕千昙捧在书下的手越过书封边界,在献祭那两个字上反折了个角,这才把内容展示给她:“看吧,体验一下被高等知识碾压的感觉。”
眼前是放大的数圈圆环,穿透纸页扑面而来的潮湿腥气叫裳熵瞳孔微缩,小幅度后仰身子。也许就是这个动作,引得她脖间锁龙环上的铃铛颤动,发出细微的,呼吸般的叮铃。
在这仅有风声的寂夜房间中,竟如在空腔山洞般数度回响。
慕千昙微挑眉:“你害怕?”
这大傻龙什么发疯的样子她都见过,还真没碰着能叫她害怕的,有些稀奇。
肉眼可见喉头上下动了动,下一瞬,裳熵错开眼神。
颈间铃铛还在响,空灵又寂寥,连绵不绝。她抬手握住,才止住那附和心跳的轻响。扭扭捏捏道:“不是怕,但感觉很不好。”
就像她说过的,第一感觉总是很准确,如今这种天性也向她发出了危险的信号。
慕千昙把书收回:“也没什么,一个阵法而已。”
“我知道那是个阵法,”裳熵联想起自己接触过的那几样:“我的阵法是火,你的阵法是冰,那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手指指尖夹着书页,半天才翻过去,慕千昙道:“让火成为更猛烈的火,让冰成为更永恒的冰。”
裳熵仰起头,伸手挠了挠脖颈,留下几道清晰抓痕:“听着像是好事,可我怎么总感觉心里不舒服呀。”
刮擦肌肤的动作顿住,她依旧半仰着头,眼珠却不知何时落到眼角,死死盯着窗外黑洞洞的夜。
发觉她表情不对,慕千昙也望过去。窗口并无人在,仅有枯瘦树影摇曳。
“看什么呢?装神弄鬼的。”
停在皮肤上的手重新滑动,新的抓痕四下重叠,痒感也蔓延至全身,裳熵垂下视线,摇摇头道:“不知道,最近老有一种....被人偷看的感觉。”
慕千昙闻言,也提了些警惕,放开灵力在屋宅边缘搜索,连只虫影都没发现。看她还在抓来抓去,问道:“你身上长虱子了?”
“有点痒...”像是压不住那从骨头缝里溢出的泡沫般的麻痒,裳熵跪坐起身,扣住锁龙环:“你送我的这个礼物好像有点压不住我的变化了,哪里都很痒,好像要长出什么东西,你要看吗?”
随着时间推移,龙血影响越来越大,自然也会带来相应的深度龙化,觉得不舒服才是正常的。慕千昙道:“不想看。”
裳熵道:“那这个能松一松不,反正这里也没别人。”
才刚刚试探过,确实没人。慕千昙也就随她去了,捏住卡在指根处的金戒转了几圈,少女喉间的锁龙环也同步转动,放大数圈,解除禁锢。而就在这压制撤去的一瞬间,她身上出现了显著改变。
前一秒还灵动的黑眸子,在眨眼之间已转换为宝石蓝色,似能反射人影,晶莹剔透。接着有两支蓝金色龙角从头顶生出,小巧精致,如冰雕玉塑。再往下看,两颊靠近耳边的蓝色细密鳞片覆盖住皮肤,裹着消瘦下脸,显衬出更为鲜红的唇。就在那两片饱满之间,平齐牙齿于末端刺出尖锐。一条覆盖满深蓝色鳞片的大尾巴钻出霞衣,如蛇一般缠绕在长腿上,爬出来,摇摇晃晃。
“呼,”裳熵呼出口气,手心手背翻来覆去看,摸向将要长出的鳞片:“这样感觉好多了。”
慕千昙沉默看着她。
就算是把禁书捧在手里,她还是没有准备献祭的实感。可当裳熵以这幅绝非人类的相貌出现时,那个计划才彻彻底底以最残酷的方式裸。露在她眼前。
她是龙,承担天命于身的,世间唯一的龙。
也是摆在自己面前唯一的出路。
慕千昙垂眸,指腹压上眉峰,缓慢向眉尾滑动。藏在阴影下的眼神几番变化后,她解开储物袋,拿出自己为献祭之阵准备的种种材料,而后清空小桌子的桌面,按照书上内容,一一对照着画起来。
裳熵还想说话,可见她在忙,不好打扰,也帮不上忙,便脱去衣服,钻入小水池,躲下面咕噜噜吹起泡泡。
绘制阵法极损耗精神,但慕千昙下笔却越发稳健有力,精准到位。同时,她还在心中说着:‘李碧鸢,我们一定要靠献祭来阻止她灭世吗?’
估计是刚吃完辣味泡面,李碧鸢嗓音还有点哑:‘可能会有其他方法吧,但是咱们局里规矩在这里摆着。除非剧情自己发生变动,否则穿越者和观测者都不能随意改变走向,即使明知是错误,也要按照原著来,以避免控制之外的情况出现,所以咱们只能走献祭这条路。’
慕千昙道:‘没办法蒙骗她们吗?’
李碧鸢道:‘...我反正是不敢,不按照规定办事,没被发现还行,但万一被抓了,那是要赔钱的!重罪,活也得丢。我没有钱,也很需要这个工作,还是规规矩矩来吧。’
‘好,’慕千昙研磨另一种草药,点进阵法中:‘如果不能换一种方法来做事,那在原著的基础上,多做一件事,总可以吧。’
李碧鸢额头要冒汗:‘昙姐,祖宗,你又要干啥。’
慕千昙道:‘我刚刚翻书,在前面看到一个阵法,叫做封印。’
别的没多说,可这两个字出来,李碧鸢就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啊...你是想把女主封印了?’
‘不单单是封印,而是在献祭上再叠一道封印阵法,让她就算是六年之后,也没有从岩浆之海里爬出来的机会。这样既按照原著线来走,也为防止女主灭世加了一层保护盖,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她闯入主世界,你觉得怎样?’
那边一阵沉默,好半天李碧鸢才道:‘其实我本来以为你不想用献祭,是不舍得对女主下手,准备以感化女主或者其他什么方法达成目的,没想到你做事这么绝。好歹也相处了那么久,你要把她彻底封死在岩浆里?’
阵法勾出最后一笔,慕千昙道:‘我们也来个交易吧。如果我能做到把她封印,保证主世界的安全,那么相应的,你们也要归还我在这个世界里的自由。如何?’
心声之间,她手探入小水池,捞出一尾炽烈红色的小鱼,放在了阵法最中心,并注入灵力。
李碧鸢惊道:‘啊?在那个世界的自由?你不打算回主世界了?’
慕千昙道:‘回去干什么?这里更自在。’
李碧鸢道:‘啊这...我隐约能猜到你为什么不想回去,但你再想想钱呢?钱能摆平一切事。而且依我们的机关势力,能把你送到异世界这事都能办到,为你脱罪也不是不....’
‘闭嘴。’
慕千昙的声音骤时冷彻入骨:‘不要用上帝视角窥视我的人生,也别自以为是要做我的什么救世主,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要是耳朵还健在,就重听一遍我给出的交易,然后回答,你决定不了就上报,少废话。’
‘这...这...’李碧鸢磕巴半晌,边说服自己边回道:‘我还是能决定的,好吧,好!那就这么做。反正你献祭那个阵一定要画啊,至于其他加了什么*,上面应该不在乎。如果能完全杜绝风险,保护主世界安全,那真是有功一件。自由就自由,就这么说定了!’
她话音刚落,慕千昙耳边响起另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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